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杜衡上任教练以来第二次见武任,和第一次那个2b杀马特小屁孩形象不同,这一次武任出乎意料地大变样。他的头发剪短了,变成了圆寸头,像猕猴桃,很安静地站在武琛旁边,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的19岁男生。
杜衡不知道这是为了顺利归队而做出来的表象,还是被武琛教训过后的洗心革面,至少从面上看不出来。
但是她知道如果就这样让武任回来,更衣室一定会失控。
她私底下问了每一名球员对武任的印象,大家都表示他不回来是最好。
当然,球员肯定会带有个人情绪,于是杜衡又调出武任所有的档案资料,发现他从九岁进前兴源青训一直到现在,每一名执教他的教练都给他留下了最差的评语,说他根本不适合走足球这条路,而他的踢球视频确实显示他的水平很一般。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家里人执意要他踢球?按理说,他的家境很好,并不是没了足球就走不了其他的路,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
“杜教练,我给你一点时间想清楚再答复我。”武任妈妈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只是在对待跟自己儿子作对的人面前,那股华贵的气质就变成了锋利的刺。
杜衡不吃她这一套威胁,她问武任:“你为什么想踢球?”
武任低着头,不看她,也不回答。她又问了一遍,他还是没回答,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问题。
“杜教练你到底想说什么!”武任妈妈有些沉不住气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我儿子回来踢球就可以了。我看杜教练有些年轻,可能经验不够,想问题也不太周全,而且又是很少见的女教练,或许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她看向严格,“严总,我们是老朋友了,我相信你,这件事情就由你决定好了。”
严格还没开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秦姨大驾光临,严主席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左翼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秦姨,武琛,咱们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武琛大大方方地跟左翼招手。
“左翼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武任妈妈挂着再明显不过的假笑,“不知道你爸爸最近在忙什么,我也很久没见他了,今天晚上我做东请客吃饭,怎么样?”
左翼一脸地遗憾:“哎哟,真是不巧,我爸昨天刚跟我妈去新西兰度假了,要下个月才回来。”
武任妈妈也做出浮夸的遗憾表情:“这样啊,那真是不巧,以后再约吧。我这里还有点事情,不如你带武琛出去逛逛,我把事情办完了再来找你们。”
看着这两人用这么拙劣的演技互搏,杜衡都没眼看了。
左翼是特意来给杜衡撑场子的,当然不会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武任妈妈脸色瞬间不对劲了。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讲给我听听。”左翼装作没看见她的样子,扭头看见武任,露出惊讶的表情,“秦姨,我武任弟弟这打扮…….刚从号子里出来?犯什么事儿了?大事儿?你们都压不住了?!秦姨,不是我马后炮,既然出了事,怎么不来找我们家呢,就算我爸不帮忙,我也得帮我弟啊。”
听到前半部分,武任妈妈恨不得堵住左翼的嘴,听到最后一句,她神色一变,立马说:“这可是你说的啊,现成的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弟跟这位杜教练有点嫌隙,被赶球队了,我问你这个忙帮不帮?”
明明是他自己走的,怎么变成被赶出来了?
杜衡想给这位贵妇鼓掌,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太强了!
左翼眉头一皱,做出为难的样子:“这事儿……我觉得吧……杜教练,你怎么看?”
“噗——”武琛忍不住笑出声,就连严格嘴角都微微向上翘起,武任妈妈顿时明白过来,左翼这个死小子耍她!
她的目光在左翼和杜衡脸上打转,冷冷地一笑:“你跟这位杜教练认识?难怪呢,我说怎么什么人都能做教练了。行了,我知道你一向不管事,我不为难你了,严总,还是你拿决定吧。”
y市本地商人都知道左家的亲儿子和侄子不合,武任妈妈很妙地还击了左翼。
但是,严格最讨厌外人拿自家的事做文章,“我刚才说过了,现在再说一遍,这件事情需要问杜教练的意见。”
一个两个都是这么说,武任妈妈的耐心快耗尽了,“好好好,我就问问这位杜教练。”她转身微眯着眼睛看杜衡,眼底有些明显的威胁,好似杜衡只要说不,她就掐死她似的。
“杜教练,我再问一遍,武任能不能回来?请你考虑清楚再回复我。”
“不能。”杜衡果断回复。
“……”武任妈妈面色一僵。
杜衡拿出五份资料:“这是武任这些年的资料,大家看看吧。”
严格和季广飞快地浏览一遍,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武琛已经看过了,不想再看第二遍,而武任妈妈和武任神色如常,好像事不关己。
“这能说明什么?”武任妈妈轻描淡写地说,随即把资料撕成两半扔在垃圾桶里。
杜衡笑:“代表俱乐部要和武任解约。”
武任妈妈冷笑:“一派胡谈,严总,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了,只要你们让我儿子回来,龙辉和我们灿辉的合作续约马上就可以签。严总可要考虑好,这笔单子数目可不小。”
严格屈指在桌上弹了两下,突然看向杜衡。
嗯?看她做什么?他的意思是……
“秦女士,刚刚你问我这些资料代表什么,现在我来为您解答一下。”杜衡又拿出一份资料,翻开一页,“2009年3月,武任打伤了两名队友,其中打爆了一人的眼球,因为未成年,没有负任何刑事责任;2010年7月,武任在训练中因不满教练,把教练从楼梯上推下去,导致教练左腿骨折,事后这名教练被开除了……”
“闭嘴!”武任妈妈厉声说道。
“2011年9月,武任跟队友发生争执,拿刀捅伤了队友,依旧没有负任何刑事责任,10月,队友退队。”
“2012年10月,武任拍队友□□,勒索队友,队友拒绝给钱,他把这些□□贴满了整个青训基地,11月,队友退队。”
她抢过资料,又撕成两半丢到杜衡脸上:“我让你闭嘴!”
