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辇徐停,我纤沿曼步,宝相花缀下流苏错落曳过耳边,朝着焦急等在宫中东二门处的赵霂恭谨垂眸,俏生生福了一福,“臣妾给王爷请安!”
“哼——”赵霂鼻孔里出气,伸手阻了欲给我请安的柳如烟,“你倒是好本事,直叫本王等到现在才现身,这笔帐等过了今夜,本王再同你清算!”
我唇角微扬,起身笑道:“托王爷洪福,依依这两日可是休息够了。”双眸故意在他与柳如烟身上扫来扫去,“也好叫王爷得空陪陪佳人不是?呵呵”
赵霂目光如炬,投了过来,看着端然明丽的我。我微微朝他点了点头,便将下巴高高扬起,摆出一副不甩他的样子。换来那人一声呵笑,转身便走,“如烟,还不跟上来!”
柳如烟看着我们二人火药味十足的对呛,正乐得偷笑,急忙回应道:“是王爷!如烟就来!”复又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朝我福了一福,“夜里风凉,姐姐可要保重!”
我睨着她施施然缓步而行的袅袅身影,心中不禁叹道,是呀!可不得保重嘛!今晚的大戏成功与否,还得看你的表现,柳如烟加油!
今日我浓妆艳抹了一番,烟眉秋目,凝脂猩唇,一扫这两日来的憔悴。一身玫瑰色银鹊迎梅穿花罗裙,外边搭了件大镶大滚灰鼠风毛象牙白锦缎对襟褂子,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两旁饰以八宝簇珠的宝相花,缀下细细流苏,挂在脸颊边灿烂耀目,此刻的我真真是明丽动人,艳惊四座。怎么办呢!长得好看怪我咯?
除夕的宫宴设在御花园旁的钦安殿,此殿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连廊面阔9间,进深5间,建筑面积达1400㎡,自台面至正脊高20余米,檐角置脊兽9个,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明间前檐减去金柱,梁架结构为减柱造形式,以扩大室内空间。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食座无数,东西两梢间为暖阁,东内坐各国仪使来臣,西内坐后宫嫔妃。后檐设仙楼,两尽间为穿堂,也设了食座,殿内铺墁金砖。殿前宽敞的月台上,燃起风灯无数,照得有如白昼,左右四角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4座,是歌舞助兴的场所,接高台甬路与御花园相连。
与前日赵印褀的生辰金龙御宴不同,除了王公贵族、六部大员,除夕宴饮可参加的官员级别就宽泛得多,只要是京官都可参加,所以人数众多。在这样一个堪比政协扩大会议的场合,我要表达出我的合理诉求,怕是连皇帝陛下都抹不开颜面拒绝吧!各路人马已经整装待发,只等最后我的号令。如若此番能成,怕是再也不能称赵印褀为皇伯伯了吧!我坐在明间宽敞的大殿之上,深深呼了一口气,“娘亲、宁依依,你们如果泉下有知,就请保佑我吧!”
礼仪官一声唱和:“皇上、皇后驾到!群臣起——”
喧哗的大殿一下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起立,躬身迎接皇帝陛下的到来。
待他二人在御座上坐定。礼仪官又唱到:“跪!”于是大家又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礼仪官复唱到:“礼成!起!”大家这才从光鉴照人的金砖之上起身。
我有些狗血的念头。这就是皇权,像悬在众人头上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来。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挑战这皇权,不晓得等待我的将是什么,万丈深渊吗?即便是,我还是得跳。
感觉身边有人在注视我,我转头看去,正对上赵霂平静的面容,没有慌张,他的眼神安静而美好。
陌上花开,君子如玉。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如果败了,今夜之后我与他就再无瓜葛。
礼仪官一项接着一项进程,终于等到开宴了。丝竹弦乐声起,流水的美食也一一端上了餐桌。我无暇顾及这些,在群臣中搜索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将他们一一锁定,得到确切答复后,我骚动不安的心才少许放松下来。虽然一整日都无甚胃口,可我还是勉力吃了一点。
柳如烟凑上前来问道:“怎么,今日菜色不和姐姐胃口,吃得这样少?”
我懒得应付她,讽刺道:“柳侧妃大可多吃一点,毕竟你是头一回有资格参加,觉得新鲜也是难免的。”
“你——”她朝赵霂投去委屈的目光,而赵霂只是拍了拍她的柔胰,示意她别和我一般见识。柳如烟略略低了低头,我见她手中的锦帕被她狠狠攥着,这口气怕是她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我望向赵桓,那小子依旧笑得灿烂,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吃喝不误,眼睛还能抽空对我抛媚眼,无忧无虑的真好!我又望向赵瑛,他依旧恍如谪仙坠落凡尘,只是有些郁郁,却不知他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多么让人着迷。恐是我欣赏的目光太过赤+裸,被他察觉了,他唇边逸出一丝笑意,我只好遥遥举杯敬他。他瞟了瞟我身边露出耻笑神情的柳如烟,以及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霂,竟端起酒杯缓缓走了过来,潇洒地一口喝干了自己的酒,复又拿起了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他那鲜红的唇色被酒一润泽,更显妖冶。我呆呆地看着雌雄莫辨、美的不要不要的赵瑛,竟然产生了想一亲芳泽的冲动,喃喃说道:“你那么美、那么媚,连女人都自叹弗如!”
