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酒楼偶遇巧冤家——————
“老板,拿壶酒来!”
民间,喧闹的长安街上,长乐坐在酒楼里,很大声的命令着。一双细细弯弯的丹凤眼,不时瞅瞅着周围的人们。
还好,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安心吃饭的、划拳的、行酒令的、聊天儿的、叫骂的......没有人顾得上瞧瞧这个坐在椅子上,很不安分的小小身影。这也恰好达到了她的目地。看来,这儿的人们没有怀疑到她男儿的身份,也没空怀疑。
可是没人理会,又使得她那小小的虚荣心很不满足。
为了使自己更“爷们儿”一些,好引来大家的注意。她故意用手敲击木桌,高声催促:“喂!怎么还不上啊!没听见本公子的话么!”
“来啦——”店小二很知趣的上了酒,“这位客官,您慢用。”
长乐把音调放得很长,语气里充满挑逗:“记住了,要叫爷!”
店小二看着眼前这个很像女子的“爷”不禁有些好笑。事实上,他已经笑出了声。
“你什么意思啊!小瞧本公子,是吧!”长乐很不服气的端起酒壶“你们......不,我们男子汉大丈夫,不是要大口吃肉,大碗儿喝酒的吗?”说罢,将酒壶竖过来,向那樱桃小口里灌去。
强烈的酒精气息直流而入,还伴着浓浓的腥辣。自然,是被呛的干咳不已。
“不是吧!”长乐嘴里嘟囔着,“平日里见哥哥们喝酒,也没有这样呀!”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笑声,冲击着她的耳膜,这让她很难受。
“笑笑笑,笑够了没?笑死你们!”长乐怒火中烧,将酒壶砸到了地上。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我们又没惹你,笑关你什么事!”
“恨!笑口常开,笑死活该!”长乐回敬了那个开腔的人,却引来了更大的不满。
短暂的安静后,酒客们齐齐出声,将更多不屑言词毫不留情的甩给长乐。
“你们......你们太过分啦!”长乐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不堪举止,竟然会被拿来如此放肆的做着笑料。
“我们怎么过分了?”
“我们愿意!”
已经有几个放荡公子围了上来,摩拳擦掌,不怀好意的。
“你......你们要干什么!”长乐躲闪着他们的目光,讪讪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正在这时,从人群中闪出一个清秀俊俏的身影来。
那人走上前去,牵起长乐的手,那么自然、亲切。长乐一惊,竟忘记了挣脱。
“这是我小弟。”那人急急开言,“他年岁尚小,不谙世事,多有得罪,抱歉。”
语尽,拉起长乐,飞也似的奔出了酒楼。
“行行行行,行啦!”长乐一把甩开他,“你是谁呀!竟敢对本公......竟敢对本公子无礼!”
“喂!拜托,不要像个女孩儿一样好不好。”面前那人打着哈哈,却是一脸善意。
长乐忿忿的盯着他,一副你欠我八百吊钱的样子。
“好了好了。”那人继续打着哈哈,“你也太没良心了吧!刚才要不是我,你怎么出的来。”
“哼?要你管!”长乐拼死也要护住面子,“我原本想跟他们玩儿玩儿的,谁叫你多事,把我拉出来的!还拉的那么紧,跑的那么快。干嘛!想谋财害命吗?没良心,没道德,没天理,没人性!”
“我怎么没天理,没人性啦!”看得出来,他被长乐弄的很是无奈。
“哈?占了我便宜还好意思问!”
他觉得长乐很好玩儿,便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逗她一逗。
“我占你什么便宜了?一个大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害臊。”
“你说你怎么占我便宜了!说我是你‘小弟’,过分!”她小嘴一嘟,“我告诉你,本公子现在处于离家出走状态,没有地方可去,你......”拍拍那人的肩,“就多担待担待吧!”
长乐看着眼前这个秀秀气气的男孩子,一副赖定你的样子。
“哎!”对方摊摊手,“本公子现在也处于离家出走状态,没有地方落脚,前途一派迷茫!”
“那我可管不着!”长乐打断了他,“总之,日后,我的衣、食、住、行全包在你身上了!”
