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现场,她被一伙人五花大绑,清闺不爽极了,她是个不甘受制的人,尤其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他们就以这种粗暴野蛮的方式对待她,实在令人反感,她喋喋不休,跟他们理论,他们置若罔闻,好像没这回事一样,后来不知是她太吵还是他们不耐烦了,有人用什么东西朝她后脑勺砸了一下,她晕乎乎的被推到一个审判面前。
“她就是顾大学士的弟子郑清闺?”审官大人冷眯着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副手俯身叩手道:“千真万确,不会错的。”审判大人抬颌‘哦’了一下:“果然与想象中的有些出入,行为乖僻又嚣张,还璃国第一才女呢,简直是浪得虚名!顾大学士怎么收这么一个女子?”
“这个问题,整个璃国都不明白呢。”
审官大人顿了顿,对清闺道:“本官问话,你必须要从实招来,你为什么要下毒谋害昭王?”
“谋害?敢问大人可有证据?”
审官大人和副手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是什么话?昭王两眼发黑,人都昏厥了,这难道还有假?”
“昏厥就一定是中毒吗?有痨病也未可知!”
审官大人眼睛瞪得像铜钱,真想问‘这是什么解释’?想想还是算了,她是顾大学士的弟子,偶尔摆摆矫情也是有的,文人嘛,清高自负小聪明,他不吃这一套便是,于是他又问她许多问题,比如谁泡的茶,事发当时你在哪,她总能机智应对,说的头头是道,说到最后反而审官大人绕糊涂了,副手提议不要审了,直接棍棒侍候,这读书人脑子灵光,审到天黑也审不出所以然来,审官觉得有理,就命人拿棍去敲她的背。
清闺忍着疼痛,恁是没吭声,忽然感觉不对呀,不是说姑姑被绑了么?怎么就审她一个?姑姑人呢?她不会也这样被打了吧?她不敢想下去,立刻问:“玉姑姑在哪?你们把玉姑姑怎么样了?”
“都快死的人了,还想着别人,我看你想想自己倒是正经!”语落,只听一个手下跑过来道:“不好啦,姑姑在里面发疯,把皮虎哥的手咬了!”审判大人一怔:“带上来!”
奉茶的姑姑被带了上来,清闺见她头发凌乱,一脸瘀伤,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姑姑在里面受审,审官为求口供,故意把她们分开了,这是审判惯用的伎俩,如果口供一致,那就是证据确凿,白纸白字,案子就成立了,当官的需要业绩嘛,不审几个重大案件,显摆显摆能力,这官怎么‘噌噌噌’的往上升?很明显他们没审出什么东西,恼羞成怒,把姑姑鞭打了一顿。
“玉姑姑,你怎么样?脸疼不疼?”清闺抚上她的脸,各种情绪如滔滔江水泛滥。
审官大人不为所动:“你若关心她,就认罪吧,认了罪,天子盛明,定会从轻发落!”审官的话就像一把刀,一点一点削磨人的意志。
“没有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
清闺与审官争论起来,审官觉得失了面子,命人换鞭子抽打,清闺用内力压制,倒也相安无事,可怜就可怜了姑姑,不会武功,身子骨又弱,如此鞭打她哪里承受得起?分明就是个认宰的羔羊。清闺从来没恨过谁,今天她恨死他们了。
谁知审问一半,皇帝来了,一看两个姑娘打成这样,非常动容,当即就命人把审官拉出去斩了,原来昭王没有中毒,只是逢晚受了惊,白天疲劳晕了过去,皇帝自认愧对姑姑、清闺等人,便说要赏,问姑姑要什么,姑姑道,奴婢没志向没抱负,只想要茅屋一间,良田几亩。皇帝点点头道:“准”,末了,又问清闺:“你呢,你想要什么?绫罗绸缎还是黄金万两?”
“回皇上,民女什么都不想要,民女只想要……免死金牌!”迟疑了一下,清闺还是说出了口。
璃浔看着她额发凌乱,嘴角还有血渍,想来是受了不少委屈,就奇怪问:“你要免死金牌做什么?免死金牌只能免死,不能免罪,犯了错依旧要拷打,不是王公重臣,有和没有区别不大!”
