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开启种田模式
卢大再次上山时,还带了一些图册,有山上山下农田划分,各处地势,以及统计了的历年各种作物的收成等等,还带了个老农来。老农颇有些束手束脚的,也不敢抬头看庄尧。
庄尧示意侍女给二人搬了凳子,听卢大寒暄:“夫人还叫问小娘子好哩。”
因是小王氏的人,卢大还用王家旧日称呼,叫她小娘子。这称呼比大王好接受,庄尧也问了小王氏的状况,不想卢大说:“夫人说,夜里睡不着,担忧山上这一年的生计,特地让我带个懂农事的人来,看看能不能在山上种些旁的不甚费水,又不娇气的作物。”
但逢儿女事,南北总关心。
庄尧心头一热,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老农本来是害怕的,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却听庄尧挺和气地问他家中几人,都种些什么之类,也渐渐放开了,也说了些门道,只是带着些听不大懂的口音:“凡作物,都需灌溉,便是旱田没了水,也要折了收成的。最不费水的,怕是树木了。只是……果木总要长个一两年才能结实,种桑养蚕也要交税,是以山下不大敢多种。”
庄尧奇道:“你懂得种果木?”
卢大道:“他家是从南边儿海河郡搬过来的,懂种果木与药材,夫人才收了他做佃客。”
老农又道谢:“老夫人心善,收留我们一家,租子收的比南边儿少哩,在南边儿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南边儿不好过?”庄尧问,海河郡在安东郡西南,离京城并不远,论理不该比安东郡这等边远之地好过。
不想老农却摇头道:“是哩,乡里逃的逃,死的死。都是被封给了个王公做封地,便要交两份租子。我们运气好,在这里安了家,好有三年了。”
按说,分封的土地不可能交两份租,总赋税抽成给封地主人就是了,老农这么说,怕是地方官之类的弄鬼,这也算是常见的手段了。
庄尧叹道:“老人家可还有同乡?”
“有哩,都在老夫人家下做活儿。”老农见庄尧好说话,抠了抠裤子,开始说自己的儿子,“我那小子也会点子本事,会盖房子,做农具,娘子若是要打家具做嫁妆,也行的。”
庄尧噗嗤笑了,心说我一个山大王还做什么嫁妆,压寨夫人倒是有一个,想送都送不走。倒也应下了:“我这里也有工匠,少不了要用他来搭把手。”
老农很是高兴,庄尧也不废话,让人带他去看看山上的田适合种什么,当然训兵的校场和关卡都不能让他看了去,只去了一小片田地和后头的荒山看了看。
卢大便展开了田地势图给庄尧看,山下水田旱田分布已算合理,不合再做变更。因水车还未建成,这一步的打算还需斟酌,庄尧便留下图,细看山上地势。
半戟山风水确实好,主峰挡了大部分强风,只有河道上有几处风口,山阳之处,日头也足,是以山上作物也容易成活。只是引水不易,没什么水田。因与狮虎山多殴斗,与狮虎山相连的那一段修了不少工事,埋了绊马索,依着山体修葺的土墙,每隔几十布还修建一处马面[1]用于瞭望警戒。兵丁及其家人也多住在这一侧,他们择了地势平坦之处盖了土屋居住,又就着水势修了碾硙[2],纺织作坊,铁匠炉子等,按山上的安排分批戍卫。
庄尧的住所在戍卫的中心,景致好,地势也好,若是有人攻山,想接近这里就要冲过无数守卫,难比登天。山上一共有五处校场,为训练兵勇时用,选的都是些虽平坦却不太好耕种的土地,多在山上偏高的位置。地势没那么高的平地,就用来种植。果木山上是尽有的,不过却不是谁种的,都是野地里疯长,不用去管它。
庄尧正感慨山上土地资源丰富时,老农一脸激动地回来了,手里还折了一段树枝,进来激动得倒头便跪,半天说不出话来。
庄尧十分纳闷,问陪他去的守备:“怎么回事?”
守备也有些疑惑,道:“这老人家站在后山看到主峰旁边有道山谷,就这样了。”
“山谷有什么不妥么?”
守备摇摇头,老农缓过劲来,兴奋地道:“那山谷狭长幽深,有高山在侧能挡风,就不会太冷,可以试试在里头种药!”
“……药?”
老农咽了咽唾沫,道:“喜阳的药材,可种在高一点的主峰西坡,低阴,潮湿处能种些喜阴的药材,菌菇。还可以种些兰草。”
卢大喜道:“主峰恰也是划归半戟山的产业,且夫人家下的佃客也有在那一片耕田的。”
庄尧却有别的思量,又问道:“与山上隔了大河,可是要绕道过去?”
“是,要下山再绕过去……总有半日的路程。”卢大答道,“唔,是有些远了。”
庄尧却想,隔着河就能望见,为何不能造桥?心下记住了,并没有说,因为造桥是大工事,在现代社会都算政绩的,至少也要先与楚玄通个气看看可行性才好说出来。且还要与当地官员沟通——说到官员,还在山上押着呢。
于是道:“无妨,既是咱们的产业,总有办法。”又问老农,“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老农道:“我看山上果木也有不少,除了山梨,还有这阳桃,我们那里又叫个猕猴桃。常有富贵人家栽种赏玩,花叶都是漂亮。我看这枝子弱了些,便想带回去给我熟识的一户花农看看,许能培养培养。”
卢大便让人领他下山了,脸上仍难掩喜色,搓着手道:“若能种出药来,小娘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又道,“只是做翻车的匠人难寻……”
庄尧正要说楚玄,就见一个守卫慌慌张张跑进来:“大王,楚当家跟一个来见褚先生的老叟打起来了!”
