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暖这件事,说难也不难。想搞一套暖气设施是不太可能了。暖气管道深埋地下,还要用金属来制作。这个时代,冶金不发达,开采矿藏也不容易,时常闹出人命来,且就算有足够的钢铁,锻造管子也是个麻烦事,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庄尧便想了个简单的办法。
小时候去北方旅游,民族村啦,农家乐啦,都有个供暖神器叫做火炕。且财大气粗的地方还有地龙——比如紫禁城。还有神器进化版——火墙。
不过这些小工程都需要仔细研究,中间有不少窍门儿,楚玄加上邱老先生,都没有这个经验,庄尧又是个半吊子,只能说出一星半点儿的原理:“灶与炕的内部相通,有烟道,好像还有挡板,不需要供热的时候能挡住……”
连邱老先生都直抓胡子:“这,怕是不易。”忽地又想起什么来,“我听说,胡人似乎用过此类灶舍,娘子何不问问山上与胡地行商的商人?”
庄尧一愣,古代人民真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火炕竟然也是个历史悠久的东西了[1]?随即叫来崔四等人,他们知道得也不清楚,倒是有人知道——喂养胡马的马夫!他们可是正经八百的胡人,操着生硬的口音跟邱老先生沟通了半天,邱老先生又研究了许久,与楚玄一起做些改进。胡人的火灶与庄尧所知的现代火炕还是有差别的,但是既然基本原理知道了,又有胡人提供的资料,过程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火炕还好说,火墙与地龙就更麻烦一些了,主要还是选材。庄尧的意思是,烧砖!只是砖窑的产出不高,效率也比不上现代社会的砖厂,亏得半戟山有钱,填了不少进去,起了几架砖窑。邱老先生是赞同的——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反正不花他的钱,还准他随便搞,当然是高兴了,且砖瓦结构更结实耐用,一劳永逸。
虽然房子是砖瓦构造,主要结构比如大梁,还是木头,地龙容易着火,还是不要了。火墙倒是勉强可以,楚玄与邱老先生便想尽办法搞了起来,试验了几个月,终于是成功了,虽然性能还是不太稳定,但是也算上手了,先砌别的房屋,最后修到庄尧的主要居室,工艺已经很熟练了,这房子又大又暖和,故而庄尧能十分奢侈地凭窗赏雪。
她还琢磨着,中学学过的水泥合成是怎么做的来着?就记得个主要成分是硅酸盐了,好像还有氧化钙,也就是生石灰,具体的配比啊,化学式啊,基本都不记得了。就算记得,给邱老先生看也是跟鬼画符一个效果。
不过……和水泥这个过程倒是很常见,一堆灰色的粉末,加水,掺上沙子……但是他们的配比到底是多少,庄尧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叹了半天气,在纸上记下来,留着火炕火墙盖完了,再召集那几位科研工作者研究吧。
崔四一行人,没睡上火炕就又离开了宁远。按照原计划,年前他们是必能回来的。不料,恰逢胡地大风雪,躲避了不少时日,还差点儿连人带马的折进去,十分惊险。
亏得半戟山派出来的人多,物资也丰厚,大雪嚎嚎地撑了好些天,才遇见一队牧民搭救了他们。虽说胡汉一直战乱不休,这些年才消停些,寻常百姓之间却还算和气,牧民也是善心,还给了他们不少冻伤的药油,崔四为人也是圆滑,好话说了一车,赠送礼物答谢,还跟人家做了一笔小买卖,买了人家一些牛羊,双方关系更亲近一些。
牧民们从西边儿迁过来,还有一车西域货,本就是用来倒卖的,崔四对西域也只是听说而已,见物什不很精致,便也觉平常。他是不知道,牧民本就没什么钱,自然买不起好货。不过有一样东西倒是很吸引崔四,看着像植物,白团团的,摸着柔软,絮絮得像花儿似的,开得老大一坨。这花儿倒是可供簪佩,小女孩儿戴着,想必可爱,便一气儿朝人家买了一堆。
那老牧民听说他当花儿买的,还拿着往他头上比了比,笑了老半天。
崔四给自家闺女留了一两朵,剩下的夹杂在其他货物中,一股脑都给庄尧带去了。
庄尧老远地看见一坨白花花的,觉得眼熟,便叫人拿过来看。口中还与崔四说笑:“下次与你多配些物资多带些人,穷家富路嘛,别再遇险了……”
待看到那“花儿”,可是傻了,这,这不是棉花吗?