“凭什么呀!”少年一脸苦相。
“凭什么?”长乐微微侧目,“帮人帮到底,送佛送西天,谁让你碰到我了!”
“啊!我的神呀!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拿腔拿调的话把长乐逗笑了,少年走在前面,她赶忙紧随其后,像个小尾巴似的。
“喂,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耸耸肩:“问我名干什么?叫小哥哥不就挺好的么!”
“哦,你也记住了,我是你小弟!”
晚风吹拂中,两人同时笑了。
——————谋长孙求助灵安平——————兰若一个人徘徊在鱼塘边。看着清水中五光十色的鹅卵石,衬着五彩缤纷的鱼儿。
一双明亮而含笑的眼眸里,映着条条游鱼,显得异常灵动。
她不知道,她的命运,也同这流水一样,正在缓缓流向远方,再也不容回头。
。“舅舅,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安平匆匆步入客厅,谢去了胭脂的脸,显得异常素净。
“我问你,你哥哥给你来过信吗?”长孙无忌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来,缓缓:“安平,你虽不是皇上的女儿,但你毕竟在这宫里长大,认皇上为父,皇后为母。不像你姐姐,若不是皇上以义女的名义将她封为公主,想必,连皇上......她都不肯称一声父亲吧!”
“咳!”安平微微蹙眉,摇了摇头:“姐姐她就是这样,固执起来,怎么也改不了!”
“安平”,长孙无忌看定她,静静道:“抛开你姐姐不提,我知道,你和她不一样!在这个世界上,你和你大哥感情最深,对吗?”
“恩。”安平点点头。
“安平呀!好歹你也喊我一声舅舅。我问你,在立储这件事上,我帮你大哥,你......不会扯我们的后腿吧!”
“当然了,那是自然!”安平闪着一双纯真的眼睛:“舅舅,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呢?”说着,细长的手指拈起那同样小巧玲珑、精工细做的茶壶。小心的倒了杯茶,送到长孙无忌面前。
茶水是丫鬟刚刚沏好的,还冒着热气。蒸腾的白烟,映着惨白的月光,给这小小宫寝镀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长孙无忌接过茶来,抿了一口,笑笑:“因为三皇子李恪之母杨妃,是你母亲的堂姐,你的姨母。况且......也是她把你接进了宫,使你有了公主的名头。”
“是吗!”安平也笑笑,一双俏目变得更加细长:“她是我姨母不假;她给了我公主的名头,也不假。可是,正如舅舅刚才说的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最亲的人,是我大哥。我们虽无兄妹之实,却有兄妹之情。不是亲兄妹,却胜过亲兄妹......舅舅”,安平眉尖一挑:“人都是自私的。你说,我会帮着......与我有血缘之亲,对我施恩的人;还是会帮着......最疼我、爱我、给了我挚爱亲情的人?”语尽,叹了口气,音调拖的很长:“若在这深宫中,没有收获这段至纯、至真的兄妹之情。就算我是真正的公主,想必......也不会开心吧!”
“恩......”长孙无忌缓缓点头,眼睛里隐逸着深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徐徐说道:“丫头,那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
“什么?”
“你哥哥,有没有给你来过信?”
“没有呀!”安平摇摇头:“我倒是给他寄去了不少。”
“啊?”无忌猛然一震,终于摊倒。
“舅舅......舅舅你怎么啦!”突忽其来的意外使安平一怔,半天,对侍女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宣太医!”
“哎!”无忌摆摆手,做了个‘不用’的手势:“安平,你让她们退下吧!”
“这......”安平看着急病突发,面色惨白的舅舅,有些犹豫。
“行了,我没事儿。”无忌说着,颤颤巍巍站起,安平赶忙扶住他。
“快......快......让她们都下去,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安平一听这话,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情。
因为,以长孙无忌的城府,这天底下有多少事,能让他有一丝的慌乱?
她赶忙喝退左右,又小心翼翼地掩好门窗。
“舅舅”,安平坐到了无忌对面,故作盲懂:“有什么事,非要告知安平呀!”