“什么?!”庄尧站起身来,立即带人去找楚玄。楚玄并不是生事的人,具体事由守卫也不知。褚云驰在山上办公,并不是只有阿冉一个童工跑腿,山下有事都可以上山来报,一般来的是曹猛,也有些其他人,只是山路往来不便,阿冉平日里便帮褚云驰把文令转交给专门往山下跑腿的兵勇,再交给曹猛而已。这老叟是谁,守卫却说不上来。
等庄尧赶到藏书库外,正看见一老者约略六旬上下,坐在松下捧卷细看,旁边摆着案几放了茶果和一本落了灰的书,楚玄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身上还有几道脏鞋印子。见庄尧走近了,楚玄忙道:“这便是我们山上主人,”又指着老者向庄尧解释道,“这一位,是京城来的邱老先生。”
邱老先生哼了一声,斜眼看了她一眼,庄尧刚说了句:“老人家……”
老头就打断她道:“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
周围守卫以及楚玄脸色都难看起来,楚玄拼命使眼色怕庄尧生气,又对邱老说好话:“这水车图纸还是阿姐帮着设计的呢,若不抛头露面,岂不是见不着了?”
邱老哼哼道:“也还罢了。我在京里也见过这样的筒车,只不过那些蠢物仍需人力畜力。”
庄尧看楚玄对他恭敬,他又能看懂图纸,心下明白是个厉害人物,虽有些生气,也不好计较他方才的话了,对老头行了个长辈礼:“老翁看,这可使得?”
像刚才骂人的不是他一般,邱老先生神色肃然,对着图纸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才道:“你们这构造,仿佛是借助水力的吧?我看了你们这儿的大河水势凶猛,倒是有几分可行。只是引水,却需合理的沟渠。自古河工最重,挖的渠深了浅了,宽了窄了,闸口、斗门安放何处,是用石头砌还是埋下陶管,哪处河岸能挖,哪处怕会发洪涝……这都是极有讲究的。这小兄弟造筒车倒是有几分灵气的……”老人家拿起庄尧那张初稿,抖了抖胡子到底没说出太难听的话,继续道,“只是于水道上头,怕还得找人指点。”
说是要找人指点,庄尧和楚玄对视一眼,看这老者作态,都猜到他就是高手了。庄尧道:“老先生看我山上,可还好修渠么?”
邱老先生略一思索,道:“那要先看看山势,总不能把你们山上挖得乱七八糟。不过因地制宜,总有法子。”
懂河工的人,八成都被官府征辟去了,若有人肯出手,那是花多少钱都请不来的。楚玄与庄尧连忙一起给他行礼:“全托赖老师父了。”
邱老先生却是眯起了眼,弹了弹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拿鼻子哼哼着对庄尧道:“我却不是平白帮你的。”
楚玄面有难色地看着庄尧,庄尧心思电转,知道这老者是来见褚云驰的,怕是要做个交易,便斟酌着道:“褚令那里,不是我拘着他不想请他下山,只是,期间诸多麻烦,还……”
哪知邱老先生一挥手,不肯接这个话:“你与郎君的纠葛我可管不得。我看你们后山这条大河,与官渠所引之水,是同一主河的两条分支吧?只可惜此河水势凶猛,又有山势曲折,引水不便,从前都白白浪费了。若你们这工事修成了,许我挖几条渠引下去,也给乡里分些水,让不易汲水的田里也能吃上水,如何?”
庄尧一听这个要求不过分,笑道:“这是利民的好事,老师父若肯出手,成了便全听老师父的。”
“那我可先说好了,咱们县里可是穷啊,这修渠的石材,陶管,工匠的工钱……”邱老先生也是精明,毫无形象地趁火打劫道。
却见庄尧笑了起来,挥挥手道:“我山上出。”
“小娘子果然是女中豪杰,就这么说定了!”才还骂人家不守妇道,这回又夸上了,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看着案几上那本生灰的旧书,“哦对了,你这山上倒还有不少存书,我老头子闲了,来看看可好?”
哪想庄尧更大方,道:“老师父来往搬取不便,不如在山上给您准备个住处?”
邱老打量了一旁束手站着的楚玄一眼,问:“这小子住山上吧?”
楚玄忙道:“是。”
“得了,我去跟他住就行。”
庄尧还要客气,给他配个院子,被老头一口回绝了。楚玄不得已,领着邱老先生回去,估摸着他那个院子不收拾收拾,是住不了人的。
等他们走远了,庄尧才问库里搬书的小童:“到底怎么一回事?不说是这老先生不识路,与楚玄冲撞起来了吗?”
小童撇撇嘴,道:“大王不知道,那老头才不是走错了路,我都跟他说了三遍了,紫光台在后头,可他一看这满库的书,馋得眼睛都绿了,还问谁是管事的,楚郎君就出来了,老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说他糟蹋好书,这么存放不合宜,楚郎君稍微辩驳了两句,叫他逮着踢了好几脚,楚郎君不敢还手,小的们这才去通报守卫的。”
“后来呢?”
“那老头见楚郎君手里拿着水利的书,便与他说了些我们听不大懂的话,而后就见着楚郎君对着他作揖了。”
庄尧摇头笑了,可怜了楚玄这个老实孩子,被个老叟揪着欺负了半天,到底还是因祸得福了。在这耽搁了许久,庄尧想着卢大还在等着,便赶回去商议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