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裴苑前脚刚去衙门时,赵卿欢他们后脚也出发了。
因为昨晚在和苏桓君商量好了以后赵卿欢便在堂屋里等着禾煜和东方旬回来。只是也不知两人是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去还是真的在外头邸店里聊的太高兴了,待两人回来的时候赵卿欢已是哈欠连连了。
见了她这般模样,便是素来吊儿郎当的禾煜脸上都挂不住笑意了,自责道歉的话连番着从嘴里冒出来,可怜赵卿欢只想快点把事儿说完早早的回去睡觉,便连连制止了禾煜的碎碎念,一股脑儿就把苏桓君早上去万年县发现的蹊跷说了一番,然后又直言了苏桓君想让他们帮忙彻查此事的想法后便等着禾煜和东方旬自行定夺了。
最后三人自然是一拍即合的,不过因为翻山雀的事儿禾煜是一路跟到了今天的,想他素来雷厉风行的做派竟被翻山雀整整拖了有大半年,所以他如今是不愿放过任何一点点可握的机会,是以对于苏桓君发现的这个线索,禾煜便是格外的小心,当晚点头答应以后他便心有部署,嘱咐赵卿欢明日万年县一行,四人必须分头前往。
但昨日这一聊实在有些晚,赵卿欢当即也不便多问,是以今日四人出门之际,她便好奇的问禾煜,“为何执意要我们分开走?”
当时禾煜和东方旬已牵好了马,而赵卿欢和苏桓君也已经站在了马车旁。两人今日皆是一身轻便的束腰襦裙打扮,只是苏桓君依旧的深沉端庄,而赵卿欢则穿了一件颇为春意的柳色暗纹半臂,整个人看上去明媚又略见娇韵。
禾煜闻言就打量了一下赵卿欢,然后中规中矩的解释道,“若按苏先生所言,那很有可能这家小娘子是已经被翻山雀盯上的,既之前已有别的媒人登门过了,那么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翻山雀的接头人。我和十一郎追查他这么久以来,发现他很少轻易自己出来说阴媒,再说的简单些,翻山雀就是个牵线人,最后一步配阴婚其实他并不会参与其中。但此人格外谨慎,虽然最后的阴婚他并不参与,但是在事情没有彻底做完以前他依然会留心着这户人家的一举一动的,所以今日登门咱们就要小心隔墙有眼。”
“你是说……翻山雀可能一直在暗中盯着万年县那户家人?”赵卿欢当即便有些细思极恐的感觉,只觉手臂上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眼线很多,武功很好,脚下功夫更是了得,我自认轻功算是不错了,也只能勉强和他打成平手,所以我和十一郎费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抓到他。”禾煜说着不由叹气道,“这一次,我们宁可信其有,万事还是谨慎仔细些,毕竟苏先生也是承了故友之托,这不过只隔了一日而已,苏先生就从一个人变成了四个人登门造访,那户人家就是再不问,心里也会生了疑惑的。再者分开走也不那么引人注目,我和十一郎会走小路,娘子你无需隐瞒身份,和苏先生光明正大的去拜访,只说自己是苏先生的徒弟,会帮着苏先生一起配阴婚即可。”
“那你们还要跟着我和师父进去吗?”赵卿欢听懂了禾煜的话,却没想透他的用意。
“你且记得我昨晚同你说过如何辨别那死去的小娘子到底是不是翻山雀下手的吗?”禾煜问道。
赵卿欢连忙点了点头,“用手按一按那太阳穴上的红点,若按得重了周遭出现了黑色的斑点,那就是了。”
“没错,所以一旦确定了,这事儿肯定是瞒不住要同那府上的人说的,到时候我们再进府也不迟。”禾煜道。
“到时如何寻你们?”赵卿欢又心细的问了一声。
禾煜闻言就从马背上挂着的袋子里取出了一个东西递给赵卿欢道,“这个是传令火,你一旦确定了这事儿和翻山雀有关,就上口朝天,然后把尾端的丝线给拉了,自有传令火发出,我和十一郎看到以后就会来找你的。”
赵卿欢接过了禾煜递上的东西,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看,发现就是一节打磨的很光滑的竹节,便妥当的收在了随身带着的挂包中然后说道,“好,那我和师父先走了。”
“苏先生慢走。”一直不曾说话的东方旬听赵卿欢这样一说便冲苏桓君微微的颔首示意了一下。
苏桓君客道道,“此事还要有劳两位多费心。”她说着也冲东方旬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赵卿欢坐进了马车里。
四个人在巷子口分道扬镳,马车走官道直往万年县方向驶去,而东方旬和禾煜骑着马则一路走了岔道往东边奔去。
上了马车以后,苏桓君就开始闭目养神,赵卿欢闲来无事,便随手拿出了户籍册开始瞎翻,结果她还没看几页呢,苏桓君却突然睁开了眼问道,“那个梅公公是什么来历?怎么会和一息阁的人牵扯上关系?还有,你之前还特意写信问过我一息阁如今当家的是谁,是不是和那个梅公公有关?”
