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乐出了客栈后沿路循着桑霂留下的记号往玄狐谷方向着急赶去。桑禾一把拽住他,跟路边拾荒者用几文钱换了他们的衣物换上,也把桑安送的东西和母亲的灵位用破布包裹了三层,背在了身上。桑禾因为患病身子乏,索性扮成了老妇人,一路上找着尘土和石灰往自己头上招呼,不多时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
苦中作乐对着止乐咧嘴一笑,说道:“上路吧。”
一瘸一拐脑袋昏昏沉沉的活生生一个不需要演技就成了一个老婆婆,桑禾脑子清楚的想着要给自己打个满分。
“……”止乐没有揭穿她一个六岁小女孩身高跟驼背的老婆婆差上一大截。
人来人往的城门楼正好是闹市,各色各样的商贩都汇聚在这里,来来往往的运菜板车和挑担的农夫,最让止乐眼前一亮的,是那扎堆的正要出城门的难民。
止乐跟桑禾连忙跟在对于后边,那些个流浪的难民中有一位年近四十的妇人上来与桑禾搭话,“婆婆呀,身体还好吗?来,吃个窝窝头。”说着,早上刚讨来的窝窝头,上面还有明显的鞋印。
桑禾心下一暖,但头疼的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谢谢你啊,大妹子,”说着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那妇人手中的窝窝头,然后慈爱的望着止乐说,“我的大孙砸啊,现在家里了就咱俩了,快吃了吧,老人家不中用,你可三天没吃东西了呢,可别饿到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奶奶,”止乐的眼里长含泪水,作为一个富贵人家子弟,他是真的没有心理准备来吃这种被人踩过的,发黄的,大馒头,“奶奶,我,一,定,会,吃,完,的!”止乐说着字字恳切,唯有桑禾明白他那是咬牙切齿……最终在妇人恳切的目光下,止乐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窝窝头,从他泛着泪光的眼里看到了那妇人家闪着光的善良的笑容,差点没噎死。
好不容易出了城门,刚走远不久止乐就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和士兵那些沉稳的步伐,桑禾一听就觉得是昨日那些士兵,那步伐沉稳矫健。
止乐忙背起桑禾,对这那妇人道别。与难民们分开,隐到树丛茂密的地方去了。
止乐没命的跑着,也不顾身后到底有没有追兵。
桑禾昏昏沉沉的看着身边的树枝交错缭乱,乱着乱着脑袋一歪,直接昏睡过去身体向后一仰,
带倒了止乐,两人摔了个大跟头。
桑禾又被这一摔摔醒,一瞬间清醒过来,再者天色也暗了下来,桑禾提议道:“我们刨个洞休息一晚吧。”紧接着,感受到的,是脑袋的一阵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噼里啪啦的疼着。
“找个地方休息,但刨洞就不要想了。”止乐果断回复,然后拍了拍摔在地沾上的污水泥土,又搀着桑禾走了几步,桑禾又昏沉的睡过去。
止乐背着桑禾又寻了许久才找到一间破庙,匆匆生火给桑禾取暖,想去采草药,又发现自己不识草药,只能从自己衣袍撕块破布,在荒井里打了水沾湿后敷在桑禾额头。
又想起桑禾的两个近卫,怎么都没来寻她?
止乐才在后半夜睡去,桑禾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又昏睡过去,又麻烦了人家真是,好不尴尬啊,她将怀里那刺青的手稿拿出来,塞到止乐的怀里,然后就守在那微微的火光边取暖。
深沉的眸子里火光跳跃,火焰的形状善变,有时快要熄灭时,幽光一闪,复又燃起,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但,始终不足以清醒能去想明白。
在万籁俱寂的这间破庙外,一个从队伍里脱离出来的死侍正巧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乍一看庙里火光幽烨,以为是鬼火差点湿了手,忙整理衣物,蹑手蹑脚的靠近,从那残破不堪纸窗向内张望,看见那较远处那有一乳臭未干的男孩正躺在干草上死死睡着。心下了然,匆匆回到队伍里汇报消息。
“头儿!头儿!”那死侍匆匆跑去叫着领队,冷不丁被从树上跳下来的领队往后脑勺一巴掌呼过去,“头儿你个头啊!你再叫欢一点让那两小娃娃听见不就都跑了?”领队恨铁不成钢,反手又是一巴掌,“真是蠢!”方才解气。
死侍低头哈腰,“领队,我找到那两娃娃了!”
