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梦境,一切似乎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唯一改变的只是自己的模样。
幽静环顾四周,一人也无。红衣姐姐的情况如何,有没有脱离梦魇醒来,无人相告。
干脆离开地铺自己去寻人。只是走了两步,便觉浑身上下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幽静摸了摸完全变正常的头发,还是爬回床铺,盘膝运起御雾诀。
魔封之力已被封印,不可动用,此时她的经脉之中空空荡荡,今后也不知会发生何事,还是修炼一些元气出来为好。
反正此处是柳小然的营帐,无论如何她都会回来。
除尽一场梦魇,不知费时几多。但幽静从中明白了一点,解决梦魇,并非要按着历史来。哪怕是梦境之外无法实现的,也大可运用一番,一切的最终目的只为解开梦魇。
毕竟是梦,梦魇一除,被其困住的人自然而然就能醒来。
她边修炼元气边寻思要怎么把这一体验告诉苍寒,好让他尽快想出解决陈雪嬿梦魇的办法。
待经脉中充满雾元气之时,营帐门口传来说话声,且渐渐靠近。幽静竖起耳朵听,辨出是苍寒与柳影轩的声音时,她心中一个咯噔,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如此,我知道了。”听完苍寒的叮嘱,柳影轩同意道。
“那再好不过,我去看看小幽静。”苍寒转身拉开帐门,见小丫头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一怔,笑着进去,“喔,醒了?”
幽静惊喜地看着他,心想方才还想着他,没想到他便真的来了,惊喜之情立即化为话语:“你——?!”
哪知苍寒将她这份惊喜误当作担心,毕竟他只顾着尽快离开妖族领地,连衣服与伤势都不曾处理,“别忙着慌啊,我还死不了,放心……”
“你来得正好!我有个解开雪嬿姐梦魇的好法子,你听听看!”幽静一把捉住他的衣袖,欲将他拽到自己身边来。
苍寒又一怔,但很快就乐了,顺着幽静的意思于她床旁坐下,“难得小幽静有好想法,说吧。”
“苍寒,我看要不你去拜托爹爹插手?这样就好击退妖族,免得陈家被灭门。”
幽静说罢,但见苍寒面色一凝,笑容尽敛,还摇起了头,不禁急切追问道:“为什么不行啊?不是只要解开梦魇就好了吗?雪嬿姐的梦魇难道不是家族的存亡吗?既然是,那么避免它的发生不就是……”
“不妥。事实上,陈雪嬿需要的并非避开梦魇,她需要的只是当年的真相。”苍寒依然摇头,为困惑不已的小丫头解释道,“与令狐夜夕的梦魇不同,她的梦魇,是我之过。”
“是因为这是由你参与和造成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陈雪嬿之所以记不起五年前的事,是因为她的记忆被我封印了?”苍寒盯着她的眼睛,“封印记忆,可能你对此不太了解。但假如我将它换成‘梦魇咒’,你大概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幽静露出恍然的神情。
是了,梦魇咒,梦魇隐。记忆在封印成功的同时,也为以后的苏醒铸下劫难。倘若中咒之人因记忆苏醒陷入梦魇,如果进入她梦魇的人,没有能将她被封印的记忆唤醒……
“如果按你说的做,不但我们无法出去,陈雪嬿也会因为精神力耗尽而亡。”
来之前,他在柳小然那儿,听说了幽静突然昏倒在令狐夜夕身边的事,想必此时的感悟,皆是小丫头于解开令狐夜夕梦魇的过程中体会到的。
但以她的能力,绝对无法只是用短短一日就帮助他人脱离梦境。
念及此,苍寒心头一惊。莫非是因为幻境的缘故,导致千泫的灵魂渐渐苏醒了么?
这时他听幽静在耳边喃喃:“原来是这样啊……”
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你的办法也还不错,只是这儿未必用的上。”
幽静点点头,沉默着打量他许久,突然“啊”地一声惊呼,指着他胸口处的贯穿伤:“苍寒你怎么一身伤回来了?!还伤得这样重!”
