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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缓缓流过,不经意,且徐徐。
暖芙宫里,迦绫静坐着,闲散的翻阅着手中的书。
短短几年光景,她以不再是当年那个羞涩、茫懂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她,肌如雪晕,唇若朱涂。眼横秋水,眉插春山。月华映出了她娟秀的身影,美伦美幻。从这个十五岁女子的影像里,已隐隐可以寻到当年,贳瞳公主那绝美的影子。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肤若凝脂,唇如艳花;有一种天然仪态,典雅而大气。
“绫妹妹,看什么呢?”李恪出其不意的掀帘步入,见着她专注的样子,不禁笑笑。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越发英毅、伟岸了些。那股浑然天成的霸气,丝毫没有减退,反倒添了几分。
迦绫识得是他的声音,猝然抬头,莞尔道:“三哥几时过来的?也不通报一声,当心亥着了妹妹。”
李恪心里好笑:“好妹妹。三哥来你这里,还要通报么?”
“那可不?”迦绫螓首娥眉、巧笑倩兮,开玩笑道:“三哥不能只图方便,不顾妹妹啊。”
“哦。。。。。。如此说来,真是我错了?”李恪不依不饶道。
迦绫“扑哧”一笑:“哥哥怎么竟是这般小气?话里话外都不肯让着妹妹呢!”
“好妹妹,我哪里小气了呢。”李恪有意逗她,“只是觉得我这绫妹妹啊,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我便偏偏要跟她争争。”
“好哥哥,你取笑妹妹。”迦绫低头翻阅书卷,佯装愠怒,不去理他。
李恪知道她是在假意生气,便若无其事的在她旁边端身坐下,俊眸悄悄扫过迦绫手中书卷,猛然夺过。
“我倒看看是什么书这般着迷。让我绫妹妹一阅便是良久。”
“厄。。。”迦绫怔了一下,她没想到李恪竟会趁她不备时,夺过她手中的书。
聪颖美丽的女子莞尔一笑,偷偷注意李恪。见他也正偷眼看着自己,心思完全没有用在书上。便趁机伶俐一跃,将书抢过:“三哥你想知道啊?我偏不给你看!”说着,双手背于身后,嫣然。
“好妹妹。”李恪激她:“还说我小气,你这可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我哪里有?”迦绫俏皮了一下,将手从后面伸出。竟是一本《三国志》;“哥哥也应多看看呢!乱世风云,皆是枭雄啊!”
“枭雄?”李恪笑问:“为何是枭雄,而不是英雄?”
“当以成败论英雄。”迦绫忽然就正色下来,一字一句,杏眼似是藏着几许深意:“英雄只有一个,便是胜者。”
李恪听着,怔了一下,旋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近日,观父皇言语,有意无意都在影射立储之事。
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身上流着两朝皇帝的血。对政治的洞察力也是异乎常人。自然早就发现了苗头。不过,迦绫这话却是提醒了他“不能再沉默了。”他起身,斟了杯酒,复又坐下,抿了一口。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迦绫见状,唇角微微浮上一抹笑意。是的,她眼下是在有意提醒李恪。
“成为王,败为寇。”这个道理,谁都懂。
晚风微微的拂过长发,月光洒在她那张娴静的脸上,柔柔地荡漾开来,美丽绝伦。
此时,她心里很明白自己该作什么。
政治的魅力就是如此之大,有时候,它能让无比清纯,不谙世事的孩子在一瞬间,迅速地成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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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靠在承乾肩膀上,手里把玩儿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玉坠,显得那么惬意。
从一早,她便拉了承乾蹴鞠。承乾素来都是如此,对这个妹妹提出的要求一向不忍心拒绝,便随着她去了。
此时,他们已经连蹴了九盘儿,早已气喘吁吁。
安平细细抚过玉坠之上,那光洁如丝的青盘,突然开口:“几个兄弟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你和三哥。在我的心里,你们便如同这玉一般,仁,义,智,勇,洁!”
“妹妹,你别提他!”李承乾微微皱眉,有些不悦,“什么仁,义,智,勇,洁!真是闲扯!”
