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南燕新任皇上来往西秦,久居深宫,竟不知外面发生何等翻天覆地变化,今日是大宴,太后命我前去赴宴,即便心中百般推脱,但也心中万千无奈,何况现在我只有这皇后的虚名罢了,宫中早已容不下我的一言半语!
一大早,太后宫里的嬷嬷便来到我的殿内,为我梳洗打扮,即便身穿如此凤衣皇服,便也掩盖不住我那颗早已心灰意冷的心!
我面无表情的坐于皇上左侧,太后坐在皇上右侧,南燕的新皇走了进来,我却对南燕新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什么哪里见过,他参拜玩皇上之后,皇上请示他坐下。
他抬头看着我,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看我,拿起一杯茶掩了掩这稍许尴尬,他双手作揖道:“皇上,我今日前来,是请皇上给朕赐婚。”
皇上低声笑到:“赐婚?朕还以为,你今日前来,是商谈两国政务前来,原来我们西秦女子当中有着让你心念之人,这件事朕做主,你说,是哪家的女子,朕不仅赐给你,还会厚礼相赠。”
他摆了摆手说道:“厚礼相赠也就罢了,要是皇上把肯把那位女子赐给朕,朕便相送黄金万两,偿还当日西秦割让给南燕的那座城池,日后你我两国必会永睦久合,永不会再起战争。”
下面大臣左言又语,吩吩好奇这名女子是谁,竟会让南燕新皇不惜退还城池,赠送黄金万两,而且还让两国僵持已久的关系瞬时冰释前嫌!
不只大臣疑惑,我也心中疑惑,这位南燕新皇看来要娶的女子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可是如今皇亲国戚之中也并没有合适的女子,我心中疑惑,想必皇上也心中疑惑,他急忙问道问道:“看来你要朕赐给你的这位女子来头不小啊!说出来,只要朕觉得合适,必会赐给你!”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横眼道:“皇上,这合适不合适全在您的一念之间,而且这位女子不是西秦的女子!”
我的手不由的抖了一下,茶水顿时溅了出来,皇上转头看向我,我的心却阵阵沉闷,不由得多呼几口气,以掩盖我心中的不安!
皇上心中也有着许多不安,左右看了几遍后,往后一靠,倾斜着身体说道:“不是我们西秦的女子,可是我们西秦皇亲国戚之中并没有他国的女子,不知南燕皇上指的是哪位女子?”
南燕皇上看了看四周说道:“皇上想当着众多人把话说清楚吗?”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临,太后起身说道:“除了四位辅朕大臣,其他人都退下吧!”
皇上不动声色的对我说道:“你也退下吧!”
我起身点头示意,便从宴席上走了下去,从南燕皇上身边经过时,他向前微微笑道:“皇后娘娘请留步,您还记得我吗?”
我低身示意后,抬头看向他:“本宫久居后宫,并未见过南燕皇上?”
他嘴角上扬,满眼笑意的看着我,他的眼睛似乎会笑一般,如同那三月的桃花,灼灼绽放,他伸出手来,在我的眼前一抓,然后慢慢的松开手掌,轻轻的在手掌上吹了吹!
是他?
思绪又飘回到了南凉的那段日子里,那是我十二岁那年,我与父亲出外狩猎,父亲让我在帐篷中等他,等了许久也不见父亲归来,我也觉得无趣,便沿着河边往上走去,前面突然冒出一只小兔子,白白的,可爱极了,我便追着兔子跑了起来,追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我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了,我当时害怕极了,坐在河边哭了起来,这时一个男孩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从未与陌生男子说过话,心中害怕极了,我缩作一团靠在树根上,他慢慢的靠近我,用温柔的声音说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带着笑意,宛若秋水般清澈透明,他扶我起来问我道:“你怎么在这里呀,你为什么哭啊!”
我用抽泣的声音说道:“我找不到我父亲了!我心里害怕,便坐在这里哭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对我说:“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他拿出他的手,在我的眼前一抓,慢慢松开手,轻轻的一吹,他对我说:“这是他母亲交他的,只要心里害怕,便用手把心中的害怕抓到手里,用力一吹。便一切都不在害怕了!”
