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是她一个人所要去面对的。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做错事的人,就必须要为此而付出代价。她没想到竟能在这样的场合下与李国然见面。
这间包厢极具中国风的特色,古色古香,典雅别致。阮言稍有些正襟危坐地处在外商代表与李国然一行人之间。来来回回地,为他们尽心翻译。对方觉得阮言表现很落落大方,赞不绝口,很快答应和政府签订合作协议。李国然也没想到,这一位临时换来的翻译,竟轻松地就帮助他们促成这一场谈判。席间吃饭的时候,阮言不怎么动筷子,李国然注意到后,身子稍微贴近她,“怎么不吃呢?不合胃口?”
她笑笑,抬起眼,与他对视几秒后,淡淡地开口:“来之前,吃过晚饭了。”
“哦,原来如此。”他表现得恍然大悟地样子,和旁边的人客气几句后,又说:“这位阮小姐,我是不是见过你?总之觉得你很面熟。”阮言盯着他那肥圆的脸,满面油光,让她不禁觉得恶心想吐。她淡定自若地说:“当然。家父还与你很熟。”李国然一听,来了兴趣,笑眯眯地,喝下一口红酒,说:“是吗?李某这么有幸能认识阮小姐的父亲。”
阮言看着酒杯里紫红色的液体,笑着:“是啊,您别这么客气。我的父亲是……”她凑近他,一字一句地说:“阮!振!华!”
李国然听到这三个字后,大惊失色,满脸惊恐,不可思议地看着阮言,脑子里飞快地旋转,找寻她所说的,终于脑子里有了些记忆。他的背慢慢抵住椅子,双手下垂,眼睛却不肯放过阮言,突然,他说:“你跟我出来。”然后随即起身向外商那边的人示意了一下,对身边的人说:“招呼好他们,我出去一下。”阮言始终笑着,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走出包厢。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
李国然吸了一口气,眼神凶恶,“你到底想怎样?”
她适当地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缓缓开口:“我不想怎样。只是想告诉你,人做了坏事,会遭到报应的。”
“你在威胁我?”他不顾自己的形象,大吼着。
“我哪敢威胁政府高官呐。李局长,但愿这个位置你能坐的稳点,别掉下来了。”说完,她故意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向前走去,一刻也不愿多呆。
直到走出李国然的视线,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她发现,自己的手心里竟全都是汗。她从来没有这样理直气壮过,小腿有些浮肿,甚至发抖,很不舒服,其实她有些害怕的。她顺着楼梯有些费力地坐下去。整个头埋在双腿之间,感到很疲惫。恍恍惚惚间,听见有人说着时总两个字,心里一滞,她猛然抬起头。果真,他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从一间包厢里走了出来,是那样的风度翩翩,从容不迫。她呆在那里,实在无法逃离,定定地看着他。他仿佛没看到自己,几个人围住他,就那样从她身旁错身而去,心里无尽荒凉,无助地沉下底端。她想喊住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没资格做的事,就不要做,她不断地告诫自己。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都是碰不到边的。
她累的时候,就会摸摸自己的肚子,给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现在,她也一样,她笑着,摸着自己的肚子,接着慢慢起身,往外走去。
时煜宸坐在车里,看见她孤独的身影从大门出来,竟有些萧瑟。他的胸口闷闷地疼痛,许久,他缓缓地开口:“派人跟着她,我猜想李国然这个老狐狸,不会放过她。适当的时候,把手里的资料全部交出去,早点结束这一切吧。”他闭上眼,脑海里全都是她的影子,挥之不去。她不愿意的事,他就不能勉强她,她想要自由,他就给她自由。只是,他能做的,这辈子能做的,就是护她一世的周全。无人知道,就算他娶了别的女人,她也只是他生命唯一的妻子。他不想逼迫她了,因为她已经学会逃离了,他无法留住她。
生命就是如此,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想要的,留不住,害怕的,终会到来。
阮言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好。她慢慢走下床,踩在软软的地毯上,一点点地拉开窗帘,想要温暖的感觉充满整间房。她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然后在厨房里做早餐。今天的新闻仿佛都在谈论一个问题,她拿起一片面包,撕碎放进热腾腾的牛奶里,电视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里。
“今日,我市xx局长李国然因涉嫌受贿并牵扯到五年前轰动全国的贪污案与工程案,已被警方带走,详细情况,请看具体报道。”她突然停下来,然后关掉电视。她还什么也没做,李国然就已经这样了,她懂,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可是,他不是恨毒了自己吗?
中午的时候,她回了公司,递上了辞呈。老荣很不解,虽不说她与时煜宸的关系,但老荣真的不舍得这样一个人才。看起来乖巧伶俐,却又有些倔强。这是他对她的印象。老荣挽留很久,她依然拒绝了。因为她害怕渐渐大起来的肚子,承受不住任何的工作和压力。出公司大门的时候,许冉抱住她沮丧了好一会儿,“你走了,没人陪我吃好吃的了。”
“原来你在意的是吃的啊。傻瓜,你有空就来找我,我都在的。”
许冉盯着她肚子,手慢慢摸上去,“小宝贝,好好陪你妈妈,在里面要乖乖的。”
阮言笑起来,“别闹了,快回去吧。又不是不见面了。”
她打发许冉,之后,一个人在街上走走停停,听到关于李国然的新闻满街都是。她拿出手机,上面的未读短信,她轻点开。
“时先生今天和白亦小姐去美国,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回到这里来。”是苏浅发来的。
她整个人立在那里,双眼刺痛,泪水流了出来。他真的要走了。那一秒,她觉得她的世界塌了。她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沉重无比。她把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里。那天,她是一步一步走回去的。转角的时候,她才发现,前面的路口开了一家新店,以前她从未注意到。
她路过的时候,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言之家”那三个字,击中了她的心脏。她记起,她对他说过,她想要开一家餐厅,名字叫做“言之家”。现在,这家餐厅就在这里。她没哭,她压制自己,然后推开店门,走了进去。整个餐厅以蓝色为基调,却带有家的感觉。她向前,一位领班似的女子望了她很久,终于迎了上来,“请问,您是阮小姐吗?”
她迷茫地点点头。
对方很有礼貌地说:“请跟我来。”她跟着对方往里走去。
然后对方为她打开一间包间,“您请。”
她点点头,先走了进去。之后,那位女士手里拿着东西走了进来。
“阮小姐,我姓秦,叫秦莎。是时先生专门聘请来,帮你经营这家餐厅。其实,您就是我的老板。这些是文件。”说着,递给她,“底下那份,是房子。钥匙就在文件袋里。”秦莎很懂得人情世故,她说完后,很自觉地就退出了房间。
阮言随意翻了几下,她的双手倚在桌上,支撑着自己的头。抽泣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重。她的仇,他报了。她的梦想,他给了。她的家,他给了。而她,什么也没给过他。可他,要离开了。她终于明白,张爱玲说的那句话,“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那么个人。”他就是那个人,随着时间等着她。可她还知道,终有一天,这个人也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