“怎么了?”安平反问,“和若春风,萧若秋霜,哥哥你别总是排斥三哥。小心有一天啊,他敢当着父皇的面和你对立了。”
承乾轻哼一声,“依着我看啊,迟早的事儿!”
“这话是怎么讲的?”安平微微蹙眉,不解。
承乾叹气道:“妹妹你在父皇身边这么久了,就真的没有看出来么!父皇什么意思我还不清楚?他老人家现在啊,开始打算拥立储君了!”
“哥哥的意思是。。。。。。”安平微皱眉目,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其神态之老成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龄所该有的,“按道理,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这理应立哥哥呀!难道还能有什么变故不成?”
李承乾无奈地耸耸肩:“皇子争储,历朝历代都有发生,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安平看着哥哥,低下头去,暗暗思索开来。正在这时,面前.一位风流俊俏的男子,对着承乾行礼做辑。
“子安,你来了?”承乾转脸一看,见是王勃。忙迈步向前,双手扶他起来。
王勃见他旁边站着一位女子,观其着装、扮相,知是公主。便俯身,再做一辑。
安平额首,示意他免礼。
王勃谢恩,抬头起身之时,禁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安平。
这一瞟,竟是使得他直直愣在当地,再也移不走了。——————伏笔——————
秋急风紧,北雁南飞,枯瘦的树枝在寒风中颤粟着。兴亏有了那呜呜风声的陪衬,不然的话,一切都死寂如铁,岂不让人窒息?
大唐就要发兵征讨缅甸了。压了几年的战役,终于还是爆发。
皇上下了旨,皇长子李承乾做建军。谁都看得出,太宗这是要磨砺他,给他建树呢!
齐王府里,传来一阵笑声。
是齐王李佑正在与兰若公主对亦,“妹妹妹妹,你又输了。”李佑嘻笑着道。
“没输没输!”兰若耍起赖来,声音异常明朗。在这深秋里,甚慰人心。
两人下完棋,闲扯了一会儿家常。
兰若有意无意道:“哥哥,有一句话,按理儿,妹妹本不该讲,可。。。我又不得不讲。”
“我是你哥哥!”李佑笑了,“跟我还讲这些?你快说来!”
良久,兰若开口,缓缓:“现在,父皇是不是有了立储的意思?”
“嗯。怎么了?”李佑信手捏起一枚棋子在手里把玩着。
兰若摇摇头夺下他的棋子,“你认真听我说!哥哥,明者保身,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呀!”
“哦?”李佑看定她,“我怎么会把自己搭进去呢?”
兰若站起身来:“论身份,你比不过大哥,四哥;论文武,你比不过三哥,五哥!不是小妹顾意打击你,泼你的冷水扫你的兴,只是你和他们争起来,你又怎么能争得过呢!”
又一阵风吹来,震的窗纸沙沙的响。
李佑盯着棋盘,良久,徐徐说道:“是母妃让你来劝我的吧!”
兰若一愣,却又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母妃让我来劝你放在争斗之心,总之,这一翻话是我的意思。哥哥,你要看清局面。不管你是明的争还是暗的斗,你都只能是输呀!”
“好了好了。”李佑打断她,笑道:“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你哥哥我是那种人么!”
兰若也盈盈一笑:“哥哥,你这么说,小妹就放心了。”
初冬,气候冷的逼人。大地因为少了那草木的陪衬,所以,更加疏朗空旷了。北风鸣鸣的吹着,掠过宫宇,朱阁,像是要撕扯去那表面的浮华。
一支装备考良的骑军部队,正在接受检阅。
真不愧是大唐的兵!将士们人人都英勇不凡,报着誓死效忠的决心,即将赶往前线。
放眼一望,茫无涯际。
那浩大的军团,就如同一条金龙,正欲盘曲途腾,使向远方。
没错,这便是大唐发往缅甸的兵,挂帅的正是飞虎将军候君集。
眼看,出城的时间就要到了,可李承乾却不见了踪影。
长孙无忌气冲冲的找遍了长安城的大小角落,终于在一所酒楼的包间里找到了他“你!你!”长孙无忌怒目而视“你可真有本事!大军马上就要去征讨缅甸了,可你这个监军却躲在这儿醉生梦死。幸志我发现的早,不然的话皇上会怎么想?走!快和我回去!”语罢,拉起承乾便往门口拖去。
承乾却是一脸醉意:“舅舅,我害怕呀!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战场!刀枪无眼的,搞不好了,连小命都得丢了。您怎么能把我往那种地方送呢?”