“你知道吗?”无忌掳了掳有些凌乱的胡须:“我的手下来报,说他们在唐界边缘击毙了几个形迹可疑的缅甸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缅甸写给大唐的劝降信,和一张沾有血迹的纸。上面说,皇长子,遇害了。”
“啊!”安平捂住了嘴,那一声“啊”终于压了下去。
无忌仍像没事儿人似的,缓缓:“我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承乾是兼军,怎么可能遇害?况且,皇上让齐王去传旨,就明显的有了谈和之意。缅甸又怎么可能干出这么过激的事儿来?哦,就算他们真想反戈一击,那也犯不着杀个兼军威震士气吧......可偏偏,这事儿,也确有可能。刀枪无眼,万一伤了承乾呢?但我又一时办会儿和前面联系不上,也不知道承乾到底出事儿了没有,只好封锁消息,禀明皇上。”
安平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可依眼下的形式,为了稳住民心,父皇会加紧立储。那么,受益的......是三哥吧!”
“恩”,无忌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安平好看的唇角滑过一道弧度:“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那么......就有可能是三哥做的了!”
“这倒不假。”无忌略带苍老的面上又显现出其惯有的老谋深算来:“可如果......是真的呢?”
“舅舅,先别瞎猜。”安平心里已经有了盘算:“那些个信件,都在舅舅那儿吗?”
“在呢。”
“那好!”
安平抬了抬眼帘,眼波流转:“明天一早,我去舅舅那儿看看。”
——————情公子点破女儿身——————
“喂!里边的,开门!和你说话呢!”夜色正浓,就连白日喧闹的客栈,在这夜里也变得孤寂起来。
“你到底开不开?”长乐嘟起了小嘴,任性地朝门槛儿踹了一脚。
“你再不开门,我砸了!”
说着,又飞起一脚。
却不想,门突然开了。
伴随着“哎呦”一声,那一脚正不偏不移地落在了开门之人的腿上。
“哦?对不起对不起!”长乐赶忙连声道歉:“小哥哥,你没事儿吧!”
“还知道喊我一声哥哥呢?”少年揉着酸痛的左腿:“没事儿,还没死呢!”
“切!”长乐白了他一眼:“还男子汉大丈夫的,气量这么小!”
少年一听这充满孩子气的话,笑了。
他缓缓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长乐。
长乐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少年仍是笑:“你是官宦子弟吧!”
“是!”
“你从小到大很被父母宠溺?”
“是!”
“你是个女孩儿吧!”
“是......啊,不!”长乐一惊,羞涩的捂住了脸。她自知中计,心里头又是气、又是怕。
“好了好了。”少年走上前去,长乐又退了一步。
“小妹妹,你很怕黑吧!所以大半夜的来敲我的房门。”
“才不呢!”长乐放开了脸颊,不知是因为太用力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上面升腾起一大片红韵来。
“算了算了!”长乐无奈的吁了口气:“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装了!”
“来吧,进来坐吧!”少年向旁边欠了欠身。
“干嘛!”长乐忙闪身到一旁。
少年无奈地拍了拍脑门儿:“天那!别那么紧张好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幽幽的烛火,摇摇曳曳,仿佛总也烧不完。
与这同样漫长的夜和起来,简直算是绝配。
“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少年发问。
“你呢?”长乐俏皮的反问他。
“我?逃婚......你是为什么呢?”
“和你一样喽!”长乐漫不经心的答。
其实,却在偷眼看着旁边的男孩子。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两人的目光顿时碰撞在一起,又迅速移开。
一阵夜风吹开了窗子,少年赶忙起身去把窗子闭紧,拍实。
回转身,不觉,又偷着描了长乐一眼。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素淡长袍,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正呆怔时,哪知,被她发现了。
女孩子不好意思的稍稍低头:“你......干嘛看人家。”
“我没有啊!”少年狡辩着,面上却泛起一丝红。
“还说没有,就是有的啦!”女孩儿不依不饶的说。
“哦?”少年耍着赖:“你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不待你这样的......”长乐嗫嚅着:“明明在看人家,又说没有......”
“好了好了。”少年打开一个很好看的微笑,轻轻坐到长乐旁边:“小妹妹,怎么?好看还不让人看?不待你这么玩儿霸权的!”
“去去去!”长乐推了他一把:“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嘻嘻......这儿凉快!”少年不但没走,反而打趣道;“你这儿凉快,我就在你旁边,哪儿也不去!”
