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上前与孙氏面对面,早已没有了从前对柳氏的恭敬与怯懦,而是直接走上了台阶,往里面看了几眼,才对孙氏回道:
“我是今日才知道夫人在宫里,若早知道,便早来拜会了。”
尽管柳氏也不喜欢孙氏,却还愿意给孙氏一点面子的。毕竟,她在宁国和大祁这段时间,都是住在潘家,吃的潘家的饭,住的潘家的房。
孙氏狐疑的看着柳氏,又看向了月落,这才问道:“就你来了?潘辰呢?她为何不来?”
月落刚要开口,柳氏就给接过话头:“她生产了,正坐月子呢。听说昨日贤妃娘娘有些不爽利,特托我过来瞧瞧的。”
柳氏对孙氏说话很客气,孙氏也不会故意和她吵架,但是对她说的潘辰托她过来瞧瞧之言嗤笑了一声:“托她的福,还死不了。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如今翅膀硬了,眼里再容不下我们潘家了。你知道她将我和贤妃软禁了多久吗?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也亏她做的出来!”
柳氏低头敷衍了一声,孙氏见她不说话,态度就强硬了些:
“我本不想说这些,可今日你既然来了,这些话我只能与你说了,潘辰可真不是个东西,她也不想想今天的一切都是谁给她的,还不是我们潘家吗?若没有我们,她哪里来的荣华富贵,如今能耐了,便翻脸不认人,先是囚禁了贤妃不说,又将我困在宫中,有本事她就困住我一辈子,否则,只要让我出宫去了,我非得将这事儿公告天下,叫天下人替我评评理不可。”
柳氏替潘辰分辨:“夫人息怒,娘娘年纪还小,做事不懂得轻重,不管怎么说,夫人和相爷的收留之恩,总是要看的。不知贤妃娘娘可在里面,能否让我见上一见,听说身体抱恙,若是真如此,可千万拖不得啊。”
说完这话,柳氏也不等孙氏开口,就想跨入殿中,没想到才刚抬脚,潘筱就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柳氏看见潘筱,目中露出讶异,不过几年没见,潘筱这容貌可变了不少,许是长久不晒太阳的缘故,苍白的很,两只眼睛都深深的陷了下去,眼底乌青乌青的,该是还伴有失眠之症吧。
柳氏闻见了她身上有股子中药味儿,应该也是在调养的,但不知为何,调养成这副样子出来,要说潘辰故意让人怠慢的,柳氏不相信,既然让太医给她开药调养,那就断不会暗地里做手脚,若真想不管的话,直接袖手就得了,可是进来长乐宫时,柳氏看着院中整洁清净,便知道潘辰还是让人每日来打扫照料的,所以,故意折腾潘筱这个说法不成立,而如果是宫人们有意折辱,看着似乎也不像,因为就凭潘筱和孙氏的为人,如果在宫里真的受到了欺凌,那么她们就不是现在这种态度了。
所以,柳氏几个念想之后,就断定了,潘筱是自作自受,自己折腾自己成这样的。
“你想看什么?潘辰让你来看我死了没有吗?真是让她失望了,我不仅没死,还活的好好的。”潘筱从门内走出,整个人死气沉沉,阴霾密布的,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了她的债似的,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潘辰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也不抱过来给我这个姨娘瞧一瞧,看是个长命的还是短命的……”
潘筱的话极其恶毒,柳氏听了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月落听了,更是难忍,指着潘筱说道:“休要胡言,我们皇后与太子殿下都好着呢,你可别诅咒,小心咒到了你自己。”
月落的声音响起,潘筱才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凝眉酝酿片刻后,才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皇后和太子殿下?”
潘筱将这句话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几遍,一双深陷的眼睛就狠狠的瞪了起来,双手捏拳,似乎很是激动,整个身子都气得发抖,声音是从喉咙根部到牙缝里发出来的,听着怪渗人,只听她说:
“潘辰被封了皇后?”
月落被她那种阴狠的目光盯得仿佛有蚂蚁在身上啃咬一般,硬着头皮说道:“没错!我们娘娘生育子嗣有功,太子殿下刚出生第二天,皇上就大宴群臣,册封了我家娘娘和太子殿下了。这么大动静,莫不是贤妃娘娘都不知道吧?”
