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有些背光,昏昏沉沉的,老旧的吊扇也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人莫名发怵。
原本摆放齐整的木质桌椅早已东倒西歪,地面上还散乱着各种各样的书本、稿纸,整个教室一片狼藉。而宋成就满身狼狈的处在在这片狼藉之中,白色的校服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只是皱巴巴的挂着。额前的头发也被冷汗打湿,一绺绺贴在苍白的面容上。他坐在冰凉的上,倚靠着身后的书桌,半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除了依旧在流血的右手偶尔抽搐下,整个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周鹏走得很慢,皮鞋扣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一丝丝地逼近。他知道,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会把人逼疯。
“哒…哒…哒……”
越来越近。
周鹏用视线一寸寸地刮着已经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宋成,就怕错过他身上流露出的悲愤与痛苦,想到可以将幻想已久的事情付诸于行动,脸上也不禁露出扭曲的笑容。
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周鹏此时并不知道,教室后面的微型摄像头,已经将这个狰狞的微笑全部揽入。
在周鹏离他还有一米不到的时候,背对着摄像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宋成却缓缓地抬起了头,平静的看着眼前来势凶猛的周鹏。
心惊肉跳。
周鹏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年,原本因为兴奋而沸腾的血液,像被冰冻住般。此刻的他才发现,少年的脸上并没有他所幻想的惊怕悲哀愤恨绝望,相反他的神色十分平静,平静到诡异的地步。
高大的课桌投下了阴影将少年完完全全地笼罩住,但他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感,似乎还很享受被黑暗笼罩的感觉。他浑身流露出的那种冰冷黏腻的不适感,带着淡淡的死气。原本黑亮的眼睛也如同覆着层厚重的铅灰色乌云,里面翻滚着的阴郁晦暗,让人胆颤。
见他看过来,少年的嘴角还缓缓往上扯,最后……
停留在个诡异的弧度。
看到这个笑容,一直觉得掌握着主动权的周鹏开始下意识的觉得不对,但……
已经迟了。
“砰!”
“宋成
!宋成!宋成!”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疾呼声,伴着老旧的木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木门被踢的地方破了一个洞,摇摇欲坠,劣质的锁头也是还来不及挣扎就罢了工。
但此时却谁都没心思去注意这些。
看着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少年,简白平日里总是隐藏很好的眼神里,早已压抑不住地散发着噬人的戾气,淬了毒般的目光狠狠地戳上了手里握着木凳,有些发懵的周鹏。
感受到她目光中隐隐流露出令人胆寒的杀气时,周鹏瞬间冒出冷汗。现在的他别说动,就连呼吸都停滞下来。直到简白将目光移开,才能大喘口气。但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完,周鹏就发现了紧跟在她身后,一堆拿着摄像头的记者和跟着她冲上来的九班学生。
周鹏一惊,下意识地往宋成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少年脸上诡异的微笑早已消失。他蜷缩着,像只奄奄一息的无害小兽,令看的人心也跟着揪疼。
中招了!周鹏瞬间反应过来,呼吸一滞。
跟上来的九班学生看见是周鹏后,脸上都呈现不同程度的惊恐表情。但在场的其他人,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身上明显的变化。
那些记者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鹏这个人渣的身上。他们早就从电视台车里配备的电视上,看到了教室里摄像头所拍录下来的景象时,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无不犹如有一团火在烤炙着。
简直是禽兽!怎么会有人舍得这样对一个孩子?
虽然因为当着记者,对这种暴力事件多多少少都略有耳闻。可当这种事,真的□□裸地摊在他们面前,剥掉了用以粉饰太平的皮肉,就这么鲜血淋漓地呈现出来时,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会愤怒。
年纪轻点的记者甚至连标识着他们身份的工作牌都来不及戴,就这么直愣愣地想要往上冲。还是局里资历深点的老人考虑的比较多,慌乱之中,还不忘提醒他们要把机器带上。
而现在,带上来的摄像机果然有了用处。
周鹏只觉得,围在他周围,简直快戳到他眼睛的摄像头,如同一把锐利的斧子,将他的脑子劈成两半,让他思考不能。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鹏目眦欲裂,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早已被他归属于自己地盘的地方,会出现这种变数。
不…不要急!他们还不知道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转机!