“只要能够活着,拷打不过是皮外伤而已!”
璃浔流眸一动,觉得有点意思了,就调侃道:“想不到你居然那么怕死!”
“凡胎肉体,又有几人不怕死的,人死如灯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准!”
“谢皇上恩典!”清闺俯身叩拜,皇帝倒是挺无所谓的,就让侍卫端个金牌过来,伸手随手授给了她道:“你可要拿仔细了,不然哪天丢了还是得死!”
“是!”清闺接着金牌,翻转的看着,笑靥如花。
见她欢笑,璃浔非常无语,容屿这徒弟就是个奇葩:“怕死的朕见多了,直接要免死金牌的你还是第一个,原来这顾卿教育出来的徒弟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真真是污了他的英名!”
说罢,璃浔就讪笑而去。
其实皇帝哪里猜到她的意图?她要金牌不是怕死?而是为了师父,这几天在宫里混事她很清醒,伴君如伴虎,师父常年在璃皇身边当差,危险程度不言而喻,如果金牌等能够保护师父,她为什么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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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免死金牌,一句调侃的话语,清闺成了群臣的议论对象,大家都说皇上说的,顾容屿的徒弟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说实话,容屿徒弟一共有五个,三个外门弟子,一个半途而废,一名入室弟子,前三个大多已经远离朝野,只有清闺尚在学习,皇上这席话不是说给清闺听的,是说给众人听的,象容屿这般博学多才之人,至今连个像样的弟子都没有,说出来大家乐乐,也算是引以为戒,可清闺不知道,旁臣不知道,就连容屿自己也不知道,然后索性乱传,指名点姓的认为是清闺。
清闺就在争议中度过了三天的文俗大会,回到府里,心情依旧没有好转,倒不是因为流言,而是不忍面对师父。原来那天被打,容屿私下给她送过药,她跟师父说话,师父爱理不理,好像生气了一样,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后来听人家口传的,说师父在皇帝面前说:“臣那小徒秉性难改,训了也是不争气的,臣也搞不懂她脑子装的是什么,这么多年别说是个人,就是一头牛也该耳闻目染了。”
接着两人就说那谁谁谁家公子好,父亲清廉,母亲文质,真真的‘苗根正红’,说到最后,皇上还怂恿师父多收几个弟子,师父没有反对,还说,臣正有此意。
师父要收新弟子了。
清闺坐在大树上黯然神伤,一直觉得师父是个淡淡的词语,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可是当他要收弟子时,她是那么的难过,她在害怕什么呢?他们相处八年,八年里,他们相处融洽,就算偶尔有些不畅快,她依旧敬他如初,他是她师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谁也无法拟比的,可现在,师父就要放弃她了。
特别想埋怨他,可她竟然连埋怨的理由都找不到,人们都说,学艺到一定时候要出师,明年于情于理她都该出师了,师父才华横溢,贵为璃国第一才子,想拜他的子弟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他那么优秀,又怎会围着她一个打转呢?她想成为他的唯一到底太自私了。
可是,她真的好伤心,就像心爱的东西被人分走了一样。
清闺将头埋在手臂里,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感觉头脑混沌,心身俱疲,忽然远处树荫有人说话,那声音异常熟悉,恍若梦里传来,她循声望去,看见容屿和一个斗笠女子缓缓路过,斗笠女子遮着面,相貌是看不清楚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甚是亲密,清闺心里隐隐有些痛苦,师父终究还是收弟子了,还是个女弟子。
清闺的手紧紧抓着松树杆,不知是捏得太紧,还是怎么回事,上面的松皮哗啦啦往下掉,砸了花草,落了一片狼藉。
容屿目光敏捷,立刻扑捉到了她,与此同时那个女子隔着纱也看了过来,容屿走上前来:“清闺,你爬那么高干什么?还不快下来!”