他拉着我的手,找到我的父亲,他骑上马转身走的一瞬间,又拿起手掌在他的眼前一抓,便骑马走了,从此以后我在也没有见过他,此刻想起来,仿佛遇到故人般,心中涌起一股温暖。
我还在回想中,只听见他说道:“皇上,朕今日让你赐的人,便是南凉的公主,杨樱公主!”
我不解疑惑的看着他,我不知他是何意,他知道我是西秦的皇后,可是却为何要娶我,皇上的脸愤怒极了,我急忙跪下,低头想着该如何应答!
皇上站起身说道:“南燕皇上这是何意,南凉公主乃是我西秦的皇后,是我的女人,是谁都不能觊觎的!”
“皇上说觊觎,这话恐怕就有些重了吧!杨樱公主乃是当日南凉皇上赐给我的?”
皇上拿起手中的玉珠,重重的摔在地上,满眼怒气道:“放肆,杨樱公主是当年南凉武元皇上玉佩于朕的,何来赐与你一说?”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皇布,双手摊开说道:“皇上请看,这是南凉武元皇上当年给我立下的旨意,上面有武元皇上亲自盖印的玉玺,皇上一看就知真假?”
我心中阵阵苦笑,我竟被武元皇上赐给两个男人,这是何等的耻辱!我低头跪在地上,嘲笑我这个身不由己的自己。
皇上走了下来,举起那块召书,看都没看一眼,便扔在了香炉里,皇上对着他说:“南燕皇上,天色也不早了,请回吧!”
南燕皇上低身扶我起来,拉着我便走了出去,皇上摁住南燕皇上的肩膀,缓缓的说道:“南燕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朕说的是你走,并未说过带走我———西秦的皇后!”
南燕皇上转身说道:“今日杨樱公主我必须带走?”
他与南燕皇上满眼怒气的看着对方,局面如同火药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点着,我看着他们,却不知该如何?
太后站起来说道:“两位都是一国之君,何必为了一个女子而大动干戈,南燕皇上,你先去西厢房歇息片刻,待我与皇上商量,给您一个交代!”
大臣们也吩吩退了出去,皇上看了看我,便回到了席位上,南燕皇上向我微微点头,已示让我安心,便走可出去,大殿之中。唯有我一个杵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太后继续说道:“皇上也不必大发脾气,其实哀家想来,此事或许是件好事?”
我不知道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也满脸疑惑道:“儿臣不明白母后所说的好事是何意?”
“这几日,哀家心里想着,皇后行刺皇上总该有个说法,不然,就这样不了了之,如何向西秦的子民交代,如何让天下的百姓信服于皇上,此次南燕皇上前来,正好给哀家提个醒,不如,就依南燕皇上请求,将皇后赐给南燕皇上罢了!”
“母后,这件事恕皇儿做不到,皇后乃是我西秦的一国之母,岂能拱手想送他人,日后史书评说,必会痛骂儿臣懦弱无能,若我今日将皇后拱手相送,日后这万里河山岂不是让众人践踏!”
太后提高声音道:“你也看到,今日南燕皇上就是冲着她来的,若我们今日不给她一个满意答案,他岂会善罢甘休,我也没有说过拱手相让,哀家心里想着,既然南燕皇上想要的是她这个人,想必换个身份南燕皇上也不会在乎,哀家此刻就封皇后为安和公主,明日便下嫁于南燕皇上,跟他回南燕即可!”
“可是皇后明日下嫁于南燕皇上,天下臣民必会疑心,请母后三思!”
“这个皇上大可放心,等皇后下嫁给南燕皇上,哀家便会昭告天下:皇后行刺皇上未果,现已伏法,自知罪孽深重,自请三尺白绫,悬毙于恒月殿内!”
一切皆已落定,他们从未问过我的想法,但如今看来这或许是一个好的结果,至少可以逃离这里,对我来说是也是一种解脱!