这些人冲进来的时候,只是看到他手里拿着木凳和躺倒在地上的宋成,他完全可以解释成是因为他看见宋成不舒服,过来帮忙。反正只要他一口咬定不知情,死也不松口,这些人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他做的。宋成那边有宋先生的帮助,自然也不用担心那崽子露了口风,所以现在只要他不承认,谁也没办法把他怎么样。
周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先乱了阵脚。他的确是个人物,能够在这么短短一瞬,在如此混乱的教室中,迅速理清思路,找到事情的关窍,并做出周全的设想,其心智比常人强上太多。可即便是这样,家里的电视机永远被孩子霸占着看动画片的他怎么也不会知道,最近发生在琼川中学的事,也不会知道教室里会有隐形摄像头这种东西的存在。
跟上来的人自发的分成了两拨,简白将拦在过道中间的宋成往后一扯,然后去看宋成的情况。
还没等周鹏反应,一群蜂拥而至的记者就将他团团围住。这些记者们要不是顾忌着教室里还有个摄像头,管他什么职业素养,都恨不得冲上去把眼前这个败类给嚼巴嚼巴吃了。
不过就算不能以暴制暴,这些记者自然也有他们的方法对付这种人渣
。他们将周鹏围在中间,犀利的问题一个接连一个的砸向他。
“到底是什么促使你对一个孩子做出这样的暴行?”
“你之前是琼川中学的老师吗?”
“刚才你说的是因为补课而被开除的事情是真的吗?”
“你不觉得你的做法和禽兽没什么两样吗?”
这个之前冲的最快的年轻记者问出这个问题后,愈发激动,甚至快把话筒都戳到周鹏脸上。话筒下边带着省电视台图标的尖锐标牌直接将他的嘴角划破了条口子,但围观的人不仅没有丝毫的愧疚,相反心底还隐隐涌起一阵报复得逞的快感。
但即便是嘴角被划破的刺痛,也没有挽回周鹏即将崩溃的神志。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教室里做了什么?他们怎么知道我补课的事情?
依旧不知道有摄像头存在的周鹏心里的恐慌,如同暴风雨来临时滔天的海浪般,将他完完全全吞噬。这些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他的如蛋壳般脆弱的神经上。
当周围的记者有样学样的,又一个“不小心”用标牌划破了他的脸时,壳碎了。
周鹏一把揪住划破了他脸的女记者,狞笑着问:“你刚刚问我什么?为什么要打这孩子?”
周围的人都紧张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就怕一个不对,会威胁到女记者的生命安全。而那名女记者被逮住的瞬间有些惊惶,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知道这是一举击破周鹏心底防线的好时机。
“对!你凭什么打这个孩子?而且你不知道这事犯法的吗?像这种程度的伤,已经完全可以判刑了。”
听闻这话,周鹏神色有些恍惚地松开了女记者的衣领,退离了那记者半步。就在大家松了口气以为他放弃挣扎的时候,他却又做了件大家意想不到的事。
他迅速拖过现场的两台摄像机,然后猛力地砸碎。
“唉,你疯了吧!”猝不及防之下,摄像机被夺,让在场的两个年轻记者气得跳脚,冲上去就要打他,却被另外那个资历比较深的老牌记者拉住了。
周鹏见计谋得逞,边用脚一点点地碾着摄像机,边狞笑道;“你问我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吧?我可是这个贱种的老师!连什么叫尊师重道都不懂,我打他有错吗?嗯?有错吗?”
女记者强抑住心内的怒火,隐晦地看了眼后面摄像头的位置,追问道:“他怎么不尊重你了?让你至于这么毒打他。”
“呵,他不尊重我的地方多了,简直罄竹难书。敢带头不参加我的补习班,远远的见到我居然敢不主动跟我打招呼,而且我可教他快两年了,也不知道往我家送点东西,简直狼心狗肺。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敢带头把补习班的事捅到学校去,哼!他把事情捅出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背叛我的下场。”
在场的人简直惊呆了,为什么会有这种畜生的存在?就因为这些狗屁理由,所以就毒打学生吗?这种人渣,简直不配为师!
女记者的牙都快被她咬碎,她几乎是花了全部的心力来维系着仅剩的理智。但即使是这样,在看到周鹏嘴角还稍显得意的微笑时,所剩无几的理智也尽数崩溃。“你就不怕被他的家人知道,惹来祸事!”
“他家里人?哈哈……”周鹏放肆地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相信吗?要我跟他家里人说了,指不定他还要给我包个红包呐。”
女记者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蠕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