贤妃被月落奚落的几乎要昏厥过去,孙氏见状,心道不好,走过去扶住了潘筱,说道:“筱儿,筱儿,别听那臭丫头胡说八道,潘辰是什么身份,皇上怎么可能册封她为皇后?一定是那臭丫头故意说出来气你的。”
月落听见孙氏质疑她,哪里肯依,大声辩驳:
“我才不会那这种事情来气你呢,千真万确的事儿,阖宫上下全都知道了,等到我们娘娘出了月子,封后大典就要开始了,谁会用这种谎话来骗你们?少自作聪明了。”
虽然潘筱的身份还是贤妃,但如今宫里谁不知道贤妃是个再也扶不起来的空架子了,原本月落还没打算对她无礼,可是这贤妃一开口,就咒太子殿下命长命短的,月落实在气不过才说了出来。
潘筱浑身仿佛抽搐了一般,在孙氏的怀里发出了急躁的大吼:“啊啊啊——”
孙氏奋力抱住了潘筱,可潘筱似乎有点发狂,不住挣扎,为了脱离孙氏的钳制,她甚至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孙氏的手,孙氏吃痛,只得将手放开,潘筱立刻就转身入了殿内,开始无止境的踢打与怒吼,孙氏见她这样,却是不敢入内,低头看了一眼,被咬出一个血印子的手,孙氏在外面急得直跺脚。
潘筱一边砸东西,一边在里面叫骂,骂得都是些让人断子绝孙之类的诅咒之言,连柳氏听得都不禁心寒,对孙氏问道:
“贤妃娘娘经常这样吗?太医可有来瞧过?”
孙氏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柳氏:“你少在那里幸灾乐祸,我的筱儿变成如今这样,全都是潘辰害的,若非她,我的筱儿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你,都是你们害的!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孙氏色厉内荏,嘴上说着这些硬气话,可是在潘筱发怒的时候,她这个做娘的也不敢进去阻止,生怕被潘筱砸到了自己,许是从前阻止的受到过伤害,已经怕了。
看着这样的景象,柳氏不禁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留下继续看热闹,甚至没和孙氏打招呼,转身就走了,孙氏先是趴在门外看里面的情况,发觉柳氏走了,孙氏才忍不住追了过去:
“你站住!谁让你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生的女儿把我的女儿害的这样惨,难道你以为我就会这样算了吗?你给我站住!站住!”
孙氏在后面叫嚣,柳氏和月落都已经走到门边了,柳氏脚步顿了顿,然后到底没有回头,直接离开了长乐宫,孙氏追到门口,两个嬷嬷阻拦了她的去路,孙氏冲不出去,只好跺脚作罢,暗自在心里将孙氏和潘辰又狠狠骂了一顿。
听见殿内的声响停下来了,孙氏才敢对两个看门的嬷嬷叫嚣道:
“你们是聋的还是瞎的?还不去叫人来收拾,难不成等着我和贤妃娘娘动手不成!”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这些日子以来,她们虽然看住了门儿,可是明里暗里不知道听了多少孙氏的谩骂羞辱之言,偏偏皇后娘娘早就传过话下来,不许刻意糟践贤妃与潘夫人,否则,就这娘儿俩成天里的举动,早就被几个愤愤不平的嬷嬷和宫婢联手教训了。
就因为皇后一句话,她们纵然心里恨也不敢真的如何,其中一个嬷嬷叹了口气,摸着鼻子转身喊人去了,因为她们知道,如果喊人伺候不及时的话,等待她们的又是贤妃的另一趟折腾,这样不敢打不敢骂,进去收拾还要承担风险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5章
潘辰下床走动,抱着安宁在窗台后面晒太阳,柳氏从外面进来,潘辰迎上去,问道:
“潘筱怎么样了?”