太后顿了顿说道:“皇后,您感觉哀家这个计策如何?”
我俯身向他们拜了三拜说道:“安和公主多谢太后,皇上成全。”
“你?”只听见他说了一声,大殿之内又回复了平静!
太后看了看我与他说道:“想必你与皇后还有些话要说,哀家就先告退了!”
大殿之内只剩我与他,他坐在席位上看着我,久久不肯言语,我打破这片刻平静道:“皇上若是没有什么事,臣女先告退了。”
我刚起身要走,他用细弱的声音说道:“你当真愿意吗?”
“臣女愿意,皇上请放心,我与南燕皇上是两国和亲,自会恪守和亲身份,臣女此去,便在也不会回来了,在此祝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不顾皇上的身份,坐在我的面前,他竟然哭了,他的两行泪流了下来,滴在了如同明镜般的地板上!
以前听姐姐说过,皇上为我哭过,当日亦心痛,今日亦安慰,当日心痛是爱着他,今日安慰是原来他心中还爱着我,他哭着对我说:“你不必自称安和公主,你今日还是朕的皇后,还是朕心中那个爱的人。”
“多谢皇上厚爱,臣妾死后,皇上不必在痛惜臣妾,像臣妾这样的人,从来不配得到皇上宠爱,皇上忘了臣妾,或许一切还会跟从前一样,你还是皇上,而臣妾只不过是皇上的一场梦,绵水汤汤,与君长绝!”
许是跪久了,腿脚有些失去知觉了,刚准备起身,便又倒在了地上,他的双手扶住我的手臂,我的身子往后推移了一下,躲避开来,我望着他的手,心中泛起了波澜,他的这双手,让我在无数个夜晚安然入睡,只是,我与他早已不似从前,我用力扶着地板,吃力的起身,便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我抬头望去这一望无际的天空,离开西秦,这场噩梦便醒了,我也可以解脱了。
我连夜被送往安国府,安国府的王爷是是皇上的亲弟弟,安王爷忽然多了一个女儿,我不知他们如何向世人解释,可我心里明白,他们自有计策,皇后都可以悄无声息的自毙于恒月殿内,多出一个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当日我嫁给他时,嬷嬷曾对我说过,女人这辈子只会为一个男人穿上婚服,嬷嬷当日还在我腰间寄了一个同心结,寓意着我与他永结同心。
第二日起来,南燕皇上派来跟随他的侍女为我梳洗,换上这大红喜服,侍女拿出铜镜站在我的面前,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泪水顿时顺流而下,我不敢质问我自己为何而哭,因为他又一次出现在我的心海里,一顶红色的盖头遮住了我这张厌倦世间的脸庞,也隔断了我与他的一切。
我顶着盖头,看不清外面的样子,耳边却听着许多人在讨论我究竟是谁,怎么突然冒出个安和公主,一双男人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看着这张陌生的手,想起曾经也有那双手,倾我半世芳华,许我共话桑麻,而那双手,在也不会出现了!
我被他扶上轿撵,马车徐徐开动,他将我的盖头揭掉,他坐在我的右侧说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我不解道:“皇上所言何意。”
“自从十二年前与你匆匆一见,我便对你念念不忘,三年后,我出使南凉,便请求当日在位的武元皇上,请将你赐给我,他虽百般不肯,但我许诺于他,若我有朝一日坐上皇位,必将当年割让给南燕的那几座城池偿还给他,这样的条件,只怕是谁都无法拒绝,武元皇上当即便给我立下诏书,将你许诺于我,可是当年南燕皇位之争,我遭人陷害,父皇便将我发配边疆,许是那武元皇上见我已无翻身之日,便将你赐给这如今的西秦皇上!”
原来事情的原委是这样,我张口问道:“那后来呢?”
他叹了叹口气:“哎!我也曾以为我在也无翻身之日,我在边疆呆了三年,我舅舅与我母亲在宫中暗自为我周旋,直到三年后,我才被宣召回朝,可是当我回来时,才发现你已嫁人,心里想着,若你过得好,我也就安心,可是就在前几月,我听闻你在西秦皇后,受人侮辱,生不如死,我便想着与其待在那个地方,不如跟我走,或许你可以过的自由快乐一些!”
