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自从除夕大宴之后,自觉颜面尽失,闭门谢客起来。
见她终日以泪洗面,弄得很是憔悴,琴棋书画苦劝不听,只好放出消息,向柳学士府求救。
得知王爷的忘年交、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王谷谷主陆尘飞、陆神医到府一聚,王爷为尽地主之宜,再三挽留,这陆老爷子便住下了,在半夏居,由王爷相陪起居。据说他与王妃闲聊投契,一见如故,便日日前去叨扰,倒是成了府里一段佳话!柳如烟更是将宁依依恨之入骨,她时时处处都能抢了她的风头!便是对赵霂也存了恨意!她不敢想,也不愿相信赵霂与那宁依依是事先串通好了的,巧合!不过是巧合罢了!
呵呵呵,“伊人痴心谁付?”
“主子,学士府来信了!”琴棋小心翼翼地将信奉上,柳如烟最近情绪不定,实在是难伺候。
“搁这儿吧!”
琴棋犹犹豫豫地说:“不是柳大人的,是老老太太的!”
“嗯?祖奶奶?”柳如烟诧异了,“快拿来给我瞧瞧!”
展开信,柳如烟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要说柳大学士一介白身,能跻身进清流名士,被广大世家豪门认可,多半也是托了这位祖奶奶的福。柳如烟心里最敬重的人恐怕就是这位祖奶奶了。她出身不错,是瑞安四大世家的一个旁支嫡女,虽家道中落,可那身气度并未有损,见识也不凡。在发现自己儿子辈资质平庸之后,果断将所有精力转移到培养孙子身上,散尽家财换来柳大学士的三元及第,状元之才,而后柳大学士在官场上的平步青云也与这位祖奶奶的谋划不无关系。所以她的话,在柳家绝对是一言九鼎。只是她已久不问世事,如今怎的给她写起信来,倒叫柳如烟吃了一惊。
信上,七十岁的耄耋老人字迹苍劲,说不出的杀伐果决从字里行间渗出。宛如老老太太亲临,浑浊的眼睛透着慈爱,出口的话语却句句不容辩驳。想到这,柳如烟不禁沾湿了衣襟。祖奶奶说女人的战场就是这后院的方寸之地,争的是男人、是权利、是女人一辈子的荣华!不见血,却刀刀要人命!我们柳家的女孩儿从不低头、从不退怯,要么赢、要么死!柳如烟既然嫁与皇家,就要有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百折不回的执着,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既然柳家已经与赵霂绑在了一处,那就放手一搏吧!祖奶奶还说要活着看到柳如烟带上后冠,一统后宫的荣耀之时!
是了,什么深情,什么****,不过是过眼云烟!人,总要向前看!
是了,没了男人,还有权利;没了宠爱,还有孩子!女人的一切都是武器,呵呵呵,是呀,我柳如烟真的太傻,太天真!
信封里掉出三个小小的纸包,柳如烟把它们紧紧攥进手里,那一刻一个斗志昂扬的柳如烟满血复活了。
“琴棋,叫人抬热水来,我要梳洗!”柳如烟抬眸甜甜一笑,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一丝妖媚,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不,是更温柔了。琴棋不由得一怔,一股寒气打脚下升腾起来,无端地感到害怕,颤颤地福了福身,就赶紧跑了出去。
身后柳如烟一阵嗤笑,呵呵,宁依依,从今往后我们便来斗一斗,即便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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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十来日,柳如烟心平气和,赏花、弄画、窜窜门子,做些糕点分送给后院各处的女人,将原先的颓势一扫而尽,气色也将养得分外红润。
听说王爷回到洪一阁了,当日就叫了李千琴去伺候。柳如烟也不恼,悉心地用花汁染着指甲。
琴棋将一片一片深红的海棠花瓣洗净,轻轻刮去表面的一层,点上明矾冰片,将柳如烟的手指、脚趾用这花瓣包上,再一一缠上棉条固色,须等上半刻钟,便染好了。
“主子,这李千琴倒是好本事,常叫王爷惦记着。”书画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奉上香茗。
柳如烟只瞟了她一眼,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有没有本事我是不知,单凭她的相貌身段在咱王府里也算得上头一份的,何况她还有个得力的哥哥,王爷当然惦记着!”心中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挨晚,你去把陈孺人请了来,就说我这新得了一些料子,让她帮着出出主意,晚间就在我这用饭好了。”柳如烟眼珠一转,“记着说还有崔氏作陪。”
“省得了!”
陈孺人陈品春与管针线房的崔氏陈奉春,原都是宫里打小就伺候赵霂的宫女,被赐了宜妃娘娘母姓——陈。一个被收了房,一个许给了王爷近身的小管事崔虎,也做起了针线房的管事。要说柳如烟掌家这大半年来,也就和这崔氏走得近些。这常常要做新衣服,旧的改款式,改镶边,还要讨论配色什么的,毕竟崔氏也是宫里□□出来的人儿,倒是通身的气派,清高不过的柳如烟也看得过眼,这才搭搭话,一来而去便熟识了。
入暮,陈品春带着个小丫头与陈奉春如约而至。她俩二十几年的交情,自是不必说,只是不晓得柳如烟今日唱得是哪一出。
柳如烟早早地就在花厅等着了,见她俩差不多同时而来,便小脸迎了上去。
“给柳侧妃请安!”她俩双双福身。
“快快免礼!”柳如烟笑得春风和煦,虚扶了二人一把,“都坐下聊!”
