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后,颜喜便哭了起来,原是今日她在花园中摘玫瑰时听到有两个婢子嚼五姨娘的舌根,说得颇为难听,颜喜觉得不干自己的事也就没管,谁想到那两个婢子刚说完没一会,五姨娘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抓人,那两个婢子离颜珠远些,见情况不妙就赶紧跑了,留下颜喜背了黑锅。
“小姐,我刚进府时就跟她关系不好,她抓住了机会,自然是要对我羞辱一番的。”
我见颜喜圆溜溜的大眼睛哭成了核桃也是无奈:“不哭了,也就骂了两句,又没伤到皮肉,你也是点儿背,撞到她的枪尖上了。”
颜喜抹抹眼睛:“那两个婢子说她眼大而无神,还叫‘颜珠’呢,叫‘眼珠’差不多,我也是倒霉,跟着笑了一声。”
我本来还有些心疼颜喜,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乐了:“罢了罢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今天晚上小姐我亲自下厨,做玫瑰糕给你吃。”
“可是玫瑰花瓣都被颜珠抢走了。”
我摸摸颜喜的头:“她可以抢走我可以再摘啊。”
离开的时候我又有些奇怪:“颜珠干嘛非要让我亲自过去把颜喜带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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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甫仁来提亲那天我正在房内学女红,颜喜说女子可以不会诗词歌赋,但一定要会女红,我思来想去觉得也有点道理,便学了几日。
“小姐,丁家少爷真的来提亲了!”颜喜跑进来对我道。
丁甫仁来提亲我是愿意的,毕竟我终于可以离开安家,有自己的生活。况且就现在看来丁甫仁这个人还算不错,与其将来嫁给我没见过的富家子弟,到不如嫁给这个和我身世差不多的人。
于是我继续绣起了手中的帕子。
因入了秋,又一连几天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我的院子因鲜有下人打理,更是泥泞不堪。刚过晌午,我便听到院前有人抱怨道:“这什么鬼路,真是走的人要死。”
这声音像极了二小姐,接着又好像是大夫人的声音道:“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若不是雅芸快要入宫忙着习礼仪,哪用得着你来。”
话音未落,安雅素便掀起我屋的帘子道:“三妹妹,我们是来给你报喜的。”
安雅素近日有些奇怪,见了我也不像旁日那样斗嘴,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去,今日进屋也是如此客气,真让我好不习惯。
大夫人走到桌前坐下:“雅柔,却是喜事,丁家的二少爷今日向老爷提亲,说看上了你,老爷考察了他一上午,觉得他也的确算得上佳婿,便替你把这事应了。”说罢她打量了我一眼便接着道:“我听说你与那丁少爷先前就认识,这雅素还没遇到合适的,到让你先遇到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与他两情相悦,母亲也是替你高兴的。”
我与丁甫仁也的确算不上两情相悦,但大夫人这样说我也只得回道:“多谢母亲体谅,成亲之事还多劳母亲操心了。”
大夫人和安雅素走后,我到院子里散步,多日阴霾的天空竟出了太阳,我眯着眼望着这丝阳光,嫁给丁甫仁,应该是正确的选择,可以为我带来曙光的吧。
九月初八这天,我嫁给了丁甫仁。
新婚之夜,本该是女子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可是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丁甫仁才出现,他看上去意气风发,整个人都焕发着荣光。
他对我说:“雅柔,我不喜欢你,让你嫁给我只是为了向父亲证明我自己,对不起。”
我有些怔:“你说希望我给你机会,讨我欢心,那算什么?”
他却笑了:“我若不这么说,小姐又怎会嫁给我。”
我还是不相信:“那我嫁给你,你是要对我始乱终弃么?”
他讪笑道:“小姐说笑,我跟你的感情都没有开始,又怎么算始乱终弃,成语可不能乱用。对了,多亏了岳父大人,我今天已做了侍讲了。”
说罢,他便离去了。
颜喜见丁甫仁离开,愤愤道:“小姐,这算什么啊?他娶了你,却不喜欢你。那你还嫁给他干嘛?不如去找老爷,你们尽早和离了吧。”
我默然道:“他娶了我,是为了他的仕途,又怎会和离,只是我不明白,他先前装的那么喜欢我,都是假的么?”