“秦女士,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严格眉头一皱,对小冯使个眼色,让他去请保安。
“我这儿还有。”杜衡再拿出一份,“2013年11月,武任集结一群小混混暴打两名跟他作对的队友,导致一人终生残疾;2014年……”
“杜教练,不要说了!”这次不是武任妈妈,而是武琛,她叹了口气,“很抱歉武任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你不用再念下去了。解约这个决定,我们没有异议,我们也不需要赔偿金。”
“谁说没有异议!”武任妈妈死死地瞪着杜衡,“我儿子踢了这么多年,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你算什么东西,靠走后门进来的教练叫什么教练!足球还是要凭真本事说话的,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要是耽搁我儿子的前程你负得起责吗?”
她像个陀螺似的,转过身又对严格说:“我一向很佩服严总年纪轻轻,做事果断,没想到我还是看走了眼,这么一件小事严总都决定不了,说出去都会被人笑话。”
严格从来都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多谢秦女士看得起我。这件事情我确实不能独断专行。既然杜教练已经给出了理由,秦女士,非常抱歉。”
武任妈妈吁出一口气,正要再说什么,武琛一眼望过去,她立即截住话头,看起来好像很怕这个继女。
武琛看起来面色平静,没有动怒,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藏在深林里随时等待捕食的兽,看得人心里发凉,武任妈妈的气势瞬间攻破,再没力气硬撑下去了。
杜衡一抬眼皮正好对上武任,她居然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戏谑,好像这件事完全与他无关,所有人都是关在马戏团里的动物,而他是场边看表演的观众。
武任的心理不正常。
“杜教练,严主席,季总监,左翼,不好意思跟你们添麻烦了。”武琛鞠了一躬,直起身板着脸对武任,声音却不自觉地放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的武任终于开口了:“很高兴认识你,杜教练。”
杜衡坦然地笑了笑:“再见。”
临走前,武任妈妈看着杜衡,她又恢复贵妇人的模样:“我看你年纪不大,应该还没孩子吧,你不会懂一个母亲会为自己儿子做些什么。”
“呼——”左翼松了口气,“终于把这个瘟神送走了。”
但季广就有些不满了:“杜教练,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你处理得太不理智了,就算你不想用武任,完全可以把他摁在板凳上嘛,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杜衡耐心地听他说完,表示虚心接受意见,“季总监说得对,是我太年轻了。我想他们还没走远,我去把他们追回来吧,不过我想武任肯定不愿意再待在u19了,不如正好把他升上一队,让万教练调、教,季总监,这样您看可以吗?”
“……”
杜衡最讨厌的就是倚老卖老,小小地还击一下季广也是开心的,任何会导致球队不稳定的因素她都不能容忍。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武任妈妈说的两家的合作,左翼让她放心:“我虽然讨厌严格,但是有时候还是很佩服他,这事儿他早就算到了,不然这种关乎利益的事,他真的会让你做主吗?我听说,武家快不行了。”
杜衡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原来如此。
“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陶直连滚带爬地冲进更衣室。
“什么好消息?”宋卫急忙问。
陶直灌了大半瓶矿泉水,缓过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猜刚刚谁来了?”
宋卫踢他一脚:“少卖关子,直接说。”
“你别动手动脚的。”陶直一脸的兴奋,“刚刚武任来了。”
“月饼!”
“卧槽,那个人渣要回来了?”
“我就知道杜衡顶不住。”
……
“唉唉唉,瞎猜什么!我还没说完!”陶直让他们附耳过来,“武任那个王八蛋滚蛋了!杜衡不许他回来!”
“真的假的?”元平质疑。
陶直拍着胸脯保证:“真的真的,千真万确,骗你们我是小狗!”
队友们愣了一两秒,瞬时爆发出欢呼声:“卧槽,杜衡牛逼啊!”
杜衡还不知道她在球员心里的地位上升了n个档次,当她走进更衣室时,迎接她的是球员们热烈的欢呼声,就差礼炮和红地毯了。
她把谢晖叫到办公室,“你应该知道武任被开除的事了吧。”
谢晖点头。
“不是因为你。”杜衡严肃地说,“实际上,那一次你来找我,我是很不满意的。不管武任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我都不希望由队里任何一个球员提出来让他离开,如果这次我答应了你,下一次换另外一个跟你有矛盾,或者你不喜欢的,你不是又要跟我提一次要求?”
“我不会的。”谢晖急忙说。
给了大棒当然要给点胡萝卜,杜衡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说到做到。这件事情已经正式结束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你拿着。”杜衡递给他一张纸,谢晖接过一看,脸色大变,“杜教练……”
杜衡摇摇手:“你是因为踢假球这件事才会被武任勒索吧,这是唯一一份记录,我没有留备份,你拿去吧,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你应该明白踢假球会有什么后果。”
谢晖郑重地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杜教练,谢谢您。”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压在心头两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谢晖刚走,杜衡立马接到周欢的电话:“姐,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欢很少叫她姐,除非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杜衡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家里出事了?你出事了?”
“不是!”周欢情绪少有的激动,“你赶紧登微博看看,你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