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明戈、阿克米尔伸长脖子,站在旅馆破口的边缘看着我,同时满脸震惊。
阿克米尔颤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多明戈骇然道:“一个人干掉三个熔岩恶魔?这场面我还真没见过。”
他们都是直性子,并不会虚情假意那一套,因此,这时对我的夸赞是情真意切的。
他们唤醒了虚荣,这罪恶王冠上的珠宝占据了我的心,让我整个人轻飘飘得快要飞上天去。
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住气,要表现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越是彰显出虚怀若谷,轻描淡写的姿态,越能让逼格骤升,达到无相无我的境界。
我身上沾着血,跃回他们那一层,说:“什么事都没发生。”
阿克米尔说:“朗基努斯,你分明受了伤,千万别再为我们逞强,我们都欠你大恩情!说什么也要报答你。”
我冷笑一声,手指伸入我的一道伤口处,将伤口撑开,用力一捏,接上了我的一截断骨,随后,我把沾着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片刻,吐掉了血。
我说:“小意思。”
什么叫硬汉?这就是。什么是铁骨铮铮?这就是。
古有关云长刮骨疗剧毒,今有我朗基努斯自残显逼格。
这,就是所谓的英雄。
多明戈说:“啊,朗基,你跪着做什么?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可以如此多礼?”急忙将我扶住。
我并不是多礼,我只是疼的脚软了。
在这时,里昂回来了,我本以为他是去找迷雾神的尸体,但他好像没找到。
里昂说:“朗基,多谢你保护了他们,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
我问:“迷雾神呢?”
里昂释然般叹息,说:“他埋葬于此,就让他去吧。”
我大感意外,因为他居然放弃了他一贯执迷的强迫症,就此不管猎法者的尸体?
多明戈:“佛格斯是个好兄弟,我们曾有过争执,但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却拯救了我。总有一天,我会与他在天国重逢的。”
阿克米尔哽咽道:“不错,永别了,兄弟,永别了,战士。”
多明戈说:“有没有找到佛格斯的遗物?至少得有一件遗物交给他的家人,哪怕他的衣物也好。”
阿克米尔说:“或者他的枪。”
里昂:“我们还有两位天使要找,没时间了。”
这又是一件奇事,那个里昂居然如此看得开?
阿克米尔说:“他们将红龙引向北面了,希望他们还活着。”
里昂说:“天使非同一般,所以我们不必太急,应该设法让朗基彻底休息,恢复体力,而且特拉法加广场就在附近,恰好是北面。”
我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直接找到导弹,一举驱散阴云?这么做再好不过,毕竟冉娜她们不必再冒险了。”
言下之意,她们着实有些累赘,我们早就该采取精兵策略。
里昂叹道:“你以为我带冉娜来是闲逛的么?不,我们需要她,需要她的虹膜,才能获得发射导弹的权限。”
我大吃一惊,说:“她和这古代的科技怎么会有这样的关系?这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嘛!”
里昂:“她并不是普通人,黑楼群的所谓王室确实有英国王族的血统,而英国王室据说曾受到过天使的祝福,虹膜能发出特殊的波长,操纵导弹的开关,因此,非有她在场不可。”
麻烦,但毫无办法。我注意到这旅馆下方有一个茂密的花园,于是下了楼,在花园中补充灵魂花的法力,一个小时以后,法力补充完毕,我的伤也治好了大半。
以花园为掩护,我们向北方前行,一边走一边找,途中恶魔稀少,想必是司攀图死去的消息传开了。
那头红龙在一路上造成大量的破坏,想要错过都实属不易,它的火焰如导弹一般将楼房夷为平地,将道路一分为二,柏油马路被火焰炙烤,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我抬起头,蓦然间心神巨震,那棵恶魔寄居的猩红巨树鹤立鸡群般位于众多高楼之间,无数飞行恶魔,宛如黄蜂,盘旋在树的周围,其数量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底下脑袋,否则将召至无情的死亡。
它树身上的纹路宛如血管般跳动着,也传来脉搏般“咚咚”的声音,就像这已经病入膏肓、且已经堕入地狱的城市,仍有着回光返照般跃动的心跳,让人深感惋惜,又为之而恐惧绝望。
我意识到城市也是有生命的,它有年幼而朝气蓬勃的时代,有壮年而意气风发的时代,也有垂暮而安于现状的时代,最终会进入形如枯槁而垂死的时代。它庞大的躯体中每一个人类,就像是人类体内的每一个微生物一样,有的是细菌和害虫,有的是营养与免疫系统。但现在,这城市患了癌,不,更糟,它永生不死,却已经堕落成了地狱的城市。
它活着,却散布着邪恶与恶毒。
我问:“特拉法加广场就是恶魔树的所在?”