“臭小子你听着!”长乐猛的站起,两手叉腰,怒目而视眼前这个翩翩美少年:“你再胡闹,小心我把你从客栈里扔出去,让你练飞天!”
“美女!”少年盯着她:“不好意思,这......好像是我的屋吧!”
从他说出这句话开始,就不停的后悔。
因为,这句话带来的后果是——长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他也被从屋中强行拉了出来。
长乐以“女孩子怕黑”为由,让他在房门外当了一个晚上的门神。
模样清秀的大家阔少,身着单衣,站在女孩子门口守夜;并时不时的被问“小哥哥,你在吗?”想要开溜都不行。
这无疑成就了一道,不能算是什么风景的,风景线。让人忍俊不禁。
——————惘虚惊“数国”泄天机——————“确实够慎人的,这已经凝固的东西,真的是血?”安平反复触摸着那封劝降信,以及皇长子遇难的所谓的凭证。
一同被长村无忌发现并交给她的,还有一枚精雕细刻,象征缅甸国民身份的象牙嵌玉牌。
一切真实可信的证据都那么历历在目,安平原本镇静的脸,也开始泛白。
“这么真,是的,一切都这么真......”她的手有些颤抖,本身并不怎么沉重的象牙嵌玉牌,此时此刻,却是显得那么有分量。
安平握着它,就好像握着整个世界一般。好沉,好累,快要握不住了。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只得丢了牌子,双手抱住。
心里涌起一丝不安来:“难道大哥真的出事了吗?”
“丫头,你先别急!”长孙无忌依旧神态自若。
这个看遍政治斗争,老谋深算的人,自然没有什么事可以轻易难倒他。
安平抬起额头,揉了揉发红的双眼,重新定了定神,问道:“舅舅有什么想法吗?”
“恩”,无忌点点头,捡起那枚玉牌,连同信件一起小心收好。
“我觉得,缅甸方面没有杀害承乾。”
安平眨了眨眼,静静地听。
“丫头,你想啊!”无忌拍拍她的肩:“这齐王不是已经去接承乾了吗?要是承乾真出了事儿,李佑......怎么也得给咱们个信儿吧!”
“对呀,道是这个理儿。”安平脸色缓和了许多,可还是有着些许的不放心:“舅舅,可......如果五哥现在还不知道大哥出了事,所以没给我们消息,又如何是好呢?”
长孙无忌略微皱眉,摇头:“这个还不好说。”
“唉!”安平叹息一声,无比怅惘的起身,向长孙无忌道了别。
一路想着心事,出了内屋,步入外厅。
轻盈绵软的脚步,显出她的机敏。微微扬起的前额,趁着她的高傲。
衣香鬓影的女子,轻巧的如同涉水而来。容色清美,倩影婆娑。
两旁侍女,用手轻轻一推,那扇紧闭的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霎时间,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那是春天里特有的芬芳气息。其中蕴含着草的清爽,花的甜腻,云的淡薄,以及阳光的温暖......
安平的思绪没有被斩断,她仍在细细的想,原本无心,也无意去嗅这芬芳。
可那股子味儿,却一丝不落的直入鼻腔。
“花香?”安平突然停住了,“没错,是春天的香气......”她一惊,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
长吁一口气,清朗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就是了!”安平低声自语着,嘴角旁的那一抹笑意,竟显得有些邪魅。
“哼!”伴着这一个轻蔑的字眼,那抹原本释然的笑,真真切切的变成了冷笑。
她瞥了一眼左右,算是做了个关门的意思。之后,轻佻的转身,回屋去找长孙无忌。
因为“窥破天机”的缘故,安平显然有些自豪。挺拔的身姿越发舒展,美丽的体态更加妖娆。
犹如一只美艳的凤凰,将自己的斑斓张扬地展现开来,满是傲然......
她为何会如此快地从悲伤转为释怀,甚至欣喜?是那抹奇异的花香,勾起了她的快乐?还是突然决定,不去理会李承乾,只故好自己?
若真是这样,也好。
她便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惹出多种事端来。更不会留给自己一个追悔的残年。
可偏偏,事与愿违。
这一次,只是开始,只是她帮着李承乾,在长安政治舞台上大显身手的开端。对,只是开端......