颜喜挠了挠头:“这,或许有真的吧,小姐是不是你做了一些让他不喜欢你的事情,所以他不喜欢你了?”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颜喜搓了搓手:“那小姐你就再做一些他喜欢的事让他喜欢你呗。好冷好冷,我去看看管家那有没有准备过冬的炉子。”
那时我太过年少无知,竟以为丁甫仁不喜欢我只是我做的不够好或是做了一些让他讨厌的事,还觉着如果我哪天做了些让他喜欢的事,他便会喜欢我,即使他从来没喜欢过我,我也仍坚持认为既然做了夫妻就应该相互喜欢,就算并不两情相悦也应该在一起。他现在对我没感觉,我才应该努力让我们夫妻关系和睦才是。
于是我开始了漫长的学习与等待,我每日学习女红、诗词歌赋,练习烹饪,偶尔还看看常昇送给我的医书。每天傍晚觉得他快回来的时候便梳洗好坐在房中等待,可是丁甫仁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只有几次,我偶尔起早,见到他从偏房的书房里出来,却也是行色匆匆。
颜喜一开始还支持我,帮我挑衣服打扮,可是日子一久,她也没了信心:“小姐,我看你也别忙活了,姑爷永远都在忙,不会来看你的,我今早听前院的喜鹊姐姐说,姑爷正忙着做翰林院学士,步步高升,根本没空想儿女私情的事,她还说,姑爷现在不着家也是得到丁老爷支持的。”
我点点头:“书上说,男儿先成家后立业,他成了家自然想要立业,多半立了业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吧。”
颜喜皱眉道:“我怎么觉着他就算立了业也不会回到小姐身边呢?”
颜喜说的没错,一个月后,丁甫仁做了翰林院学士的第二日,他带温如萱入了丁府。
温如萱是漪眷馆一位舞姬,据说曾得罪了头牌,刚好被去谈公事的丁甫仁撞见。
此刻她倚在丁甫仁的身侧,一副小鸟依人之态。这女子虽算不上绝色,却也是赏心悦目,看她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我心下了然:“原来丁甫仁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
她见我来了,恭顺的伏在地上,像一朵菟丝花似的垂着头:“如萱见过少夫人。”
我扭头望向丁甫仁:“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温如萱扶起来道:“我见她可怜,一个女人家又不好留在外面,便把她接回来,你平日无聊,也是让她和你做个伴。
”
这种舞姬不晓得有什么不好留在外面,我心里这样想,却也不好说出来:“那她是以什么身份入府?”
还不等丁甫仁开口,温如萱便道:“自然是做婢子,少爷少夫人不嫌弃我,肯收留我,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就这样温如萱留在了丁府,次年二月,做了丁甫仁的小妾。
我不记得这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异常难熬。丁甫仁回家的次数多了起来,却回的是他和温如萱的家,府里的人似是知道我不受宠,吃穿用度也短缺了不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仿佛又回到了安府,却又还不如安府。
颜喜托着腮把刚捡来的干柴扔到火盆里叹了口气:“小姐,我们过得这什么日子,还不如回安府,安府还有常昇给我们讲讲故事,大夫人一房其实对您也还不错,比这强多了。”
我放下手中未绣好的帕子道:“其实现在跟以前也差不多,眼下回安府是不可能了,还不如放个好心态过日子。”
颜喜撇撇嘴:“小姐您真是好心态,这都过得自在,要是能出府转转就好了。”
其实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我的一生可能就这样数年如一日的过下去了,只是人生哪来那么多如果。
秋元12年三月的一个上午,温如萱突然来到我房里,现在我还依稀记得她那日着了一件藕粉色衣裙,聘聘婷婷的站在那对我笑道:“姐姐,妹妹不负丁家祖荫,已经有了身孕了,我与相公商量了下,这事怎么着也要告诉你的。我还与相公说,为了宝宝好,我以后每日都来向姐姐请安,一来这规矩得有,二来,我也活动活动,姐姐你不介意吧。”
我干笑道:“不介意不介意。”
谁知她却突然掏出一把刀来刺向自己的腹部,还大叫到:“姐姐,你为何要伤害我的孩儿,我不是有意要刺激你的啊。”说罢还大力将我的手攥在刀上。
