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同伴的手,在绿草茵茵的山坡上行走,目之所及,这里的人一点都不多,转过山头,两人才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有几位男男女女,正在集体“互动”。
这种场景,在方然看来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种率性而为。
他看了看娜塔莎,两人相视一笑,就从旁边绕开,到毗邻大海的山坡上坐下来。
刚刚目睹一场青春洋溢的热烈“运动”,这时,方然心里却没有一点冲动,这感觉是有点奇怪。
人的欲望,大抵全都如此,当掣肘、禁锢与匮乏一扫而空时,便也不会再有抓耳挠腮、日思夜想的那种渴求。
时间,大概是正午,太阳高悬在头顶天际,眼前一大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波光粼粼,近处有海鸥飞翔,远处,隐约可见几抹白色帆影,尖细的海鸟鸣叫声,不时传来,带着大海气息的一阵阵微风,吹过面颊。
“里世界”中,有这样一大片海洋,风景如画,看起来设计的还真是挺周到。
哦,或者应该说,眼前这一切就是“画”,完全是虚拟渲染出来的场景,对“混沌”而言也不是多大的负担。
到了午餐时间,感觉有点饿,方然问了一下身边的少女,决定在这里野餐,不多时,就有服务机器人出现,送来大量食物,两人随意挑选了一些,铺开软垫,在玻璃杯里倒入一些芬芳美酒,举杯相碰。
所有这一切服务,在“里世界”,完全都唾手可得。
虚拟,而非现实,一切操作实现起来都很容易,啜饮杯中的深红酒浆,味道,令他十分新奇,过去多少年来因健康原因从未喝过酒,现在品一品,感觉味道还算不错。
不论葡萄酒,玻璃杯,还是送餐来的机器人,方然完全能想到,说不准,就是“混沌”从两人视线之外、其他人也看不到的角落里,一下子“冒”出来,而那些他们没取用的食物,一旦机器人离开视线,也会顷刻消失。
总之,在保证每一接入者的生活体验前提下,建模、渲染与实时运算,必然会以尽可能降低消耗为原则。
生活在这样的世界,想一想,还真是很奇妙。
难怪“盘古”会将意念控制等功能,设置的比较别扭,长此以往,说不定真有人会迷恋上这一虚拟世界,进而乐不思蜀。
担忧,是有一点;
但接下来与娜塔莎的谈话,让方然觉得,这大概只是杞人忧天。
“方然,等到外面的世界,改造完毕,就是会和现在所见的一样静谧安详吗。”
“恩,到那时,每一座人类定居的封闭城市,都会像现在这样,甚至会比现在的‘里世界’更令人神往,毕竟,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真实的。”
“的确如此,虽然看是看不出来,但总觉得这里的一切有点怪;
那,你说,我们到什么时候,才能去盖亚之外的世界,比如月球、火星看一看,又要过多久,才能走出太阳系呢?毕竟以现有的技术,从太阳系出发,恐怕要经过几千年才能抵达另一个行星系,距离太远,旅途太长。”
“我也想知道,这个嘛,可能要去问一问白大褂们。”
人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太阳系的家园,探寻更广袤的宇宙,仰望湛蓝如洗的苍穹,方然的思维,仿佛一下子跳出了狭小的“里世界”,视角,越来越高,直到离开盖亚,俯视小小环球,又扭头看向漆黑一片的深邃星空。
要走出太阳系,甚至于,抵达更遥远的世界,人类现有的技术水平,
显然还太微末了一些。
既然有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方然就和娜塔莎聊起来,从人类最早的航天探索,尤里*加加林,到理联与联邦的太空竞赛,人类第一次登月,再到旧时代末年的深空探测、火星探索研究,然后便戛然而止。
西历1509年,以此为分水岭,人类的太空探索活动大不一样,动机也大不相同。
在1509年之前,航天、太空探索,要么是出于冷战时代的郑智需要,要么是科技界与资产家的彼此利用,效率其实很一般。
科学家,面对星辰大海,自然想要集结一切力量,探索更深远的地外空间,而资产的代言人,更多考虑的则是利润,以及,为追逐利润而需要的社会稳定、鼓吹素材等一切相关事务,对星辰大海本身,
其实并无半点兴趣。
事实,最终证明,人类连盖亚表面的矛盾,危机,都难以克服,
在资产主义笼罩世界的旧时代,又哪里会有足够的资金、技术、时间和意志,去探寻盖亚之外的世界。
今天的净土,一扫人类文明曾经的阴霾,但是,在探索外太空方面,又能够做到什么样的地步,需要用多长时间,才能真正走出太阳系,进入人类有史以来从未涉足、甚至从未观察过的世界呢。
和娜塔莎聊了几句,看得出来,两个人对人类今天的航天技术,
都不太乐观。
化学火箭,电磁加速设施,净土几十年来的大规模太空活动,都以此为基础,更先进一些的离子、光压乃至核聚变火箭等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果。
但所有这些手段,目前看来,只能应付太阳系内的航行需要,而无法走得更远。
即便在太阳系之内,从盖亚到近日轨道的距离,事实上也已经“很近”,如果要从盖亚抵达海王星、甚至在此之外的柯伊伯带,至少五十亿公里的遥远航程,对任何大型航天器而言都是极其困难的。
迄今为止,早在旧时代末年,人类就曾向太阳系边界,准确地讲,是向海王星轨道之外,发射过若干个长距离探测器。
但是这种行动,除满足一些人类的好奇心,或强行赋予其意义外,
并无其他重大的科学研究价值。
向几十亿公里、几百亿公里之外发射探测器,是一回事,
真正让人类踏足如此遥远的地外空间,乃至于在那里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换句话讲,今天,在盖亚表面的“混沌”中枢,“里世界”中,看起来无所不能、近乎打造了一个人间天堂的净土民众,仍无法摆脱事实上的某种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