待三人坐定,柳如烟吩咐琴棋看茶,书画捧了衣料来。柳如烟才开口笑道:“不瞒二位,今日如烟是有事所托。”
陈品春与陈奉春互相瞟了瞟,“柳侧妃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是这样!”柳如烟指着一匹水烟色的鸟衔瑞花锦缎,“我得了这料子有段时间了,想着做冬装面子有点可惜,这不开春了嘛,做一身春裳倒是不辜负这好颜色。”
“嗯!嗯!”那两人不住地点头,确实是少见的精致料子,特别是颜色,还有光感,能想象得出春日艳阳里袅袅一袭水烟色,与长空碧流交相辉映,该是多么夺目!
“还有这几匹,”柳如烟纤纤玉指拂过玫瑰紫联珠对孔雀纹锦、品蓝妆蟒缂金丝提花纹锦、雨过天青色蝉翼纱,“这些都是做宫装的好料子,你们参谋参谋,给我婆婆,呃就是宜妃娘娘做些什么式样的比较好!”柳如烟掩口轻笑,“你们可别笑话我浅薄,我打小就喜欢这些个衣裳首饰什么的。”
“哪里,哪里!”陈奉春笑言,“这是女孩儿的本性,不喜这些的反倒是怪了。”
“呵呵呵”柳如烟心情很好,“既然这样,那就帮我好好琢磨琢磨,要是衣裳做出来好,我重重有赏!”
“柳侧妃严重了!”陈孺人素颜素装,低调到几乎没有存在感,“这是您对宜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即便没有赏赐,奴婢们也会尽心尽力的!”
“好好好!有你们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柳如烟故意拍拍胸脯,装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惹得那两位阵阵轻笑,气氛是分外的融洽。
就着衣料,几个女人好好讨论了一番才敲定。
待到晚间小宴席,柳如烟也张罗得精心,倒是让陈品春与陈奉春放下了戒备,加上琴棋书画得了主子的示意,卖力地劝食,说着市井的俚语笑话,小意奉承,真真是宾主尽欢。
月上梢头,这宴席也该散了。陈奉春是有家有口的人,自然是提前告退了。
柳如烟倒是亲自送她至廊下,近得其身前,拉过其手将自己腕上的羊脂玉镯褪下,推上了陈奉春的手腕。
“柳侧妃,这可使不得!”陈奉春半推半就。
“崔管事你真是太客气了!想我嫁进王府以来多次烦劳于你,我心里过意不去。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你可定要收下!不然,如烟可不高兴喽!”
“这——”那陈奉春低头瞧见这莹润剔透的镯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华,一看就不是凡品,再想要推辞,却是有些舍不得了,便红着脸,收回了手臂,朝柳如烟盈盈一福,“多谢柳侧妃抬爱,以后有什么差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呵呵,如烟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待到陈奉春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柳如烟才返身进到花厅。
那陈孺人被强劝了几杯酒,现已是酒劲儿上头,坐在榻上,昏昏欲睡,带来的小丫头自是不知如何是好。
“主子,现在该做什么?”琴棋凑到柳如烟跟前低声问道。
柳如烟沉吟了一下,怕是不保险,“你去弄点茶汤,里面加点料,灌她喝下去,确保她一时半刻醒不来就好!”
琴棋点点头,立刻下去伺弄了。只一会儿就端了来,让陈孺人身边的小丫头劝她是醒酒汤,让她都喝了下去。这下,陈孺人是真的完全沉醉不醒了。
柳如烟假惺惺地唤了几声,见她全无反应,便使了个眼色。琴棋会意,叫了书画来,一起将那陈孺人架进了偏厅小室之中。柳如烟也详装关心,吩咐小丫头回去通报一声,说陈孺人喝醉了,等散了酒气清醒了,这边再着人给送回去。小丫头点头称是,得了个小银锭,欢天喜地地走了。
而后,帷幔里走出来一妇人,只是跪地行礼,便匆匆进去小室。
柳如烟正襟危坐,手执一壶,给自己斟上一盏香茗,细细品尝,这最爱的方山紫雾,喝多了,也不过尔尔。
不出片刻,那妇人出来,伏在柳如烟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柳如烟微微点头,将装满了银两的钱袋递了过去。那妇人老实不客气地一把抓来,塞到怀里,复又跪地行礼,尔后转身便出去了。
柳如烟摩挲着茶盏,呵呵,还是处子之身!王爷啊王爷,真不晓得你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琴棋书画面红耳赤地从小室间出来,柳如烟沉声问道:“都安置妥当了吗?”
“是——”两人异口同声。
“今日之事你俩要守口如瓶,如若走漏了半点风声,恐怕不需要我动手,王爷自会先了断了你们!”
“奴婢知道!奴婢万万不敢随处乱说!”她们双双跪倒在地,不住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