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正鸿恰到好处得开口,小小年纪得体有礼,沉稳大方,相比之下,那个抱着老夫人的裙摆,哭天抢地的穆正鸿便显得更加令人不齿。正所谓,相较之下,孰高孰低,自见分晓。
老夫人不是蠢人,见面前这幅情形,尽管有心护着疼爱了十多年的大孙子,却也不忍心叫乖巧懂事的小孙儿受委屈,就见她略一皱眉,缓缓开口道,“鸿哥儿,今日之事不论谁对谁错,你毕竟是兄长,与弟弟起了嫌隙,始终是不对。去房里把那弟子规抄写五十遍,抄好了过来交于我。”
尽管穆正鸿依然是死不悔改,却也知道顺坡下驴的道理,只好委屈似的点了点头,“是,祖母。”
弟子规五十遍?穆惜云心下讽刺般一笑,看来这个老太太还真不是一般的护短。
就在此事仿佛已经尘埃落定,却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一声,“不好了!”
众人的目光被一个崇源阁中的小厮吸引了过去,老夫人面上显出明显得不快,“真是作死,这样乱喊乱叫,成何体统!”
那小厮被老夫人一喝,吓了一跳,只是战战兢兢地指着倒在地上的文戬,声音有些颤抖道,“老夫人,您快看看文公子...他...他好像不对劲。”
穆惜云等人朝着地上的文戬看去,就见他紧闭双目,脸色煞白,而刚刚被鞭子抽到的肩膀非但没有转好,反而出血面积更大。
“这...这文公子是怎么了?”老夫人心下惊恐,毕竟文戬出身相府,如今在国公府受了伤,还是被亲表弟所伤,要说真的发生什么,国公府也脱不了干系,“快!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老夫人的震怒之音响彻在崇源阁的上空,立即有那灵巧的丫鬟就往院子外面跑,而这边,穆惜云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见她走到文戬身边,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那气息竟让人感到十分游离,似有若无。再翻看对方的眼睛,瞳孔却是缓缓得扩张开来。
“云姐儿,你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大意。”老夫人站在一旁,看着对方的怪异举止,不由觉得担心。
只是穆惜云仿若没有听见一般,伸手直接将文戬的衣裳扯开,露出肩膀处受伤的位置,由于扯动了伤口,文戬的双眼不由得动了一动。
鲜血汩汩得从伤口中往外冒,并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那鞭子也着实厉害了些,穆惜云想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实在没有料到,文戬居然有流血不止的血友病,若是知道这样,她当时引穆正鸿入局,恐怕就要稍微考虑一下人选了。
“快取纱布跟冰块来,要快!”穆惜云此时声音凌厉,内里含着与年纪不符的果断跟气势,之前呆住了的下人们有几个缓过神来,飞快得跑去去这两样东西。
穆正鸿没有想到今日自己会闯下如此大祸,一时间吓得跌坐在地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见穆惜云气势凌人,突然之间想把所有责任推到穆惜云身上,冷哼道,“表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告诉舅舅去,叫他拿你抵命。”
穆惜云闻言,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看向穆正鸿的双目没有一丝温度,一时间竟然让人觉得那眼神比寒冬更加凛冽三分。
“你若不想他死,最好闭上嘴。”
这一句话出口,惊得众人心底皆是一滞,谁不知道国公府里这个小霸王,今日居然还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就在众人等待穆正鸿发作的时候,冰块跟纱布已经取来。
穆惜云接过厚厚的纱布,狠狠压在文戬的伤口之上,随后将冰块放到纱布之上,只用自己纤瘦的双手直接按压冰块。
这个动作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穆惜云见那伤口处没有再流出鲜红,而冰块则是越来越小,那冰凉的水顺着文戬的肩膀一直流了下去,这才慢慢将手移开。
“将文公子抬进屋中吧,不要碰到伤口。”穆惜云说话间,只感觉双手都冻得没有知觉一般,相护摸搓着,保持一点温度。
文戬被就近抬到了崇源阁的一间客房之中,房中十分温暖,没多一会儿他的表情才开始有所缓和。
期间,穆惜云命人给他换了两次纱布,在第三次换纱布的时候,文戬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他嘴唇发白,依旧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文公子醒了,将我吩咐你们煮的汤拿过来给文公子喝下。”穆惜云只看了文戬一眼,便转头吩咐。
立即有小厮领命,拿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红丝液体前来。
