王凤之一直在沙北分局待到很晚才离开。
驱车回到家的时候,在车里坐了一会才上楼。
拿出钥匙打开门,却发现客厅的灯却是亮的。
“爸,您还没睡?”
看到沙发上正在翻阅文件的父亲,王凤之很是意外。
“回来了?”
王庆良抬起头,笑了笑。
作为站在东海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大佬之一,这位主管司法的王委员在家里却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就像是一位最普通平凡的父亲,看不到任何大权在握的威严。
王凤之走了过来。
“爸,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去休息?这些文件明天再处理也不迟。”
“年纪大了,睡眠就变得不太好,躺下了却发现睡不着,所以就起来打算喝杯水,却发现越来越来没困意了。”
两鬓斑白的王庆良摘下那副老花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拿出这些需要处理的文件看一看。”
“爸,睡不着您可以看会电视,您又不是年轻人,精力过度消耗,身体会扛不住的。”
王凤之不由分说直接将那些文件从父亲手中拿了过来,放在茶几上一丝不苟的堆好。
这种事情,或许也只有她这个女儿敢做了。
“这么晚回来……又加班了?”
王庆良将老花镜放在茶几上。
王凤之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在对面坐了下来。
“你从小就不会说谎,说吧,到底忙什么去了,忙得这么晚才回来?”
王庆良虽然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但是眼力依然十分毒辣,或者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对自己女儿甚是了解。
“今晚出了个案子,这才耽搁了一点时间。”
“东海大学附近ktv的那场命案?”
王庆良的话语,让王凤之为之一怔。
“爸,你已经听说了?”
王庆良点头。
“死者是东瀛人,而且犯案的是东大的学生,双方的身份都很敏感特殊,案件发生后第一时间,穆宝安已经跟我汇报过了。”
穆宝安。
东海总局座。
统管各大分局。
是她上级的上级,也是父亲的下属。
“爸,这个案子,您怎么看?”
王凤之试探性的问道。
以父亲的身份,他的态度,无疑具有一锤定音的效果。
可是以王庆良的城府,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人物,哪那么容易被人套出话来。
“此案案发地点是在东大附近,这好像并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你这么关心这个案子干什么?”
王庆良看着到现在都没有换下那身庄严制服的女儿,不疾不徐道:“别忘记了,你现在穿的是什么衣服,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公职人员的形象,有很多人盯着你,你应该做的,是办好自己分内之事,而不是去多管闲事,越俎代庖。”
“爸,可是这个案子,并不能以一般的目光来看待,犯案者之所以会下杀手,出发点完全是因为见义勇为……”
“然后呢?”
王庆良平淡问道:“他是不是杀了人?”
王凤之话语一滞。
“我知道,你和那个犯案的学生有些交情,你小姑之前可是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告状。的确,你有交朋友的权力,你之前和他接触,我不会管,但是现在,他是凶杀犯,于情于理,你都应该避嫌,主动与其划清界限,而不是逾越自己的职权范围去横插一杆。”
王庆良神色平和,可是那双眼睛突然变得无比的锐利,让王凤之一时间竟然难以直视。
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父亲的眼皮底下。
“你今晚大老远跑到沙北分局忙活了半天,想要体现什么?体现你的能干?还是体现你对沙北同志们的不信任?你觉得他们不如你,觉得他们无能?”
“不、不是这样!”
王凤之立即否认,想要解释道:“我只是……”
王庆良抬手将之打断。
“你心里到底做何想法,并不重要,关键是外人看到你的行为,会做何想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是东海最年轻的一级督察,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正因为如此,你更要学会谨言慎行,戒骄戒躁,不要授人话柄,你难道没有听过三人成虎,流言杀人这句话?”
王庆良停顿了下,看着女儿,不容置疑的拍板道:“从现在开始,东大ktv这个案子,不允许你再插手。”
“爸!”
王庆良神色深沉。
“这是命令!”
王凤之与父亲对视,虽然不甘,可是终究无法反抗父亲的威严。
于私,这是她父亲。
于公,这是她领导。
她哪里有挣扎的余地。
“好,这个案子我可以不插手,可是爸,我们总不能让一个好人蒙冤受屈吧?”
“好人?”
王庆良不喜不怒。
“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杀人犯是好人?”
“爸,我不知道穆局跟你汇报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详细介绍过案情,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那个东瀛人的死,是罪有应得,叶辛完全是为民除害!”
如果叶辛能够听到这些话,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感动。
以王凤之的性格以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肯帮他如此求情,确实算是难能可贵了。
“罪有应得,不是由你来说的,也不是那个学生能够判断的。那个东瀛人有没有罪,该不该死,应该由律法来审判。”
王庆良道:“极端的个人英雄主义,不会带来任何的正面影响,相反,如果人人都效仿这种行为,那只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王庆良显然已经了解过此案案情,以他这种层面的人物,不用亲自去调查取证,从一场简短的汇报,基本就能洞悉到其中的是非经过。
“爸,你也说了,这是一种英雄主义。”
王凤之的反应也快,敏锐把握到了父亲用辞中的一个漏洞。
“叶辛的做法虽然过于极端,但是也算不上罪不可赦,我们可不可以从宽处理,至少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已经说过,一个人有没有罪,没有任何一个人说了能算,能够下结论的,只有律法。”
王庆良刚正不阿,字字正气凛然。
“爸,可是他是在维护正义……”
看着女儿,王庆良沉默了下,威严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
“他的出发点,或许是为了正义,但是凤之,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正义与律法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一致的,可是在某些情景中,在两者真的发生了冲突的时候,律法的地位,永远要凌驾于正义之上。”
语气平和,却如同惊雷,震耳发聩,发人深省。
王凤之眼神颤动,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