柳氏看了一眼潘辰,没说话,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去,月落进来,潘辰对她示意,月落便上前说道:“娘娘,贤妃娘娘也太过分了,听说娘娘生了太子殿下,居然,居然出言诅咒,奴婢实在忍不了,便与她吵了,娘娘若是要怪罪,便怪罪奴婢好了。”月落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对潘辰将先前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潘辰听到潘筱出言诅咒安宁的时候,眉头都蹙起来了,深吸一口气,抬手让月落起来,并不觉得月落有错,潘筱自己不顺,便要人也处处不顺,就算是关的再久都没有用了。
柳氏过来对月落说道:“月落你先出去,我有话与你们娘娘说。”
月落看了看潘辰,得到许可之后,才躬身退了出去,潘辰抱着安宁坐到了秋千椅上,潘辰发现,安宁很喜欢坐秋千椅,只要抱着他荡来荡去的,他好像就特别高兴似的,有时候,还会咧嘴笑呢。
“娘想跟我说什么?”潘辰对柳氏问道。
柳氏呼出一口气后,负手在潘辰面前踱步两三回,才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贤妃和孙氏?”
潘辰看着柳氏,不答反问:“娘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我对她们还没想好咋呢么处置,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耗着呗。”
柳氏在潘辰面前站定,冷静的说道:
“你这样把人关在宫里是不对的,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都不足以成为你软禁贤妃一生的理由,除非皇上下旨,可是,若是下旨,就必须要公布潘筱的罪行,你与潘筱不管如何,在大祁人眼中,依旧是出自同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估计这也是祁墨州为什么不下旨的原因,他如今还留着潘家和潘坛,为的只怕也就是你了。”
潘辰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娘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所以,才没想到如何处置她们。”
都是出自潘家,潘筱如果传出虐待宫婢的事情,并且下旨经过官方确认,那么不管怎么说,人们总会或多或少的将之代入到潘辰身上,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
柳氏凝眉想了想后:“若是将她们都送出宫呢?留在宫里软禁着,不是个事儿啊。”
潘辰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也有切实问题:
“我从前想过,这后宫里,每年都会有新的秀女入宫来,可祁墨州如果不去她们宫里,那她们入宫之后,也不能守一辈子活寡,所以,等到我出月子之后,就会着手这件事情,凡事没有侍寝过的,二十五岁可以赐婚出宫去,祁墨州也是答应了的,可是,潘筱却有些不同,她……侍寝过的,这个就更加难办了。”
若是潘筱没有侍寝过,那潘辰还不至于为难,直接等到新的规矩实行之后,按照执行就可以了,可坏就坏在,潘筱侍寝过,她算是祁墨州身边的第一批老人了,贸然放出宫去,她也不会再有什么姻缘,与其那样,还不如就在宫里养着。
柳氏沉吟片刻,对潘辰道:
“若是让她‘死了’再出宫呢?”
潘辰一愣:“什么意思?死了送出宫?那潘坛还不得亲自提着刀杀入宫里来砍死我呀。”
“他敢!若是他有点血性,怎会容得孙氏被你软禁宫中这么长时间也不营救?不过我说的死,并不是真正的死,而是让贤妃潘筱这个名字死去,然后,将她和孙氏送回潘家去,这样,不管她们今后在潘家怎么过日子,都碍不着你头上来。”
柳氏将自己的意思解释了一番,潘辰面上现出了犹疑,柳氏便再继续将她的想法补充了一下:“不管潘家从前对咱们如何,咱们在那里住了十多年总是不争的事实吧,吃潘家的,住潘家的,这份也算是恩情了,收留之恩,所以,我倒是不希望看见潘筱在宫里受折磨,她今日听说了你被封后,就开始发癔症,在房间里打打砸砸,身边没人给她发泄了,她就开始自残了,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命不久矣,还不如让她和孙氏回家去,说不定在她长大的潘家,病情还能有所好转,若是今后孙氏还想给她找个人家,建康城不行,也能外嫁到他乡,总好过如今在宫里被软禁折磨。”
“我先声明啊,我可没折磨她,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的,我虽然嘴上说让孙氏留下来伺候她,但我暗地里也吩咐了下去,不许别人亏待她们娘儿俩,你说的好像我是故意把潘筱留在宫里折磨她似的。”
潘辰说这些话的时候,摇荡的动作停了下来,安宁在她怀里就开始扭动,嘴里嘤嘤发出声音,潘辰低头看了他一眼,抓住他乱舞的一只小手,然后脚下用力,继续摇荡起来,安宁才安分起来。
“我知道你没有,我就是这么觉得,潘筱在宫里过的很不快活,与其这样折磨,不如做个好人,将她送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