“喂下去。”穆惜云的语气中没有一点感情,这也是她行医多年来的一贯风格,不将自己的任何情绪带到工作中去。
“是。”小厮上前,跪在床边,将那一碗液体,一勺一勺舀进了文戬的口中,只是因为文戬躺着,而嘴巴并没有什么动作,那液体竟是多数顺着口边滑了出来。
“给我,我来吧。”穆惜云显然是有些不耐烦,拿过手中的汤碗,一口一口舀起液体,喂了过去。
这一次显然成功很多,文戬看着眼前少女认真的模样,眼底慢慢腾起一丝笑意,只是在对方尚未察觉到时,便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当喂到第三碗时,大夫终于姗姗来迟。
那前来的大夫看着十分慈祥,却因走的着急,双眉紧蹙,喘息声也有些不调,满头的银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上也隐隐冒出了汗。看起来,确实是跑了一路。
穆惜云见有正牌大夫上门,立即知趣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退到了一边,而文戬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大夫,您快看看这孩子怎么样了?”老夫人见是经常来往国公府的老大夫,急忙上前问道。
“老夫人先不要着急,待老夫检查一二再说。”王大夫说罢,解下自己身上的药箱,坐在床边,将手轻轻得搭在了文戬的脉上,诊了一会儿后,方才将手移开,并将文戬的手臂重新放回被褥中。
“怎么样?”众人纷纷上前,等着大夫发话,穆惜云则是微微垂着眸子,立于一角。
只见王大夫微微蹙眉,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方才开口,“文公子脉象虚弱,实属失血过多之症,依老夫看,文公子应当是患有流血不止的顽疾。此种疾病十分罕见,在上古医术中有所记载,是一种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患病之人无法根治疾病,但是可以在平日里注意控制,包括在日常活动中尽量减少受伤。”王大夫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流血不止的病?而且还治不好?
穆正鸿最为后怕,想想那一鞭子是自己所为,他连嘴唇都不由得微微发白,再无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焰。
“大夫,敢问,文公子现在怎样?是否性命无忧?”老夫人闻言自然也是一脸的焦急。
只见王大夫闻言,若有所思得点点头,“文公子现在虽然依旧虚弱,但是却不会危及生命。老夫刚刚检查过他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不过...老夫倒是极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替文公子止住了血?”
众人闻言,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穆惜云,见众人望过来,她也不慌张,只是微微福了福身,笑容谦和得走上前来。
王大夫见着眼前少女,不由十分惊讶,连忙问道,“是姑娘替文公子止了血?”
“是。”
“你是用什么方法帮助公子止血的?”王大夫又继续问。
“小女是用冰块先镇住伤口处,再将纱布按压于出血点的位置,适才为文公子止住了血。”穆惜云态度十分谦和,没有一点夸耀的样子,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这倒是叫王大夫多看了几眼。
他缓缓得点着头,目光里似有褒奖,“小小年纪遇事不慌,事后也不好大喜功,嗯,实在是不错。你今日的处理方法十分得当,若是再晚一点,这位公子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小女不敢,实在是大夫您谬赞了,一些雕虫小技,实在不足挂齿。”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这哪里是雕虫小技,分明是救人之计。”王大夫说到这里,不住地点头,脸上尽是满意的神色。
看出对方目中的欣赏之色,老夫人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了穆惜云的手,巧笑着开口道,“实在是叫您见笑了,不瞒您说,云姐儿是我们府上的六小姐,之前一直在雍江大营中陪着她父亲,不久前才刚刚回府的。”
这样的一番介绍尽管也叫人挑不出什么道理,但是见到老夫人那样逢迎的样子,穆惜云还是对这个王大夫产生了一些好奇。
王大夫这边听着,不由得点头,却是无意中瞧见了一旁桌上尚还冒着热气的汤碗。只见他移步上前,伸手拿起碗,将其放在自己的鼻子下,“这是方才喂给公子的汤水么?”
“是,有什么问题么?”老夫人见状立即上前问道。
“敢问六小姐这汤水里都加了什么?”
穆惜云闻言,丝毫也不慌乱,如实说道,“小女只在这汤中加了两种东西,一个是红枣,再有就是花生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