安平刚才嗅到那香气,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在四哥李泰那里借阅过的一本《西域数国》。
里面有一段是这样说的“缅其国,人甚异,腰遗容嗅,剑配金兽;粉纸竹波入天香,实乃香国矣。”
也就是说,缅甸这个国家的人非常怪异。腰间挂着香囊;利剑贴着香波;就连写东西的纸,也是由天然竹叶、泉水、加入香花香草制作而成的,实在可以称为香国。
可是......刚才她所接触到的信件、纸张、以及腰牌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材料制成的。摸上去和大唐的没什么区别。而且,也根本没有记载中的奇香。
就算是那些纸张,被血迹污染了,腥气掩了香气。
可,那象牙嵌玉牌上的香脂宁波,也没有理由散去呀!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所谓的缅甸人根本就是假的!是有人故意造出了这幕幕假象,用以分散皇上的注意力,把心思从战况,移到立储这件事上来。
而这个人,一定是承乾出事儿之后,受益最大的人。
安平和长孙无忌同时做下定夺,这个人,只能是三皇子——蜀王李恪。
就算这件事不是李恪干的,那也一定是他手下的党羽们干的。总之,他难脱干系!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皇上,李恪,一定不会轻易逃过这一劫。
但,安平却支了一个更狠的办法。告诉父皇,三哥是有意不放出风声,先扰父皇分心,苦思立储之事。等这事儿稍有眉目,再派遣手下们,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承乾。以绝后患。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这般一说,还怕父皇不信吗?
安平有些自鸣得意,是的,她应该得意的。
如此完美的计谋一出,李恪只能是有苦难言。恐怕就是说破大天,也难以清世了。
“三哥,你别怪我”,安平看着面前同样自鸣得意的长孙无忌,心里默默的想:“谁让你那么优秀,总是给承乾哥哥造成威胁!而且......这件事是你先出招的。就算我前几日在承庆殿算计了你,也不过是口头之言,并没有付诸行动,这怪不得我!况且,说你想杀了承乾哥哥以绝后患,这也并不是不靠普的事儿。反正若你入主东宫,留着皇长子就是个雷坠,谁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呢!”
春风骀荡,清朗的天空看上去使人分外舒畅。可不知怎么,总有一股子抑郁之感,压在人心头上。就连那温婉的娇阳,也显得有些嗜血般的腥红。
安平的落拓,李恪的不羁,两个人斗起来,多会儿都有戏看。
从长孙无忌俯里出来,已经有些晚了。
暮色四合,琐碎的晚星爬上天暮。由于正直初春的缘故,银河里的星辰不算很多,疏疏朗朗的,看上去甚是清冷。
安平迈着碎步,一边走,一边想。因为很慢,所以显得雍容而高傲。
“如此阴邪的招式,若是三哥用来对付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用来对付大哥,这......我就不信了。”此时,她恰巧置身一片花阴之下,满树不知名的粉艳小花娇艳可人又清丽无比。安平便所性停了下来,顺手抚摸着似锦的花瓣。
“三哥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安平眉尖一挑,“他虽然恨大哥,恨长孙无忌,可是他一直以来,对这个长兄很是收敛。因为,他毕竟不想破了这分兄弟情。这件事......如果没有人挑唆的话......他是不会做的吧!或者说,他是不会往这方面想的。况且......”
安平深思着,姣好的脸在月华的洗礼下,更加明媚惊艳。
“况且,三哥他从小苦研霸术,精读兵书。对政治,虽也略知其详,但毕竟学的不精。这种政治上的擦边球,他是不会打,也是万万想不出的!那......这个办法,到底是谁想的呐?”
绝顶聪明的女子眼波微转,突兀之间,脑海里闪出一个人影来。
她马上想到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迦绫公主——杨水茹。
“嗬!”安平一使劲儿,如玉纤指猛的掐下那朵粉花。
“我就知道,一定是她,一定......”