里昂:“是的。”
我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里昂:“我不是说过么?越靠近特拉法加广场,情况就会愈发艰巨。”
“但你没说敌人的老巢在这里!”
里昂:“抱歉,但就是这儿了。”
我咬咬牙,只能自认倒霉,别无选择。为什么每一次我要解决某个问题,都得遇上这问题所能想象的最糟糕的情况?对付最危险的敌人?为什么那些神器和高科技的最终守护者不能是一只变异的老鼠或蟑螂?而非得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老妖怪?难道就不能让我一路击败杂兵后轻轻巧巧地达成目的吗?
顷刻间,两只手从旁边的小巷子里伸出,抓住我的手,掩住我的嘴,我惨叫道:“非礼啊!”却只发出一声闷哼。
我被拖入了小巷子,借着微光,我看清是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
他们眼睛放光,咄咄逼人,艾尔雷兹低声说:“快,给我!”
我吓了一跳,问:“给你?给你什么?”
曼达罗戈解开我衣领,手伸入我衣服摸索,气急败坏地说:“少啰嗦,快点给我们!”
他们看起来很累,受了很重的伤,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他们想要拿瓦,但这两人表现得好像我必须猜到他们的心思似的,连拿瓦这简短的单词都懒得说。
这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柔声说:“别那么猴急嘛,你们好歹是天使,都是有身份的人,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大家朋友一场,你们的忙,我一定会帮,你们的要求,我一定照办。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就好,你们这样搜是没有用的,我有把东西塞在我后面那个洞里的习惯,毕竟那样最安全,因为根据我的经验,在作战中那个部位受伤的概率是最低,所以最牢靠,对不对?大家都是习惯战斗的人,这种事是不言自明的。”
他们住手了,用惊恐而退缩的眼神注视着我。
曼达罗戈颤声说:“你把....拿瓦...塞在那里了?它可是圣物...你以前也一直是藏在那里的?”
我说:“是啊。”
艾尔雷兹骇然道:“你怎么能这样做?你知道我们治伤时常常把拿瓦...含在嘴里。”
我幽然叹道:“所以人家也很不好意思跟你们讲,毕竟我也是要脸的人。”
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眼都直了,各掣出兵刃,拿出了血拼红龙的气势,我看他们好像根本没伤,又或者想豁出性命把我干掉。
我恐惧万状,说:“我开玩笑的!”
曼达罗戈松了口气,说:“在哪儿?”
我说:“我吞在肚子里了,待我拉出来给你们。”
曼达罗戈的铁链开始飞速旋转,艾尔雷兹的战锤闪着耀眼金光。我在我命丧黄泉之前把拿瓦从行囊中取出来交给他们,总算逃过了一劫。
曼达罗戈治愈了他的外伤,说:“以后必要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艾尔雷兹并未把拿瓦含住,大概是有所顾忌,他说:“否则即使我打不过恩夏利尔,也要和你拼了。”
我总算知道天使都没有幽默感。
黑噩梦说:“是你这玩笑太贱。”
这恶魔居然会帮腔天使?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我背靠着墙,双手交叉负于胸前,叹道:“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你们也应该正经一点好不好,不要油腔滑调的。”
艾尔雷兹怒道:“是谁油腔滑调?”
我咳嗽一声,说:“说正经的,那红龙呢?”
曼达罗戈面对里昂,斥道:“不知道!你给我说清楚,这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红龙在这里神出鬼没?”
我问:“神出鬼没?”
曼达罗戈说:“我们与那头红龙交战,可它一会儿出现在前,一会儿出现在后,有时悄掩着,一下子就到我们头顶,若非如此,我们怎会如此狼狈?”
里昂皱眉道:“事发突然,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我会逐步把广场的情况详细告诉你们,只可惜我们意外分离,计划才会出现种种差错。现在,请仔细听好,这里已经是裂隙,是地狱与人间的交汇之处,恶魔之树正是这裂隙产生的独特景象。对于恶魔红龙而言,它们可以自由地往来裂隙的两侧,所以,在你们看来,它们的行动难以捉摸,而在它们看来,我们的位置是固定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