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怜她身为一个阳光正直又帅气的喵星人,天天要去扮鬼吓人。
顾昭想出来对付程之敏的计策很简单,程之敏心里有鬼,那就诈一诈他,反正那家伙也不像是意志坚定之人。于是寇夫人倾情提供了可以致幻的药物,由谢小蛮潜进程之敏的卧室里,偷偷下在茶水里。
程之敏一直提防着继母,害怕寇夫人会对他下手,门前窗外都有他带回来的小厮把守。可惜他防的住人,防不住猫,谢小蛮爬屋顶掀瓦片的技能已经臻至化境了,还怕他?
眼看着程之敏一日比一日憔悴,寇夫人觉得时机到了,把一卷画给了谢小蛮。
那天清晨,程宗辅起床后正在院子里溜达,突然听到长子的屋子里传来一声惨叫。他连忙赶过去,见长子手里拿着一幅画,双眼紧盯着纸页,眼珠子深深凹陷进去,五官近乎扭曲了。
“大郎?!”这一声呼唤惊醒了程之敏,程宗辅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了,大郎?”
程之敏连忙把画揉成一团,手忙脚乱地塞进袖子里:“没,没什么……”
那幅画绝对不能父亲看到,程之敏做贼心虚,丝毫没有意识到,只是一副普通的肖像画,就算那画上的人是王氏,程宗辅看到了最多只会觉得奇怪罢了。
但他已经被连日来的噩梦折磨吓破了胆,画上的王氏面无表情,简直就跟那只猫一样!
“我,我要搬出去住。”
程宗辅皱起了眉:“为什么?”
程之敏也不答,只是一直不停地说要搬出去,他细细想来,自己身边开始出现怪事的时候,就是那只猫盯上他的时候。搬出去了就能躲开那只猫,不能继续待在府里了!
程宗辅拦不住程之敏,只能任由他匆匆忙忙收拾了行礼,当天晚上就去了城里一个朋友家借宿。他前脚刚出了门,后脚谢小蛮就跟了过去,想跑路?也得问问本喵同不同意。
程之敏的朋友虽然对他的来访感觉奇怪,还是热情地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嘱咐他好好休息。洗漱完了躺在床上,那只阴魂不散的猫终于不见了,连日来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程之敏很快就困倦了起来。
正睡得迷迷糊糊,他忽然听到了窗外传来喀拉喀拉的轻响。
声音断断续续的,并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听来,仿佛天地间就只有那极富节奏又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喀拉、喀拉、喀拉……
程之敏死死地攥着被子,想开口喊人,嗓子竟然因为极度惊恐而发不出声音来。是她,是那只猫!这是猫爪子抓挠的声音,那只猫竟然跟过来了!
是王氏吗?王氏的冤魂不愿意放过他,所以附在一只猫身上来向他复仇。
忽然,抓挠的声音停了下来。程之敏的心还没来的及放下来,嘎吱,窗户竟然开了。幽深的夜色里,属于猫儿的尖耳朵缓缓浮凸出来,翠绿色的兽瞳中仿佛晕着两团鬼火。程之敏的牙齿格格地打着站,他看到那只猫张开了嘴,雪白的利齿、鲜红的舌头……她要来吃我了,她要来吃我了……
“喵……”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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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敏被送回程府时,正因为高热而昏迷不醒。
他的那位朋友显得十分不好意思:“程郎来寒舍借宿时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热,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郁结于心,服了药也无甚效果,还一直在说胡说。晚生不敢耽搁,只好将他送回来了。”
“他说了些什么胡话?”不知道为什么,儿子昏迷不醒,程宗辅的脸上只是露出怪异的神色来。
那人有些为难,但还是实话实说道:“他说别吃我,我错了,放过我……反反复复地就是这三句话。”
“……我知道了。”
半晌之后,程宗辅才开了口,说罢就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寇夫人忙道:“大郎突然病了,郎君有些神思不属。”寒暄了几句把程之敏的朋友打发走了,她这才去寻程宗辅。
老头儿坐在桌旁发呆:“这么说来,喜鹊说的话是真的?”
“真与不真,待大郎醒过来后,郎君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嘴上虽然如此说,但寇夫人知道,程宗辅的心里其实已经相信程之敏害死了王氏。就在谢小蛮给了程之敏致命一击的时候,一直被关在柴房里的喜鹊主动要求见程宗辅,告诉了他这个秘密。
喜鹊是游氏最得力的助手,游氏知道的事,她都知道。当然,她也对游氏再忠心不过。只不过在家人面前,主人还是要让道的。派人暗中拿住了喜鹊在老家的父母弟妹,她果然反水,告发了程之敏。
寇夫人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说的多反而错的多。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又抱了儿子过来教他认字。看着儿子小脸上的笑容,寇夫人心头一片柔软。乖儿子,你爹爹是个烂好人,你可千万不要学他。
她想了想,顾家那个精明的小家伙倒是个不错的学习对象,虽然过于机敏,但狸奴先天不足,也学不到他那般狡猾。
打定了主意要让儿子学习厚黑之道,第二天寇夫人就下帖子请了顾昭过来。
谢小蛮蜷在铲屎官的怀里哈欠连天,没办法,她东奔西跑了这许多天,连觉都没怎么睡。
“馒头辛苦了,”寇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外面好玩吗?”