杨家的姑娘们,一向心思慎密。
再加上水茹、文婷不仅身体里流淌着杨氏的血,还流淌着隋朝名门吕家的血。
这些血统赋于了她们艳美的容颜与绝顶的智慧。
在这之外,迦绫平添了几缕阴;安平平添了几丝狠。
这一切的一切,成就了她们的不平凡与绝佳的政治手腕儿。
好在,只是阴狠,并不毒辣......——————月夜梦一梦应心念——————“姐姐,姐姐!”
迦绫正要放下帘帐、准备安歇;忽听得有人唤她。正欲相迎间,门帘一挑,却是安平跑了进来。
“妹妹?”迦绫很是惊诧,疲惫的神情虽难掩倦色,但因为惊异的缘故,如水的清眸里却也突兀地闪出几缕光来。
“文婷妹妹”,她缓缓起身,捋了捋发鬓。
艳如玫瑰的美唇虽去了豆蔻,但也丝毫没有挡住那彩虹般绝美的天然姿态。
“妹妹,自从入宫以来,你便成天往皇后那里跑。这几年来,更是对我不曾理会。你可有日子没来我这暖芙宫了!今天......这么晚了,却突然造访,怎么?”边说着,边盈盈走到安平身边,招呼她坐下,“妹妹有什么事吗?”
安平木木地立在那里,不动。
微低着头,眼角含泪,嘴唇抿的很紧。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终于,忍不住,唇角微张;却又紧紧被银牙贝齿咬住,仿佛再过一刻,便会咬出血来。
那细细的双眉,紧紧锁在一起。一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迦绫很是发愣,茫然地看着妹妹:“好妹妹,姐姐没有怪你的意思,刚才的话,你不必在意。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快于姐姐道来。姐姐帮你......”
迦绫的话还尚未说完,安平便扑入了姐姐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迦绫看见妹妹这个样子,心里有些疼,不由自主地抚着她的披肩长发,细声软语的安慰。
“好妹妹,有什么事告诉姐姐,别这样。你这样,姐姐该难受了!”
“姐姐......”安平带着哭腔:“我刚刚在屋里看书,看着看着,就伏在案上睡了过去。紧接着,便做了一个梦,梦见......梦见......”
安平说与此处,便又哭了起来,讷讷半晌,终于开始描述梦境:“我梦见承乾哥哥浑身是血,神色憔悴的站在我的面前,喊着‘文婷,救我......文婷,救我......就在这时,我和他的中间土地突然裂开一条缝,哥哥......哥哥就跌了下去......”
说到这儿,安平突然顿了顿,装出一副努力回想得样子来;“我一看,赶忙伸手去拉他,可只拉住了他的衣角。我说,哥哥,你快抓住我,你快抓住我啊!他使劲儿地点着头,用手拉住了我。我想把他拉上来,就两手去拽他,可谁知道,猛一用力,他的胳膊,就......‘喀哧’一声,断掉了。虽然断了,却没有冒出血来。我心里害怕,‘啊’地叫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他跌了下去。接着,从四面八方飞出许多手持长矛的小鬼来,他们把哥哥的肢体,五脏,分离开来,扔的哪里都是......好吓人呢!”
安平费力地描述完,就又伏在姐姐肩头痛哭。
迦绫长吁一口气,知道妹妹没事,心便安稳下来。
“好了好了,那只是一个梦。梦醒了,就没事了,啊。”
“姐姐......”安平站稳了身子,脸上还挂着泪痕。
“姐姐,我下午刚从舅舅那儿回来,舅舅告诉我说,他的手下抓了几个缅甸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书信。信上说是大哥死了。姐姐,你说是不是大哥的亡魂回来了呢!”
迦绫一个激灵,背脊有些发冷。
虽然明知道李承乾死去的消息是假的。但,大半夜里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难免害怕。
但是,单纯的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那便是人心!
“安平,不要胡猜,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像这样的消息,难说靠不靠普。大哥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五弟不是去接应他了吗?过不了几天呀,他就回家啦!”
安平擦着眼泪,眼睑有些泠红。
迦绫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动了慈念。
她甚至有一种把整件事前因后果全都告诉妹妹,好让她知道李承乾很安全的冲动。
但一想到安平前几天在父皇面前,帮着李承乾,陷害李恪的事,便欲言又止了。
“哦?是吗!”安平擦完眼泪,朝着迦绫嫣然一笑。
不知怎么,原本很好看的笑颜,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不自在。
“姐姐听到这个消息,好像一点儿都不惊奇呀!”