“宁依依,你怎么说话的!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美么?”他咬牙切齿道。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知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的美!还是想夸赞你!如何?”
“……”他愣住了。
“呵呵呵呵”我放松地笑了,笑得恣意,“我会永远记着美得超凡脱俗的你!”
我的话点亮了赵瑛的双眸,他的笑靥如春花秋月般明丽,“那我就许你一人说我美!”。
“遵命!”
别问我在做什么!我在与宁依依有着纠葛的人一一告别,在还光鲜的时候。
桌上另一端始终端坐的人,未有只言片语,只是少有地喝下了整整一壶酒。
不明就里的柳如烟被我这么放肆的行径彻底激怒了。好!好!好!宁依依,我叫你左右逢源,难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能如此风光不成?哼——你等着瞧,待会儿就让你颜面尽失,在这瑞安国再也抬不起头来。她丹唇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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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的气氛逐步升温,官员们觥筹交错,酒兴正酣。此时,便有人提议来一些节目助助兴。
赵印褀欣然同意,开了金口:“应众位卿家所求,朕特来问问这里哪位佳人能登台献艺啊!朕重重有赏!”
“好!”官员们争相附和着。
随即便有官家女眷自告奋勇登场,或歌或舞,获得叫好声一片。
此时柳尚书的眼神飘过柳如烟的脸,示意她可以上场了。
一袭水红丝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优雅的锁骨,面似芙蓉,眉如柳叶,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钗在灯火下发出耀目的光芒。精心装扮过的柳如烟扭着弱柳扶风的腰肢站了起来,面向着赵印褀,露出比桃花还要媚的笑颜,柔声说道:“父皇,媳妇愿一试!”
“呵,是柳如烟啊!你素有我瑞安第一才女之名!你这可是要艳压群芳么?”
“父皇过誉了!”柳如烟娇羞一笑,配合着欠了欠身,“如烟可担不起这第一的名号,莫要让在座的各位大人笑如烟浅薄了去。”
赵印褀兴致颇高,笑赞道:“浅不浅薄不是你说了算!待会儿你献艺完毕,咱们自有公论!”
“是啊!”众官员们笑着附和。
“那如烟就献丑了!”柳如烟袅袅一福,端的是美不胜收。
焦尾琴已被安置好,4座鎏金香炉里燃起了香珠,袅袅的清新荷香发散了出来,弥漫了整个殿宇,在这腊月寒冬里倒有些别致的意味。柳如烟在那高台上坐定,素手拨弄琴弦,一曲高山流水从指尖流淌出来,琴音曼妙,琴色悠远,如同那绕指柔,缠绵悱恻,众人听得是如痴如醉。
待一曲完毕,叫好声络绎不绝。赵印褀目中也流露出赞叹之色,频频点头,朝着赵霂笑道:“朕的皇儿娶了个名副其实的第一才女,这可是你的福分哦!”
赵霂坐在座位上朝赵印褀拱手行欠礼。
赵印褀又夸赞了一番柳尚书,说他教女有方,不愧是当朝第一大学士。柳尚书嘴上说着不敢当,可面上却不免露出了得色。
众人眼光有意无意地朝我身上瞄,柳如烟才艺如此出众,不免要拿来和我这个挂名正妃一通比较。我闷坐在座位上,静观事态的进展。
柳如烟款款起身,莞尔一笑道:“如烟才疏学浅,能得各位大人青眼实在是如烟之幸。不过,各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南阳王府的正妃宁依依才担得上我瑞安国第一才女的殊荣。只是她为人一向低调,从不肯在众人面前展露才艺。所以,值此今日良辰美景,不如让依依姐姐给大家露上一手,也好叫大家评判一下,如烟说得可在理!”
呵!等得就是你这句话!我心中大定!
柳如烟话音刚落,齐刷刷地众人都看向于我。我装着惊讶万分,对上柳如烟得意的眼神,我表示我很无辜。
“依依姐姐就不要推辞了!您瞧,大家都看着您呢!”
这是赶鸭子上架,准备看我笑话吧!可是对不起,不能让你如愿了。
同桌的赵霂喝下杯中之物,放下手来,在桌底一把捉住我的手,用力握了握。
我回眸开口道:“王爷也是想让依依出丑,哦,不,是献丑吗?”笑得嫣然,眸光潋滟。
“既然父皇和众位大臣都盼着你上台献艺,本王怎好驳了大家的雅兴,你权且去吧!就是不好,本王也不会怪你!”他认真地看着我,这话是出自他的真心!
不会怪我!好!好!我眼中有一丝欣慰,“那依依就如王爷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