“什么?找到了?”领队略有吃惊,这山头可不好找人,没想到才半天就找着了。
“是!找到了!”死侍回复。
“嗯,干得好,这下主子可是会记你一笔大功!”领队掏出怀中的陶笛,模仿
隼的叫声,一段急促的暗号从古老的乐器中,伴着空灵的声音在树林中游荡,死侍们很快都汇集到了一起。
领队对着发现止乐的死侍命令道:
“带路。”
一群人如同深夜无归宿的孤魂,向着破庙扫荡而去。
“……诶,大兄弟,怎么办?”黑衣的少年扯了扯当家的衣袖,那双眸锐利如刀杀意入骨的男子的声音透过面纱轻轻道出:
“……先救……嫡小姐。”
“那……那位公子呢?”
“问这么多干嘛?家主让我们听他的话,叫你救你就救,小心被毒哑了。”一位女子挂在树上,如是劝那年纪尚轻的男孩。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这一片树林中。果不其然,身手不凡的三人很快就从那群死侍的身后绕路追到了庙里,少年落在了二人后边,嚷嚷道,“想不到你轻功这么好呀。”
那女子不屑的回他:
“这位大兄弟只有轻功好,万一跟那群死侍对上了,你还得救他。”
“……”
被呼为大兄弟的男子脚下踉跄了一下,很快又调整好气息继续往桑禾的方向冲去。
什么叫只差一步的千钧一发之时,在这位黑衣男孩的心里总算是体验了一番,在那群死侍的前边赶到了破庙。
桑禾正坐在火前昏沉的发呆,当她意识到起火会暴露她的踪迹的时候,她发现头上飞来了两只乌鸦。直到乌鸦越飞越近,大到成了只鸟人的时候,她方才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而她还未喊出声就被来人的手捂住了嘴,桑禾拼死想叫止乐快跑,却不想才把面前木炭踢到他脚边,飞来的鸟人已经轻轻一点地,人却已经跃出了两米左右的高度。
“桑禾!!!”
她最后听见止乐的叫声,甚至还破音了,她还看见了那群死侍破门而去的一幕,还有她踢的那些木炭,引燃了止乐身下的干草,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很快烧起了整个寺庙。
她的脸映的惨白,直到那片大火在眸子里只剩一个白点,最后的一缕幽焰终于灭了,在眼里,只剩一线青烟。只用了不过数秒的时间,她连反应都没有那么快。
她在那黑衣男孩的手上挣扎,扭打,甚至与他一同从树上又掉到了林子里,紧咬着下嘴唇硬是不哭出来,掉到了林子里,划伤了身上很多地方,最严重的,是右手手腕上被尖锐树枝刺穿的地方。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发了疯似的,从来没有觉得不会武功有什么关系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只好不断的攻击面前人的下体,打得那男孩嗷嗷的躲。终于被黑衣男子抓住了右手,树枝干脆的穿透手腕,伤口传来的痛觉让她差点疼得昏过去,只是依旧不吭一声,怒视这男子。
“小主子!我是傲霜啊!”
桑禾怔住了。
……那黑衣女子才悠悠从树上落下来,拎起了死命护着裆部的男孩一起到桑禾面前来,扯开面纱。
“属下玄狐谷知妏,这是药人肖启,见过嫡小姐。”她行礼跪下没有一分的傲气,挺直了腰杆直视桑禾的眸子。
桑禾不再迁怒,只是疼得咬牙切齿,声色凛冽地问:
“为什么……不救止……”乐……为什么?
她还没能说完,就被知妏敲晕了。
“快走,那些人追来了。”知妏直觉一向准,抱起了桑禾转身就跑,然而抱起桑禾的时候她又是吃惊的。没想到桑禾那么轻,而后一想,她也不过六岁孩子,气场却不像个孩子,所以抱起她时,心里才有落差。
桑霂在一天的担心下见到了伤痕累累的桑禾的时候,心情是既安心又担忧。他急忙审视桑禾的伤势,解开她背着的包袱,傲霜三人也未离开,只是看到了树枝穿透手腕的桑禾,肖启和知妏大吃了一惊。“手筋断裂。”玄狐谷一位长老走来看了一眼,将怀里的丧知散拿了出来,“这丫头一定疼哭嚎了一路吧。”
肖启结结巴巴的回话:
“回长老……若不是回来了……我们都没发现……”
那长老一愣,满意的点点头,接着拿药出来。
桑霂一看见她手上的树枝就清楚了。原本细腻如雪的身上脚上脸上,深深浅浅的都是伤痕,桑霂冷静的治疗,抹着药膏,不忘看看女儿皱着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