“啊?”迦绫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被人戳了脊梁骨的感觉。
她突然直视着安平的眼眸,不禁开始怀疑,妹妹刚才说的那个“梦”,到底是不是真的。
还是......故意来探她的口风。
“唉!”安平很自然的低下了头,又恢复了先前楚楚怜人的样子。
“姐姐你聪颖非常,对世事的判断又总是对的。遇事也总是镇定自若,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哪里像我,动不动就哭鼻子,抹眼泪的。”
安平说着,悄悄观察迦绫的表情,知道她消除了几丝疑惑,便笑了。
她已经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那么。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让一个关键人物也知道这件事。
这个关键人物,当然不是皇上。
因为文婷要算计的是李恪,并不是水茹。
“唉,姐姐呀!”安平坐了下来,“姐姐不仅聪慧,而且美貌,若说我们的母亲是一双瞳仁剪秋水,那......姐姐便是双瞳剪水迎人滟,万种风情谈笑间啊!”
——————露锋芒借刀巧刃人——————“哎.....”迦绫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玉指沾了茶水,在檀木桌上比划着道:“你且又不避讳。‘瞳仁’,‘贳瞳’两个字,形不同,音一样。你又直呼母亲的名讳了不是?”
“哦!”安平自嘲地笑笑,“你看你看,我又不济了!”
“哪里话。”迦绫完全放了心,她以为妹妹刚才的话只是无意中的一句,是自己太过多心,反倒疑神疑鬼起来。
其实,她哪里是多心。
相反,她是太疏于防范了。
若是对别人,她一定不会露出蛛丝马迹。而对于自己的胞妹,就不同了。
虽然也常常提醒着自己,安平对她已经今非昔比。为了李承乾,安平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因为,兄妹情并不比儿女情薄。
她为了李恪,连命都可以不要。安平为了李承乾,也是一样。
想法虽没错,可对安平,她却又总是狠不下心。总是不能竖起自己固若坚冰的屏障。
所以,安平就是抓住了她这个善良且致命的弱点,才大半夜信心百倍的来找她,并且轻而易举地钻了空子。
“安平”,迦绫彻底消除了先前的顾虑,回归到了姐姐对妹妹的姿态上来:“你且听我说,不要瞎想,大哥没事!《木兰花慢·次岳总干韵》中,说得好。‘世事翻云覆雨,满怀何止离忧!’人世间,有那么多事需要想,人一生,又有那么多事需要做。若成天到晚为了一个人而忘了其他的人、其它的事,可就不该了。爱人是如此,亲人,也是如此。”
“恩......”安平点了点头,又无比惆怅地望了一眼烛台。
“姐姐呀,话虽没错,可是谁又能真正做的到呢?你可以吗?”
迦绫微垂眼帘,她想到了李恪。
是啊,谁做得到呢!她还不是成天为他而活吗?
在烛火香波的渲染下,迦绫原本甚美的俏姿越发动人。
娴静如娇花,温柔似秋水。
因为夜色渐深,佳人不由得有些倦意,又隐隐显现出一种凄艳之美,如枯荷。
安平知道她分了心,适时开口:“虽听得姐姐一席话,释然了许多。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姐姐,随我到长孙大人那儿看看那些东西,帮着参谋参谋吧!”
迦绫本来是不想去的,可看见妹妹又沉入到对哥哥的牵念中来,像是快要哭了。
心一软,便只得应下,随着安平,一路小跑地来带了长孙无忌府中。长孙无忌尚未就寝,正在书房里伏案读书。却听得外厅里有人唤他,便起身,正了衣冠,走了出去。
只见安平拉着迦绫,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
“呦!是二位公主呀!”长孙无忌形式上的笑了笑,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长孙大人,听说大哥遇害了,是真的吗?”迦绫娇唇微动,说出了一句令她后悔终生的话语。
“什么?”无忌登时骤起了眉头,“你大哥遇害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安平告诉我的呀?”迦绫很无辜,很真实的说出来,她已经感触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姐姐,”长孙无忌还没有完全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安平,她便先开了言语。
“姐姐,我何时告诉你了?是你大晚上的找到我,说是做了个怪梦,总觉得有一丝不详之感,还说什么不祥之物就在舅舅这里,硬是把我拽过来,要什么一探究竟的。”
“你在说什么?”迦绫周身有些发软:“明明是你告诉我的,怎么反倒成了我......”
