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送快递的小货车停在美丽煎大饭店门外,快递员朝饭店里大喊道:“冰柜!”
“来了来了。”山河和阿美连忙出来接应。
美丽煎原来用的冰柜寿命已经到了,冷冻效果很差。眼看酷暑就要来临,所以山河从网上订购了一台冰柜,三个柜,八百多升大容积,花了五千多大洋,心疼死她了。
河汀县是热带季风气候,全年只有春夏两季。夏季时间特别长,从四月份开始就进入到三十度以上的高温天气,五六七八四个月气温达到鼎盛,平均气温都在三十五度以上,偶尔甚至能飙到四十多度,所以制冷设备是家家户户必备的。
像美丽煎这样的饭店,如果空调不够强大,冷饮不够充足,那就别指望能有生意上门了。
安置好冰柜后,她往饭店门口瞧了一眼,嘀咕着:“阿勇去送餐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饭店门口就响起“欢迎光临”的提示音,阿勇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不好啦!不好啦!”
明叔坐在小凳子上,抽着水烟,水烟筒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他从鼻孔里喷出烟圈,口气不善地说:“什么不好了?大惊小怪的。”
阿勇慌慌张张地说:“项目部的人,还有修铁路的工人吃了我们今天送的快餐,全部都拉肚子啦!”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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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和阿美急急忙忙地奔走在县医院住院大楼的走道里。
据阿勇所说,所有人都是在吃完午饭两个多小时以后才开始腹泻的。多数年轻力壮的工人症状并不严重,服用止泻药就稳住了病情,但少部分人腹泻太严重,无法控制,已经送到县医院来住院治疗。
山河脑子里乱麻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食物中毒了。开饭店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客人吃完饭之后食物中毒,还是这么多人一起中毒。这对美丽煎来说,绝对是最致命的打击。
两人爬上第二层,终于看到站在病房外的老吴。
山河来不及细想,立刻跑过去,拉住老吴的衣袖,焦急地询问:“情况怎么样了?”
老吴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估计之前也拉了几回肚子。不过,老吴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很不解地询问:“小山啊,怎么吃了你家的东西会拉肚子啊?以前都没有这种情况。”
山河摇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敢保证,食物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老吴叹了口气,“现在情况最糟糕的是顾叔,他之前脱水晕过去了。还好顾婶中午胃不舒服,就没有吃东西,要不他们老两口……”
山河一听,整颗心都沉了半截。是啊,顾叔年纪大了,他怎么可能受得住?她真该庆幸,顾婶中午没有吃饭。
病房的门打开了,江屿唐旭和韩茜茜从里面走出来。江屿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脸色稍稍有点发白,可能也腹泻过了。唐旭脸色苍白,看上去情况更严重一点。韩茜茜倒是很正常,一点异样也没有。
“江经理……”山河嗫嚅了一声。
江屿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森冷的神情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冻透了。山河能感受得到,江屿在生气,可他并没有发作,只是用那种冷入骨髓的眼光看着她。
“我……”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现在这种情况,什么解释都是徒劳无用的,她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无法让旁人相信她没有在快餐里动手脚。江屿心里肯定把她鄙视到极点了吧!瞧,他们昨天才发生了不愉快,她今天就给所有人下毒,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报复了,她这是心思歹毒。
更何况,她昨晚亲口对他说了下毒这件事。他那时还说他相信她不会牵连其他人,结果却是这样,他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江屿仍未开口,冷冷的目光似乎要在她身上凿出千疮百孔。
阿美看看山河,再看看其他人,小声说:“我们真的没有动手脚,请你们相信我们。”
唐旭现在连调戏阿美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其实他也不相信山河他们会下毒,可这事他是做不了主的,一切都只能看身边这位领头大哥的意思。
韩茜茜冷笑了一声,“所有吃了东西的人都拉肚子,你们怎么证明?”她的目光瞥向山河,嘴角的讥笑更加明显,“早就看透你这种绿茶婊了,表面装可怜,其实阴险狡诈。”
山河握紧拳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现在不能发作,她必须想办法为自己洗刷冤屈。她抬眼,平静地看着韩茜茜,“为什么其他人都腹泻,只有你没事?”