“爬个树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摔死了也是我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有心,护好你身边那个才是正经!“从小到大,清闺一直挺有礼貌,这会子是气晕了头,所以才口出狂言。
容屿脸色微变,斗笠女子从没见过这么叫嚣的女子,就上去挑衅道:“原来你就是大学士口中的小徒弟啊,长得还算标致,就是不知武功怎么样,你敢跟我比试一下吗?”
“比就比,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斗笠女子一运功,飞镖迅速脱手而出,清闺一躲,旋身翻到另一个枝杆,斗笠女子再要发镖,容屿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点到为止,不要执迷不悟,我这徒儿性子比较烈,冷姑娘别跟她一般见识!”
冷姑娘?师父居然叫她冷姑娘?
清闺心里充满醋意,也顾不上她到底是谁了,就调笑道:“你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扔完了吧,现在是不是该我了?”清闺立刻扔出飞镖,容屿流眸一转,护住冷姑娘迅速旋转扑倒在地上,接着两个人在地上互看,那姿态让她想起正在云雨的璃皇和贵妃,原来师父喜欢冷姑娘吗?
冷姑娘的脚扭伤了,时时刻刻需要人搀扶。
已经记不清容屿是怎么扶冷姑娘去的,只觉得她手臂好疼,掀袖一看,是飞镖打伤的,原来刚才在躲镖时,没注意,她也中镖了,只是冷姑娘伤在明处,她伤在暗处,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想认输,尤其是输给这个冷姑娘。
痛,心痛,一直以为师父收徒她难过,可师父要是喜欢别人,她会更难过,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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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菱丫为她包扎伤口,为了掩盖伤情,清闺特地在手臂上挽了一条鹅黄色的披帛,她一直不喜欢挽这个,总觉得走起路来拖拖拉拉,一点儿也不利索,可今儿没办法,让师父发现了肯定又要挨骂,她无视端庄礼仪,爬树、玩飞镖、出言不逊,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好意思在他面前叫疼,横竖都是自己没理的。
打扮完毕,菱丫看着她调笑道:“姑娘这哪像个受伤的人,分明就是去参加宴会。”
清闺最受不了她的碎碎念,就提醒说:“刚刚是谁口口声声说保守秘密的?绝不提‘伤’字的?誓言呢?”
菱丫嘿嘿一笑,立马捂住了嘴。
闲来无事,清闺坐在院子里看书,看着看着,乏了,就躺在石凳上睡了,等醒来时,外面飘起来鹅毛大雪,她也懒得起来,心一横索性不起来了,有时候想想自己真是多余,一次次的让师父失望,如果她死了,师父大约就不会丢脸了吧。
雪越下越大,她的头发和裙子渐渐落得一片白,朦胧中有人在她面前撑伞,一惊,原来是师父,她僵笑着接雪:“师父,你总算回来啦,赏雪赏雪,你看看这雪落在手上多好看啊,毛毛的,就像鹅毛片一样!我真羡慕它们!”
容屿觉得她特别矫情,只是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水道:“赶快进屋吧,雪化了你的衣服就湿了,你想生病吧?”
清闺不紧不慢道:“急什么?我还没赏够呢!”
“你必须进屋!”
“哎!别抓我好不好!你快放开我!”清闺坐起身不耐烦,容屿最终还松开了手,清闺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走吧,就当我死了算了,从今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什么混话?活的那么好,怎么能当作死了?出师以后我定不管你!”“真的吗?我现在要出师!”“不批!”“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批啊!”“明年!”
清闺垂头丧气的从石头上跳下来,不料腿冻僵了,容屿皱眉扶着她,一路往前走,披帛凌乱垂地,走起路来踢踢绊绊,容屿说了句‘等等’,清闺心虚,以为师父发现了什么,不料师父伸手撩起地上的帛缎,轻轻绕在她手臂上,清闺伤口吃疼,报以一笑。
师父的动作很随意,完全没注意她有什么反常,绕完,两人搀扶着进屋。雪下得越来越大,渐渐淹没这对身影,唯有屋角的红梅依旧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