“姐姐”,安平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眉尖上扬,细细的单凤眼更加细长,很是邪魅,邪的慎人。
“姐姐,我几时告诉你的?大哥这件事,舅舅深知我们情意深浓,所以,只告诉了我一个。我连母后都没有告诉,又怎么会告诉姐姐呢?”
迦绫脸色煞白,艳唇因过度愤恨,显得毫无血色。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善良会出卖自己,更没有想到过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会加害自己,甚至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置之死地。
“哦,对了。”文婷绕着水茹走了一圈儿,停在了她的正前方,“姐姐,这个消息......我们是封锁了的,除了我和舅舅、还有几个亲随以外,好像......就没人知道了吧!”
安平抚摸着自己的秀发,故作随意的说:“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是断断没有告诉你,你——”女子故意将声调拖的很长,“是不是记错人了?那姐姐你可得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告诉你的?除了我们,哦,当然,也除了姐姐。不过,除了咱们之外,知道这件事的人可就真的罪大恶极了。因为,我和舅舅推断,大哥遇害这件事是子虚乌有的。不过是别人作出的假象来惊——扰——圣——心罢了!”
“惊扰圣心”这四个字,安平说得很重,“我们还分析呀,这个人的恶毒远远不止这些,说不准,他还打算日后真的杀了大哥以决后患呢!可是,这个人是谁呢?承乾哥哥要是死了,想必......这个人的受益最大吧!”安平双手托腮,仰脸看着屋梁,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哦,姐姐,你看看你看看”,她突然收回了目光,直视着迦绫,仿佛想起了些什么。
“姐姐,你说是我告诉你的。可是,我已经知道大哥没事了。就算我真的告诉了你,也该告诉你大哥没事才对呀?又怎么会告诉你,大哥出事了呢!所以姐姐,你一定是记错了!你可千万得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告诉你的这个人,一定就是幕后策划者!唉!幸亏我和舅舅及时发现。不然的话,等这个人真的达成了目地,日后,再杀了大哥,那为时,可就晚了!”
迦绫脸色更加惨白,她这么做,是想达成拥立李恪的目地,不假!
可她和李恪只是想博一把,一次到位,并未想过要杀掉李承乾。
而安平又在这件事的基础上,给他们扣了一条杀人未遂的罪名。
“杀人”,已经够恶毒的了!何况,杀的又是皇长子李承乾。
“姐姐”,安平继续说着,“你一定是记错了吧!我真的没有告诉你呀?”
迦绫紧咬嘴唇,半天,终于缓缓开口;“是的,我是记错了!”
语尽,向门外走去。
走到安平身边时,突然停住:“我还真得谢谢你,没有在父皇面前,这么说呢!”
一旁的长孙无忌,一直没有开言,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姐妹俩。
“原来是她!”无忌心里想,“这么一个奇巧女子,火候拿捏的可真是好!若不是安平识破,这一次,她还就真瞒过我这双老眼了。真是聪颖的女子呢!小小年纪,就能办出这么一件精干的事来。这是来我这儿假意解梦,实则,想通过我把消息放出去吧!这么小,就学会和我斗了,再过几年,指不定会出落成什么样子呢!到那时侯,她和蜀王联起手来,那东宫......”
可惜,长孙无忌只是一心观察着远去的迦绫,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安平嘴角,那一抹邪魅的笑,邪的渗人......
清月高照,整个皇宫显得幽暗而绵长。
甬道,凉亭,静静地立在两旁,被白花花的月色拢上了一层诡异。
皇宫好像一座银子做的坟,没有一丝生气,然而,因为盛满了宁静的夜光,这使它看上去,更像一个微型的天堂。
这里边埋藏了多少狭隘的心事与几多红颜的笑语。
恐怕世间,没有人,能够数的清楚。
现在如此,再过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以后,还是如此......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