苍寒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丫头,看来方才只是因为太过专注自己的事,以至现在才注意到他身受重伤。
“哦,没什么,就是一不小心让妖族给捉去了。”
他说得若无其事,幽静却不放过他,小手印在他胸口,以微薄的雾元气结出治疗的咒术:“什么妖族能把你伤成这样?”
新肉与骨骼的生长,剧烈的疼痛令苍寒眉头微皱,却依然含笑答她:“除了慕容枫旷……不,应该是钟离木风,没别的妖族能把我伤成这样。”
“那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当然是自己逃回来的。”
幽静一愣,空着的手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别闹,我在很认真地问你啊!”她收回手,转而嘻嘻笑着,“要是妖族最厉害的人都奈何不了你,那你一定能护住陈家的!”
苍寒无奈地刮了刮她的脸颊:“傻孩子,我不是说了吗,没必要回避历史。恰恰相反,我不但不会保护陈家,还要让其再被灭门一次,而且陈雪嬿必须亲眼目睹这一切。”
将幽静目瞪口呆的神情记在眼中,苍寒柔声:“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逃回来不是为了保护陈家,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些。”
更是在幻境中,最后一次与你见上一面。
既然决定如何解决,接下来的一切,只需要他一人去面对就足矣。幽静不需要知道详情,更不需要参与进去。她只要明白马上能够离开幻境,这就够了。
哪怕,解开幻境的方法,是以他在幻境中的死为代价!
“诶?……你的意思是,我们马上就能够回去了咯?”摸了摸他胸口,感到那里的伤口已愈合得差不多,幽静扒拉着他的衣服问。
收回念想,苍寒一笑,点点头。
“与你告别之后,我就得去跟萧龙皊他们会合,一起解开最后的梦魇。”
话音刚落,手臂便一凉。幽静调动着雾元气,扬起头看他,“那,那我再多给你治疗一下。”
眼前一幕,恍如几百年前,素紫长袍的琴姬伏在从战场归来的他身上,娴熟地打出一个个治疗咒印,令他的伤势急速痊愈,好再去参与大祭司的事务。
“我回来抽空见你一见,等会儿还要去与族长他们汇报情况呢。”他面露倦色,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温柔。
“那先不要急着走,让我再多给你治疗一下。”琴姬梳理着他微乱的发丝,“拖着一身伤去操劳,不怕突然晕厥倒地吗?”
他呵呵笑起来:“没事,我是不死之身,还怕小小的晕厥吗?”
琴姬低低叹息:“那也得好好爱惜身体啊……”
潜藏的思绪突然升起,苍寒猝不及防,看向幽静的神色不由得恍惚一阵。
但他很快醒过神,却是在思绪未成形前,一把推开了幽静。旋即他立刻起身,一声不吭,头也不转地向外走去。
“苍……寒?”幽静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怔怔看着苍寒远去的背影,不确定地喊他。
视线中月白色祭司袍的青年,脚步未停,很快消失在营帐之中。
……
炎寂之都,燕家。
将手中信笺撕碎,看着它们慢慢飘落,洒在面前的白鸢身上,燕易冷笑:“当初答应我之时,你的主人是那样干脆。如今竟连反悔也是这样干脆,你们羽族果然也不是什么守信的东西!”
白鸢碧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恨意,但它很快心平气和解释道:“殿下说,那些人的来历似乎发生了变化,或许他们是从五年之后的时间、为了某种目的而来。那样的话我们倘若按计划行事,恰好就成了他们的想法,而陈家也极有可能得以保留下来。”
对这个理由相当不满意,燕易冷冷一哼,“所以他就劝我也放弃么?”
“是。”白鸢压低声音,“而且您的三弟燕霍也早将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了陈雪凡,不过此事是我们最近才发觉的。”
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燕易眺望窗外陈家所在地,冷不防,一拳重重击在窗棂上。
“不过您也无需恼火。”白鸢继续道,“据我们所知,他们的目的也是摧毁陈家。那不正好既能毁灭陈家,又能让您不用担心被人指责与妖族有交易就达到目的吗?”
沉默许久,燕易淡淡道:“希望一切如你所言。”
这时一阵轻微的声响从门口传来,白鸢下意识凝起羽刃,却被燕易拦住,“随我妹妹去,反正我已经决定不插手陈家的事,谅她也不能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