崔四见她看住了,还笑道:“簪佩起来,也是憨态可掬。”
庄尧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是说,当它是朵簪戴的花?”
崔四一脸莫名:“大王的意思是……”
庄尧哭笑不得,心里却很是高兴,寻常百姓多穿麻布,有钱人家穿丝帛,冬天有夹衣,也就是厚一点的布衣,再冷的话,就是穿皮毛了,吊个丝绸的里子,棉袄?没有这种东西!
虽然枕芯儿有用木棉塞的,但是木棉并不能纺线做衣裳,也不能絮进衣服里。是以见到棉花,庄尧觉得不能更亲切了,急忙撕开棉桃抠种子,还叫种子的尖儿扎了一把,罗绮都看呆了:“大王,您这是做什么呢?”
崔四也愣了,这位大王,是疯了?
庄尧却道:“愣着干什么!里面有种子,剥出来,我们山上也要种!”
所幸崔四买的棉桃不少,剥出一大盘的种子来,有饱满的,有瘪的,挑了些好的叫人收起来。庄尧又对罗绮道:“着人用棉花纺线织布。”
崔四也回家,把闺女的棉桃撕了剥种子,闺女嗷嗷哭,崔四拿出别的首饰来,才哄乐了女儿。心里还纳闷儿呢,大王真真奇思妙想。
这边罗绮的人已经织好布了,巴掌大一小块儿,罗绮纳闷儿地问:“这也没什么啊?”
她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这布匹十分寻常,比麻布细腻柔软一些,可是远不及丝绸。庄尧倒是饶有兴味,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手感。真怀念……”
又对罗绮笑道:“棉花种出来织布,可比丝绸易得多了,也省钱。”
罗绮哭笑不得:“咱们山上又不缺这些。”
“总有人缺啊。”庄尧一笑,“且这东西透气好,又保温,絮在夹衣里面,比皮裘轻便多了。山上这么多人,总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皮裘。”
罗绮也惊奇了:“大王倒是有办法。”
庄尧抿嘴笑得十分含蓄:“这可不是我的办法。”
罗绮再问,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很快,三月里又到农忙时节了,宁水桥方便了两岸的农户,也方便了卢大的商客,半戟山的春冬二泉卖得极好,连带其他货物也压了旁人家一头,又有郡府里庄尧的师父一家,陆氏心思也不笨,跟着入了股,照应着郡府里的生意,再有何氏老太君,也帮衬了不少,何功曹又受了褚云驰的托付,对半戟山也是不薄。
小王氏被宁远的贵妇人圈儿嘲笑了许多年,如今可算是云开见日了,丈夫是京里有名的将作——别看将作一职在京里不值什么,也就是个给皇家干活儿的工匠,在地方上却很能唬人。且裴景生的端方威猛,保养得又好,比所谓宁远四大富户的老爷们看上去卖相更好,又有手艺能赚钱,也是佳婿了。
再有半戟山可倚靠,更是没人敢小瞧。何老太君都与小王氏颇有些交情,乡里对这位小王氏多是羡慕崇敬——北地还有旧闻,从前夷狄部落里,有圣女,贤女一说,多指品行良好,一直没嫁人的姑娘。还有个传闻,说某部落首领娶了部落里一个六十岁的大贤女,生了一堆儿孙,后整个部落所向披靡,十分强盛,还是美谈呢。
小王氏如今更金贵,最多再有一个月孩子就降生了,竟还闲不住,到处溜达。许多人都劝着,尤其裴景,生怕老婆有个什么,急得头发都白了两根。唯有庄尧纵着——小王氏是高龄产妇,加上裴景一个高龄精子提供者,必须保证身体健康营养足,是以少量运动有益无害,只不过饮食上张罗得十分周全,变着花样儿地给她做吃的。
因为她怀着孕,上巳节连庄尧都没去凑热闹,只在小王氏府上说话,却是叫某个人空自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