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与属下日夜兼程赶往西南边陲重镇凉州的途中,遇上了刺客。
那一日近黄昏,我与轻骑十二护卫来到丽水的发源地闽州,离凉州的路途已近过半了。这里崇山峻岭,河网分布,春日的气候也宜人,离驿站大概还有不到二十里地。连日的奔波让我们人困马乏,马儿行到此处都赖着不动,赶也赶不走了。
追星打着响鼻,装作没听见我的呵斥,歪着脑袋往草丛里拱,一副无赖样。
我想想算了,示意大伙今夜就在此处落脚,让马儿们吃个饱,明日再行赶路。
大家纷纷赞同,跳下马背,栓好马匹,就往最近的小溪边喝水去了。发现溪水中鱼虾颇多,各个便来了精神,挽起裤脚,下水捉鱼捞虾起来。
我倒是没这份兴致,席地而坐,展开地图就着夕阳细细辨认起来。手上的地图很是简陋,标注的不甚详细,只是发现这里地形复杂,官道也修得断断续续,但只要大方向不错,以我们的骑速,应该再有个十来天就能抵达凉州城了。
我收起了地图,拍了拍身上的浮沉,也去到溪边,净了净面。就在我掬起一捧水准备喝下的时候,耳畔传来箭鸣声,我身体本能地朝反方向一偏,顿时一尾羽箭擦身而过,射进了小溪中。
“刺客!有刺客!”
“保护王爷!”
此时漫天羽箭飞来,大伙拔出长剑大刀,拼命护着我,边舞边退。从小到大,我还真没遇到过这样□□裸的杀戮。我率先镇定下来,大叫“大家退到马那边去,人不要冲散了!”
“是!”他们立即分出几个人手,朝马跑去。
马儿像是也意识到了危险,纷纷不安地骚动着。
忽然箭雨停住,我们趁机跳上各自的马儿,朝驿站方向奔去,不管怎样,那有常驻的护军,总能护得了几分。
但是我们想错了。
每当我们骑速慢下来,或者是遇到岔路时,身后就会有羽箭飞射过来,像是催促我们前行。我觉察出不对,难道他们是想将我们往驿站那引?难道那才是他们伏击我们的据点?就这样疾驰出五、六里的样子,我伸手打了一个手势,整队人马便跟着我撇开官道,向野间一条山道驰去。果然身后的羽箭又飞了来,这让我更加笃定了先前的猜测。他们一定是两路人马,一路已然先我们到达,布置好陷阱,等我们自投罗网;另一路尾随着我们,时刻确保我们向既定的目标进发。但是好死不死我们突然停了下来,还准备就地安营了,这完全打乱了对方的计划,所以盯梢的这组人才出此下策,赶我们去陷阱。他们没有正面现身,估计是人数应当少于我们,没有把握将我们一举拿下。我的脑中飞速的运转着,想通了此中关节。
就在这时,一枚信号弹被射向天际,在我们头顶上方破开,黛色渐浓,这绿色的花火在夜空中好不明亮。
“不好!他们搬救兵了!我们得快!”我大喝到,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向追星的腹部,它吃痛,又奋力奔跑了起来。
其余各人也加快了动作。我们疾行在夜色中,前路茫茫。
刺客来得如此之快,他们一行近二十余人,在我们奔进矮林的片刻就赶到了。林中荆棘矮树丛生,马儿只走了一小段,便不能前行了。我们只好弃马换步行,纷纷将马儿狠抽了几下,让它们四散而去,各安天命吧!追星似是舍不得,我怜惜地抚了抚它黑亮的鬃毛,掏出一颗饴糖来塞到它嘴里,“去吧!”
它像是听懂了,迈开步子走了,慢慢奔跑了起来,只几下就隐没了踪影。
我无暇顾及其他,带着大家朝林子里钻,我想只要能出得这片山林,我们定能寻到活路。
我终是太幼稚,没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洗礼,御敌追踪之术与他们这些刺客比起来,差得远了。
我们被他们赶上了,开始了拼死搏杀。
劈、刺、砍,这些我从小在演武场上学到的,让我自豪的横扫宫中侍卫的杀招在面对强悍的武林高手之时,变得如此无力。身边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人还拼死护在我的周围。
那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作呕,那月色斑驳之下的杀戮让人胆寒。
我已然杀红了眼,人被逼至绝境,求生的本能爆发了出来。那些刺客似是没料到我们会如此顽强,在死伤过半的情况下,也加紧了攻势。
我只觉得时间过得是那样慢,每一秒都是煎熬;可时间亦是过得那样快,一招一式间就有人命丧黄泉。
那十二侍卫的统领叫林云,他亦是我们之中武功最好的那个。他眼见能撕开刺客包围圈的档口,将我重重一推,接着手舞剑花,斩去来人攻路,大喝到:“王爷,快走!”
我哪能置同伴的生死于不顾,拼命上前去分担他的对敌。他似是急火攻心,运气朝我的胸部猛推一掌,将我生生拍出了包围。高叫着:“属下能做的仅此而已!王爷!保重!”