腹黑的女人,谢小蛮瞥了她一眼,耷拉着耳朵在顾昭胸前蹭啊蹭,一边蹭一边有气无力地咪呜咪呜叫,可怜的小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顾昭不吃她这套,拎着她的脖子把她扒拉出来:“她可最喜欢到处溜达了,对不对,馒头?”
呜,谢小蛮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我错了嘛铲屎官,以后再也不惹事了。
寇夫人正看着这耍宝的一人一猫忍俊不禁,程宗辅掀起帘子走了过来。寇夫人知道他一大早就去了程之敏房里,来回报的丫鬟说郎君和大郎在屋里吵得很厉害,寇夫人也没管。此时见他欲言又止,似乎是因为有外人在场,寇夫人淡淡道:“郎君有话就说吧,左右家里的那点子丑事,已经快传扬得人尽皆知了。”
程宗辅只好苦笑:“我决定送大郎见官了,还有游氏。”他说完这句话,感觉满腔的郁气都吐了出来,程之敏的话言犹在耳,“我是你儿子!你竟然要送我去死,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爹吗!”
是,亲爹扭送亲子见官,确实是少见的奇事,可这又不是自己的错,自己哪一点对不起他?
他神思恍惚,不知不觉就把这句话问出了口,正与寇夫人相对无言,顾昭忽然道:“小子有句话,或许程公听了会不高兴,古有州吁弑兄,骄纵至此,说来不过是因为庄公的溺爱,”他顿了顿,“在小子看来,您唯一的错,大概也就是一退再退,终于到了再无可退的境地。”
“……”程宗辅哑口无言,看着他张口结舌的样子,谢小蛮不由在心里为顾昭鼓掌,说得好,不愧是本喵的铲屎官,不仅智商拔群,口才也如此了得,虽然她压根就不知道州吁是谁……
“好了,”寇夫人在程宗辅肩上轻轻拍了拍,“郎君届时打点一番,判大郎流放,让他吃几年苦,说不定对他还是好事。”
程宗辅这才觉得好受了点,他却不知寇夫人早已给娘家兄长去了信,流放途中病死饿死遇到劫匪死亡的罪犯数不胜数,程之敏和游氏就别想回来了。
“正巧阿昭在,”寇夫人不想程宗辅再为程之敏伤神,转过了话头,“郎君可想过要如何答谢他?还有阿杜,若不是他们好心,狸奴这会儿还在做乞儿呢。”
程老头看了看妻子怀里正在吮指头的幼子,心下发软。也罢,自己为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操心了这么多年,二郎不比他乖了无数倍?顾小子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太纵容他了。
他伸手把程之捷抱进怀中:“顾小子,你想要什么谢礼?”
给顾家的正式谢礼自然要另送一份,程宗辅这么问,就是在说顾昭还能提别的要求。
谢小蛮一听这话顿时激动了,虽然不知道寇夫人为什么要特意抬举顾昭,但程老头既然这么说,意思也就是同意了。这段时间以来,谢小蛮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眼前的老头儿是个何等地位的大牛。
这么说吧,如果时间再往后推个上千年,程老头就是那种既能上语文教科书,又能上历史教科书的。
如此人物主动伸出了大腿让你抱,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顾昭感觉到怀里的胖猫不安分地扭了扭,垂下眼帘,只见谢小蛮满眼期盼地望着他,如果这小家伙能说话,肯定是在拼命大喊,快快快!快说你要拜师!
顾昭不由失笑,他将谢小蛮放下来,站起身郑重朝程宗辅行了一礼:“多谢程公厚爱,那小子就厚着脸皮说了,听闻程公家中藏书颇丰,小子见猎心喜,请程公准允小子入书房一观。”
啥?!谢小蛮顿时傻了,让你拜师你不拜,要啥自行车?
不仅是她,连程宗辅都惊讶不已,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难道不想拜我为师?”
“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
程宗辅一愣,接着就哈哈笑了起来:“有趣,有趣……”笑完了豪气地一挥手,“我答应你了,随便你看,你若是想借回去也可以,记得还回来就行。”
“郎君可真是大方,”寇夫人在一旁笑道,“你那本李长吉集都不舍得借给我,倒是便宜了阿昭。”
顾昭淡定非常:“夫人若是想看,待我明日借来了可借予夫人。”
一听这话,夫妻两个顿时又笑了个东倒西歪,程宗辅一开始只是不想落老婆面子,此时才真正正视起了顾昭。
“实话跟你说吧,我自告老之后,就没有再收学生的念头了,那些上门来拜师的都是白费功夫。若你方才要求拜师,我答应是会答应,也就是挂个老师的名头,不会教你什么,当然,”老头儿还不忘傲娇地吹捧一下自己,“程宗辅的学生这个名头,拿到外面去也够用了。”
寇夫人白了他一眼:“郎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