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敲敲门:“母亲。”
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老态的女声:“进来。”
一推开门,一股子浓重的麝香气息便扑鼻而来,乔滟的目光落在案上一只兽形香炉上,那股子香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清灵而温雅。
双膝跪坐在地上,乔滟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一下太夫人,她未来的婆婆。心中有些紧张,紧张之际,仍不失羡慕惊讶,太夫人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只可惜岁数不大便失去了丈夫,故不难看出她有岁月沧桑的痕迹,乔滟明白若是退回二十年,她定是一个不输二乔的美女。
尤其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深邃幽黑,与孙策何止神似,简直称的一模一样。
她缓了缓心境,恭敬道,“大乔见过太夫人。”
她偷偷瞄了一眼与她同跪在一起的孙策,眼神问道是这样吧?孙策笑一笑,耳边一阵暖气拂过,他轻声说了句,“别怕。”
乔滟稍稍安了心。
太夫人阁下茶杯,她朱唇轻启,声音还算慈和,这给大乔减少了一点点危机感,“伯符,你先起来罢。”
孙策依言坐到一旁。
华丽干净的前堂,乔滟跪坐在红毯中心。
太夫人看着孙策,继续道,“你先出去。有些话,我想要问问这位乔姑娘。”
乔滟心里“咯噔”一声,孙策也是一愣,“母亲…?”他从来不怕母亲,但怕她为难阿滟,与母亲生活数十载,他怎会不了解她的性子?太夫人的目光毫无半点退让的意思,乔滟只好冲他一笑,示意他放心,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个现代人,怕区区一个古人成何体统?孙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似乎遮住了铺散前堂的整个光芒,突如其来的黯淡让她有些不适应,危机感重新袭遍全身,大乔微微眯了眼,低下头去。刚刚的笑容俨然已烟消云散,太夫人看了眼大乔,道,“的确是个美女。”
乔滟冷汗涔涔,“太夫人过奖了。若论容貌,大乔怕是及不上太夫人的。”人人都爱马屁精,乔滟正是抓住了世人这一特点。太夫人似笑非笑,杯盖轻轻掠过青烟袅袅的茶水,“倒是会说话,可是我已经老了。”
用不用这么直接……乔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心里不停的翻着白眼,暗道这位太夫人太苛刻,一点也不像孙策。太夫人静静坐在上面,不愠不火的等候着她的下一句话,大乔百爪挠心,急的眼眶发热,便口不择言道,“岁月不饶人么…有朝一日,大乔也会走上这条路的。”
太夫人冷笑一下,“乔姑娘所言,老身便真是老了。”
恍若一盆冷水浇下,大乔冰冻在原地,初见时对太夫人美丽的好感一点也没了。不,不!她是断断不敢对着一个又苛刻又钻牛角尖的大妈有这种想法的,她立即解释,“我的意思是……夫人您若退回二十年,定要比大乔美上百倍。”
这不还是一个意思么……
乔滟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了。我们不聊这些个没用的了,”太夫人及时收住话题,大乔半口气还没松,心又马上提到了嗓子眼儿,“乔姑娘可知,男婚女嫁,讲究的是什么?”太夫人的目光犹如冬日里寒冰制成的冰刃,将乔滟剖成了丝丝缕缕的碎屑。
乔滟毫不犹豫的答,“两情相悦。”
“错了!”太夫人重重的扣上茶盖,瓷杯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水花高高的弹起,溅到桌子上,形成那个零零星星的水珠,乔滟被她突如其来的厉声呵斥吓了一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任由子女乱做主!”
乔滟愣了一下,太夫人竟是个如此蛮不讲理的人,尽管有些生气,但她面上却平静如水,直视着她凌厉的双眸,乔滟一字一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可随随便便忽视男女之间真挚的情感么?在大乔看来,世间最可怕的并非子女不孝,而是一桩又一桩的政治婚姻!”
“原来这就是乔姑娘的想法。”惊诧于她的镇定之余,太夫人不怒反笑,“若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老身或许还可以接纳你,江南素来传言你通晓诗书,可据老身所知,乔姑娘不过是个招蜂引蝶的烟火女子罢了。”
“你……!”
乔滟几乎要昏死过去,自来到这个时代,她还从未碰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指甲掐着掌心,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厅外的鸟鸣声愈发显得聒噪。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腻的人喘不过气来,乔滟跪在地上久了,腿脚渐渐开始发麻,忽然就有些眩晕,眼前的太夫人也渐渐出现了重影,她努力的缓一缓心神,让自己显得镇定。
“若你还在意你的名声,就主动离开伯符,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膝下已经有一子了么?”
孙策有孩子了?
乔滟咬唇。
“我已经命伯符把他们母女星夜接来,现在,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乔姑娘,虽然你貌若天仙,但是老身可以告诉你,老身并不希望你嫁给伯符,无论家室,才学,你没有一点配得上他。”
很好,真直白。
她正欲说什么,门却猛地被踹开,颀长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看不清容貌,衣袂随风翻飞起,太夫人愣住,女强人的形象顿时消失不见,“伯符?”
孙策的薄唇抿的发白,他在后悔,后悔自己的决定,后悔不该带大乔来这受她的侮辱,他径直拉起地上的大乔,转身便走。太夫人急了,“伯符你要去哪?”
他停住脚步,手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孙策的声音很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母亲,你太过分了。”
太夫人怔住。
大乔跟着孙策回房,路上碰到了侍女兰儿,兰儿还是老样子,一身朴素的丫鬟服,歉卑恭敬,她盈盈的向孙策施了一礼,孙策却完全无视了她,一路径自带着她离开。
兰儿便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仅仅是她,任何旁人打招呼,包括周瑜也是如此。这让吴军众人一头雾水。
乔滟觉得这样不好,孙策看重民心,其实更重要的在于军心,若因一时情绪激动失了军心,何谈带兵打仗?她岂非要成了千古罪人?她固然生气,可绝对不能连累了孙策。
她拉了拉孙策的袖子,孙策却没理她,她只好作罢。
她忽然想起嫁到孙家,太夫人这张脸仍是要屡屡面对,如今初次见面就水火不容,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她从侧面凝望着孙策的俊脸,果然婆媳之间最难做人的是儿子,一边是自己共度一生的妻子,另一边又是含辛如苦的母亲,而他今日,他却选择了她…
她自然是欣喜的,同时也愧疚。
不是为太夫人,而是为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