苏桓君的洞察力一直都很好,赵卿欢深知若瞒得太过难免会让苏桓君心生疑惑,便从容回道,“这位梅公公是宫中内侍,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因占了天时地利,私下会做些媒妁营生,左右就会和我撞在一块儿。最开始的时候我与他却有些不太对盘,此人说媒保亲配的对都格外出挑,有些并非门当户对,我见多了难免要和他争一争,这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后来因为一桩媒,他无意中说了一句行当话,我便心疑他是不是和一息阁有关系,这才写信问了师父。只是后来师父您的回信还没到,我就在想他不太可能是一息阁的人,毕竟……”
“一息阁不纳宦官。”苏桓君淡淡的接下了赵卿欢的话,随即又道,“这些年以来,我都不曾让你和裴苑沾过关于一息阁的一丁半点儿,其实你们说说唤我一声师父,但我却不想你们走我的老路,我们说是师徒,实则更像至亲,当年若非有你和裴苑左右陪着,我这后半辈子也是难捱……”
“师父!”赵卿欢没想到苏桓君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心里一怔,慌张的就握住了苏桓君略显冰凉的手。
可苏桓君却眉目和悦的冲她微微一笑,然后继续道,“想我在江陵府左右顾忌着,所以即便离的这么近,你和裴苑都不曾与一息阁的人打过照面,结果千防万防,谁曾想到了长安竟会碰上。你那时问我一息阁谁当家我就奇怪了,不过……这些事儿既然来了,也就注定躲不过。”
“师父,眼下我们和一息阁联手办事,乃为民除害,这种时候若我们不挺身而出,自然说不过去。”赵卿欢知道苏桓君的担忧,便宽慰她道,“等翻山雀抓住了,我们就不会和一息阁有瓜葛了,您放心。”
“说到底瓜葛不瓜葛的无非就是个交情,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们……你们若能安安分分的给自己谋个媒定了亲,我这辈子也算没白忙活了!”苏桓君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看向赵卿欢的眼神中带着慈母般的温婉脉脉。
“您瞧,您这次来,不就是来给裴苑把关的么?”赵卿欢见苏桓君越说越动容了,便连连转了话题轻松笑道,“连掌媒此人我是已经帮小苑把过关了,忠心不二,家境清白,志向高远,是个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呢。”
“从前你们还小,我也一直不曾想过让你和小苑之中的谁来承我衣钵,不过如今咱们旁支的势头虽不及一息阁,但这师承之脉却不能断在我的手上。”苏桓君轻叹道,“你上次来信的提议我确有考虑过,若那连贺真如你说的那般对小苑忠心不二的话,让他来承咱们旁支一脉,其实也未尝不可。”
“师父深明大义。”
“深明大义是谈不上咯,不过我是想百年之后在地底下见了师父祖辈们还能有颜面说上两句话。”
“您这话说的,您如今正是精干的时候,怎的动不动就把百年之后这样的词端出来了?”赵卿欢娇嗔的拉了拉苏桓君的手,小女儿一般的姿态一览无遗。
马车之内只她们师徒二人,苏桓君也由着赵卿欢这般对自己撒娇,随后还轻轻的拍了拍赵卿欢的肩道,“这一转眼你师妹的事儿都有着落了,你自己呢?如今被人这一闹,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难不成真要你师妹在你前头先出嫁?”
不知为何,苏桓君这说辞一出口,赵卿欢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了梅遇笙那张粉饰俊逸的脸庞来。
最近她忙在宅内,他忙在宫内,虽不过就两日未见,但赵卿欢却觉得这日子竟仿佛过的格外的长。
要说人心真是奇怪,以前天天见面她都是嫌他不见正经太过吵闹总爱耍心机的,如今见不着了,她竟开始有些挂念了,挂念他在宫中是否安好,挂念他为了衡阳的事儿有没有深感为难,挂念他什么时候会再来翎竹苑……
不过想来也是可笑,当初义正言辞要和梅遇笙划清界限的分明是她自己,可如今,反倒是她先方寸大乱了起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