我惊讶不已,大叫颜喜,可这丫头却不知去了哪,我愣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
温如萱却笑了:“姐姐,我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相公却仍不愿意把我扶正,我没办法,你别怪我。”
我看着她小腹不断涌出的鲜血混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光,觉得我定难逃此劫了。
不出意料,温如萱的孩子没了,而我则被关在屋子里禁了足。这个时候我又格外庆幸自己是安府的小姐,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恐怕早被逐出家门了。
而在我被囚禁的这段日子里丁府却迎来了一位稀客,这个人是我的五姨娘——颜珠。
颜珠此时看起却与一年前不同,此时的她浑身贵气逼人,已像个大家族的夫人了。她走近我端详了片刻道:“三小姐,好久不见。”说罢,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接着笑道:“我来其实是老爷的意思,却也是我自己的意思,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我心下无语,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哪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我道:“雅柔不知,还请五娘明示。”
她笑得更加灿烂:“我来,自然代表我现在是安家的女主人,大夫人深居简出,二夫人比不过我,而最重要的是丁二少爷的姨娘是我的堂妹。还有,作为当家主母,安家的所有票据全都经我之手,当然丁家的一部分生意也在其中。”
我之前想了很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温如萱是颜珠的堂妹,所以现在颜珠来是为了像我宣告安家和丁家都被她攥住了命脉么?
她看我不说话又道:“还记得我抓了你的丫头么?这都是我和如萱设计好的,我就是要让如萱看看你的性子,好让她日后便于对付你。”
颜珠说这话的时候带了深深的恨意,我想不出她有什么可恨我,恨安家的:“五娘,雅柔愚钝,却不知你为何要这样做。”
她冷笑道:“为什么?三小姐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还记得你挑婢子的时候吗?我和如萱都在其中,管家要分给你三个婢子,你偏只要颜喜一个,而我和如萱就被晾在那,因为你是家里丧门星,没人愿意要连你都不要的婢子,后来我苦苦哀求才去做了洗衣服的粗使丫头,而如萱则被赶了出去,沦为歌妓。你说我为何恨你?为何恨安家!”
颜珠说的,我确实有些印象,我只挑颜喜一个,确实是因为颜喜颇得眼缘;而我素来喜欢自在,不喜欢那么多下人围着,想不到因为当初的一个选择竟造成这样的后果。
我道:“五娘,当日之事我是无心,我,不晓得会这样,还请你不要太介怀。”
她冷哼了一下:“三小姐,我最讨厌你这副样子,明明心里厌恶却还装作欢喜,活脱脱像戴了副面具,你以为你表面话说得好我就不知道你想些什么?罢了,就这样吧,我来也不是要与你说这些,反正我现在已经是安家的女主人了。”
我没想到颜珠会这样说我,因为自我懂事以来一直是这样为人处事,除了和常昇、颜喜展现一下真实的我。在其他人面前都是这样的,我也从来没觉得表面话说的好有什么错,谁都愿意听好话,说些好话总还是能保护自己的。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明了,于是我笑道:“那不知五娘所为何事?”
她见我不怒似是有些没趣,速速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如萱滑了胎,我来看看她,顺便把大夫人给你的东西带来。”
我有些惊讶,她之前一副趾高气扬之态,却只是给我带东西的,于是在她出门前我笑道:“五娘说的没错,我确实戴了一副面具,可你不也带了一副么?不然以你这蒲柳之姿又怎能爬上安家的主母之位?”
她气冲冲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