“你看看你”,无忌已满面怒色,“瞧你那点出息!你是大唐的皇长子,该拿出点样子让别人瞧瞧,更不能丢了我长孙一脉的脸!”
无忌就这样,一面数落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把李承乾拖了回去。还好,总算勉强赶上了时间。一朵雪花不知何时悠悠飘在了窗口,落在银妆白皙的脸颊上,是否也想和美人赛一赛白析?
银妆微微探出身去,尽情呼吸吸着雪中无比清凉的空气:“今年的第一场雪啊。”银妆想,“来得好早,嗯,是个好兆头;瑞雪兆丰年嘛!看来今年又要五谷丰登了。”
雪越下越大,空旷的大地,转眼间已是一派粉装玉器、冰清玉洁了。
白色的雪、白皙的肌肤,颈上翡翠吊坠在雪色中反射出柔柔的光,清光映于面上,绝可怜爱。
一股凉风袭来,带着微微冷气。
银妆细细咳了一两声。
“公主!”她的贴身侍女筱亭不失时机的走了过来,“公主,天气微寒,到里屋去吧!”
银妆却是不动声色。
“公主。”她又道,“雪下大了,小心染上风寒。”
“怎么?”银妆恼了,略微抬起头来,“我在哪里与你何干?若烦我了,只管离开,何苦咒我!”
筱亭微微一笑,她深知这位公主的脾气。“奴婢怎感敢咒公主?只是见公主在这里多时,怕是倦了,所以问一句......公主若不愿意,只管坐着赏景,奴婢去给公主拿披风了来。”
经她这么一说,银妆才略有所觉。久久坐在窗前,确实有些倦了。便顺势把窗关上,准备离开。
眼波微微一转,不禁大惊。
只见那不远处,红粉雕漆柱旁,一位胡服少年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已。
面对那样执着,专注的目光,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良久,才想到离开。忙将窗子推住,急急走回了内室。
“大人,大人?”宦官张英瞥了一眼少年凝望的地方,“那是公主的寝宫,我们要去见皇上呀!”
“哦。”胡服少年突然回过神来,跟着张英,向承庆殿走去。“承乾去了?”迦绫轻问。
“去了。”李恪一边翻阅兵书,一边答道。
“他这一去......可就不好办了!”迦绫微微侧目,看向李恪,
“哦?”李恪合上书本站了起来,“怎么不好办了?”
迦绫徐徐,“你不觉得这事有点怪吗?”
“是吗?”李恪问,“除了父皇要通过实战,来磨励大哥的意志以外,还有什么怪的?”
迦绫微微蹙眉,“我不是说这个。”
“,不是这个?除了李承乾以外。。。。。。又有哪个皇子在这件事上冒出头了?”
“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
“大宛派来的使臣你注意到了吗?”
“怎么了?”李恪笑了笑,“一个小国想巴结大唐,就派个使臣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
“三哥!”迦绫摇摇头,“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的。你想啊,我大唐马上就要去征讨缅甸了,这是四夷小国众所周知的,可大宛为什么又要派使者来出使大唐呢?”
“也许……”李恪皱了下眉目,“是他们想乘机走动一下,以示感激也说不准啊!”
“那他们为什么早不走动晚不走动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走动!何况,我们征讨缅甸,他们感激什么?还有那个使臣,看年龄,不过十八九岁。怎么会有那么年轻的使臣?”
“那你怎么看?”
“嗯……”迦绫轻咬指尖,皱眉思考,煞是可爱。良久,徐徐道:“这件事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个什么使臣根本就不是大宛派来的!我看呀,有可能是缅甸过来的探子。”
“你呀!”李恪笑,“总是太多心了。今天我们兄弟几个刚去见过了父皇,也顺便和那使臣聊了几句。他是大宛的王子,十八九岁自然不为过。而且他身上还有大宛国的玉玺,不会是什么缅甸探子。”
“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李恪抬手,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放心吧,什么事也没有。而且,父皇是什么人?若其中真的有诈,他能看不出来吗!”