我心口一窒,那感情难以言说。
“别让他跑了!我们回去可交不了差!”敌首沉声大喝。立即有人呼应,挥剑朝我劈来。
我将将后退了一步,准备提剑御敌,可斜左方呼得冒出一柄重剑,弹开了我的剑,还深深扎入了我的腹部。我浑身大小刺伤无数,只这一下是致命的,我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便不受控地坠落了。
待我重重落在这黑黢黢的山水之间,被那清润的水悉数包围,掩住口鼻,只那么一瞬,我已未有它念。
一声嘶鸣,我被咬住了肩头衣裳,硬生生地将我的上半身拖离了水面,热气喷在我的肩上,耳边的呼哧呼哧声,还有毛发铺散在我脸上,我已没有半分力气,任由它拖着我,缓缓闭上了双眼。
待到我悠然转醒,已不知身处几何。
躺在床上的我浑身上下丝毫没有知觉,想张口也是无力。周围只觉敞亮,清风拂面,有花草的淡淡清香,宁静而安逸。
我意识到我被人救起了,还有命活在这世上。
“哎呦,你醒啦!看来我新配的药见效还挺快!”那人兀自说着。
“瞧瞧你这包袱里装着的是啥好东西?呦,这瓶是补气丸,这瓶是——乖乖,千金难买的我药王谷独家秘制金疮药,哈哈哈哈,这瓶又是什么解毒丸,这玩意儿是驱虫膏,油纸包着的是火石和蜡烛,还有匕首、铁钩、绳索、绑带、护具,喂——要不要这么齐全啊!”那人唧唧歪歪,光听他说的,我就知道他把宁依依给的包袱翻了个底朝天。咦——等等,那包袱不是系在追月脖子上的吗?如何到他的手中了。
我口不能言,只能双眼乱瞟。
一个高大的身影凑上前来,来人抱臂,出声嗤笑道:“喂!你不会是为了专程拜访我药王谷才备下这许多物件的吧!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老夫——哦不!我药王今个算是受教了。”
“……”
“喂!你倒是说话啊!伤的是身子,又不是舌头!”
“……”
“呦呵!还是不说是吧!老子今日就跟你杠上了,看你说是不说!”那人拍手喊道:“老吴、老吴!快进来!”
好一会儿一个颤颤地身影进到里面来。
那人早就不耐烦了,“那什么你动作倒是快点撒!把你那养的毒蝎子拿出来,这人竟敢不回我的话,实在气煞老夫,哦不是,气煞我药王了,给他点颜色看看,好叫他知道不回我话的严重后果!你倒是快点拿出来撒!”
那个叫老吴的,颤颤微微来到我身前,在怀中掏啊掏的,像是慢动作,那自称药王的家伙急不可待,自个就动手去掏,拿出一个翠绿小盒,捏出盒中只有半截手指大小的墨绿色的蝎子,口中还爱怜地叫着乖乖、乖乖,抬手就要往我脸上放。
就在这紧要关头,老吴出声了,那声音慢吞吞的好似树皮被撕,暗哑难听,“少爷,他说不了话!”
“为毛啊?他是哑巴”
“你昨日替他诊治,嫌他喊疼的动静太大,就点了他的哑穴,未曾给他解开呢!”
“啊——”他恍然大悟,“我说呢,就是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不回本药王的问话,是吧!”他丢下那叫乖乖的蝎子,抬手在我身上点了好几处,我只觉得咽喉口一松,应该是能说话了。
“老吴,你下去吧!乖乖好像瘦了,你给它弄点吃的。”
“敢问是阁下救了在下吗?”我勉力发出了声音。
那人一挑眉毛,“谁让你先说话的!”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你方才没听见我自称是药王吗?”
我“……”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是仰慕于我,准备好这繁多物品是来寻我这处药王谷的吧?”
“……”你真是想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挤出句话:“在下不曾听过阁下的名号!”
“什么?我药王谷药王纵横江湖百余年,救治过无数伤患,在武林那是有口皆碑,你竟然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瞪个眼睛质问到。
我盯着他翻飞的嘴皮,毫无特征、看不出年纪的面容,只好回道:“阁下当然威名远播,只是在下非江湖人士,还请阁下谅解在下的孤陋寡闻。”
“啊——这倒是能谅解!我谅解!”他听了我这话,倒是露出了满口笑。
我又恭维他,“阁下救了在下一命,当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赵某初见阁下,便知阁下是一位清风朗月、超凡脱俗的高士,感佩之情油然而生啊!”
此时哐啷一声响,行至门口的老吴跌倒在地。
药王不耐地说:“你这又是怎的?”
“额——脚滑!脚滑!”然后老吴便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药王作恍然大悟状,“原来爬的竟比走的还快,嗯!以后让他们都爬着走。”
我心下惊悚,抬眼望向他一脸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这——这是什么人?!
他回过神,对我笑了一笑,说到:“我觉得我们有缘,你又和我如此投契,不如就留在此地养伤吧!我不收你分文哦!”
“……”
“那——我最讨厌人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