我看着他,想着他便是我以后要依靠的人,我虽对他没有丝毫感情,但也不厌于他,想了想便说道:“多谢皇上,只是我不想在踏入这宫廷之内,我累了,你给我找一处宅子,让我安安稳稳度过此生吧!”
他似乎有话要说,却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队伍行径约有半日,我伸出头望向窗外,却发现这里是南凉,再往前一点,便是问情崖!
我将头缩了回来,我不愿在想起与他的种种,或许过段时间,我就会忘了他,这时听见后面似乎有许多兵马在追,他伸出头看了看对我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兵器的碰撞声,将士的嘶吼声,我问赶车的车夫:“外面怎么了!”
车夫却不回答我,我伸出头去看,只见是他赶着马车,他扭头看着我说:“跟我回去了!”
“我不回去,皇上请回吧!若是因为臣妾致使两国关系恶化,臣女便万死难辨了!”
他的眼神充满倔强,伸出手将我一拉,拉到了马背上,他割断了马套,便抱着我奔向了前方!
我坐在马背上乞求道:“你把我放下,我不要在回西秦,你放我走吧,算我求你了。”
他的声音在我耳旁说道:“不,朕不会放你走,朕当日已经做错了一次,不想在错下去,朕若今日让你跟他回到南燕,只怕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哪怕你要杀了我,我也在所不惜!”
他驾马来到问情崖,我从马上跳了下来,拔出他腰间的一把剑,直指他的胸前,祈祷道:“皇上,你放我走好吗?我不要在回西秦了,他不在属于我,就算我求你了!”
“樱樱,朕不会放你走,朕知道错了,让我弥补你,好吗?”
我心中嘲笑道:“弥补,皇上如何弥补,难道你可让我父皇母后活过来吗?难道你可以让纪儿在回到我的身旁吗?”
他顿了顿说道:“既然无法弥补,便就将我杀了吧!”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来,我却步步后退,仇人就在眼前,却没有勇气杀掉他,我的手像被施了咒语一般,没有半丝力气,便顺着手腕掉了下来。
我平复心境道:“皇上还记得上次我在这里给您讲的那个故事吗?当日那男子从谷底归来,便去找那位女子,他心里想着,这次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在离她而去,当她去到那位女子府上,才知那女子在他跳入悬崖的第二日便上吊自尽了,那男子万念俱灰,便从此剃度出家,归依佛门。”
“想必失去那女子,是那男子永生之痛,樱樱,我不想在失去你,朕心里有你,我们回去,一切从头开始!”
南燕皇上带人围了上来,李宇恒捡起地上的那把剑指向了他,南燕皇上说道:“皇上,既以将安和公主许配于我,为何出尔反尔,皇上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莫要让天下人耻笑。”
“就算天下人耻笑又如何?杨樱乃是我的妻子,朕今日就算拼点这条命,也要将她带回西秦。”
“看来今日之战已是无可避免,来吧!”南燕皇上拔出腰间的那把剑,直指李宇恒!
李宇恒冲上去便与他厮杀了起来,几个回合下来,李宇恒步步逼退,他的伤口还未愈合,鲜血渗这衣服流了出去,而他却强咬着牙撑着!
我走到他的身旁,颤抖的声音说道:“皇上,我与你早已回不去,何必这样苦苦纠缠,你放了我吧,让我走,让我离开不好吗?”
他的声音夹杂着痛苦:“樱樱,之前所事已是我此生无法原谅的过错,如若你走了,朕必会痛不欲生,跟我回去,好吗?”
我望着问情崖,转身对他说了一句:“我既然无法主宰你的生死,但我的生死此刻却由我掌控,这是我如今唯一可以行使的权利!”
我闭着眼,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在我跳入悬崖的一瞬间,也才明白,原来我心中一直爱着他,只不过是不敢承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