“聪明人也有胡涂的时候嘛!”迦绫争辨。
李恪逗她“对呀,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你就没有糊涂的时候?”
“我……”迦绫自知中计,“扑哧”一声,笑了。
这时,李恪透过紧闭的窗子,看见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过,便一把将窗子推开,却露出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呀,下雪了!”迦绫一见,兴奋的跑了出去。李恪跟在她身后,也来到了院子里。
迦绫用手接着那飘浮不定的雪花,快乐的笑着,自由的奔跑着。
身影如水,芙面素洁,叶姿秀美,凝香浓玉。婷婷玉立于飞雪中,宛如金展银台。
不远处,李恪望着这个绝美的身影,目光凝滞,若有所思。
她五岁之时,便进宫来与他相伴。在他身边,一直以来想他所想、及他所及。
他曾暗暗发过誓,要永远,永远和她在一起。
这誓言,时至今日,也未曾改变。永远不会改变。
“你去我去,人去心去,何有不去,卿可得证,无可得证,是空茫矣。”银妆默默地走在宫中林荫道上,随口吟了首词。吟到最后一句“是空茫矣”心头不禁微微一颤,竟有些隐隐的疼。
来到人世一遭,终于却还是“是空茫矣”。
“好词,真是好词!”一个明朗而又陌生的音色响起,这让正在触景生怜的银妆公主,重新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来。
她微微抬头,眼波扫过面前这个异族服饰的少年。见正是昨日里赏雪景时,盯着她看的那个人。银妆脸一红,却是笑了。
旋既,竟反常地走上前,问道:“好在哪里?”
少年背过手去,回:“公主的词道破了人生之玄妙,岂不甚绝?”
“是吗?”银妆微微低下了头,“可大人不觉凄凉了些吗?”
“不!”少年摇摇头,“我只说是词好,却并没有同意啊!”
“这倒怪了,”银妆莞尔一笑“大人怎的就不同意呢?”
“因为它太消沉了!”
“唉!”银妆长叹,“这可是命啊,又怎么会改变。”
异族少年笑笑“公主刚才不是还在问,卿可得证嘛!怎么又认起命来了呢!”
银妆双眉紧锁“可是无可得证啊!”
“不!”异族少年看定她“我证与你,未曾空茫。”
银妆也定定的立住了,直直的看他。
四周无声无息,任凭心唏唏嘘。
良久,少年问:“可否告诉我公主名号?”
银妆有些黯然:“我是个庶女,封号没有,乳名,却是有的。二字,银妆。你呢?”
“叠罗施”
“什么?”
“叠—罗—施”夜晚的天空,纯净的像个孩子,没有丝毫杂质。一轮金黄满月,缓缓爬上了漆黑的天慕。
在宫宇空阔的后花园里,银庄与叠罗施并排而坐。
“你这么年轻就做了人家的臣子?”
“什么呀!”
叠罗施玩味一笑:“我是大宛国王子。”
“原来是这样啊!”银妆小声喃喃,眼眸却望向了夜空中的那轮满月。
月光碎了一地,溅了她一身......
那一晚,他们说了很多。
银妆告诉他,她从一生下来,就没有感受到过父爱,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可她又不敢问母亲,因为她怕,她怕母亲那双眼睛,深遂而迷茫,明媚而悲切。后来,母亲去了,她便一直被人视为不祥。嫔妃们疏远她、刁难她;姐妹们凉薄她、看不起她。甚至,一些年长一点的宫女们,也都排挤她,毫无忌讳地说她的坏话......她都忍了,她通通都忍了,谁叫自已是庶出,又是嫔妃中等级偏下的充缓所生,还是个没娘的孩子呢!不过还好,公主们并非全都不理会她,她还有几个处得不错的姐妹,这是她心底里少有的一点点暖的地方……
已是四更,月晓风清之时了。
叠罗施看着眼前这个静默冰俏的少女,心头,竟涌起一阵紧紧的浪,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向他呼喊、召唤。可是,他却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但,他已经暗下决心,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让她感到寒冷,再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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