“因为我没吃饭啊!”
“你为什么不吃?”
“我减肥!”韩茜茜拔高声音,“你怀疑是我下毒,然后嫁祸给你的吗?你脑抽啊?”
江屿终于开口了,不冷不热地说:“山小姐,快餐一送到就立刻进行分装送往山里,请问韩小姐哪里来的时间下毒?”
“这……”山河语塞。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你所想的不是怎么弥补,而是怎么推卸责任吗?”江屿的口气仍然不咸不淡,可是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鄙夷。
山河感受到了江屿话语中的鄙视之意,他那张冰块脸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她还是听出来了,他瞧不起她。山河心头升起一阵愤懑,这件事明明不是她做的,他凭什么瞧不起她?她更加痛恨他眼底的冷静,永远冰山一样的神情,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
可此时此刻,山河却无可奈何,因为她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在江屿眼中,她就已经成了一个报复心极强、卑鄙阴险的小人。
“你放心!”山河对江屿扬起下巴,眼神中带了一抹不服输的倔强,“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她说完直接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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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进了病房,向顾叔顾婶郑重赔礼道歉,还鞠了个躬。好在顾叔现在已经醒了过来,而且情况也稳定住了。
等她再走出病房时,发现阿美妈竟然也到医院来了。
阿美妈使劲拽着阿美,一手扯着她的衣服,一手扯她的头发,口中骂骂咧咧:“马上就有警察来抓你姐,你还跟着她搞哪样?跟我回家!”
“妈,妈……”阿美头发被扯住,痛得直掉眼泪。
江屿他们都站在旁边,并未阻拦。
唐旭喊了一句:“她是你女儿,你怎么下得了这么重的狠手?”
“老娘管自己姑娘,关你屁事。”
“舅妈!”山河冲上去,拉住阿美妈的手,“你先放开阿美!”
“放开她,让她跟你去蹲大牢?谁来打工赚钱啊?”阿美妈口气无比恶劣,“我告诉你,你店里厨师都被抓了,你也跑不掉。”
明叔被抓了?山河心头一跳,霎时回头看向江屿,难道是他报警了?
江屿平静地与她对视,目光沉静,神情波澜不惊,淡漠地开口:“你涉嫌投毒报复,难道我不该报警?”
山河顿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全身,连肩膀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是的,他报警没有做错,可是她还是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屈辱和无力。这个男人冷漠得没有一点人情味,他甚至不给她一丁点解释的机会,直接就判了她死刑。明叔在饭店被警察带走,那么多路人都看着,美丽煎从今往后还能开得下去么?
他没有做错,可是她还是对他生出了一股恨意。
山河的声音一下就哑了,她无力地垂着头,“阿美,跟你妈走吧!”
“姐?”
“走吧!”
阿美眼里透出不舍之情,可最终还是被她的母亲带走了。
人生或许就是如此,患难的时候,有些人不仅不会出手帮忙,还站在旁边落井下石,偏偏这些人还是自己的亲人,多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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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很快就来了,冰冷的镣铐戴在山河手上的时候,她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会像犯人一样被警察带走?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为什么她在所有旁观者眼中看到鄙夷和嫌弃?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明明没有犯罪,明明没有下毒,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承受来自这个社会满满的恶意?
而此时此刻,她除了束手就擒,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山河被两名警察押解下楼之前,回过头再看了江屿一眼。他还是那副样子,面无表情,毫无愧色地看着她,冷漠得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南极冰山。
忽然之间,她打心眼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她很想撕破这个男人那张冰冷的脸,把他所有的淡漠、冷酷统统残忍地踩在脚下。
走出住院大楼时,山河被午后的阳光灼伤了眼,可比阳光更加刺眼的,是电视台记者相机里发出的闪光。她看到了河汀县电视台新闻记者的车辆,还听到记者对着摄像机说:“我台接到新闻举报,县城一家名叫美丽煎的饭店涉嫌往客人的饮食里投放毒/药。”
山河想笑,却笑不出来,看来有人是想置她于死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