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对视互望,眼神里都充满了探究之色。
于梅遇笙而言,相处越久,就越不想对赵卿欢隐瞒,越是喜欢,就越想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段时间以来,或许是梅遇笙这二十多年来历经的最纠葛最寝食难安的日子了。
一直想告诉她,却苦在没有天时地利的好时机,因为怕她会对自己生出了抵触情绪,所以他也不敢放手一搏。其实那日和云千素的那一番对话后,对于云千素和自己到底承诺了什么说了什么梅遇笙是完全不上心的,但他唯独肯定的一点就是——他确实喜欢赵卿欢,喜欢到想随时随地都把她栓在身边,寸步不离。
所以,当这秘密以这样啼笑皆非的方式被揭开的时候,梅遇笙心里感到的竟是无比的舒畅和惬意,甚至,他嘴角还微微的扬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隐而不发,却是满心欢喜。
可赵卿欢却不知道梅遇笙此时此刻的心念,这事儿搁在她身上就好像嗓子眼儿被人拿利剑抵住了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装疯卖傻当浑然不知好呢还是应该立刻忠心表态说自己一定会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好。
其实,知道这么多并非她的本意,即便梅遇笙不会拿这件事儿要挟她,即便她根本不好奇梅遇笙为什么会是个假太监还在宫中如此来去自如,但眼下,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以后,她自认很难再用以前的姿态来面对他了。
这样一想,赵卿欢整个人不由一怔,想着他那儿还有自己拜托的事儿,赵卿欢心里便是一阵呜呼哀哉的。这以后,到底是要和梅遇笙保持距离呢还是继续联手呢,这一刻,赵卿欢不确定了。
“我们谈谈吧。”就在赵卿欢僵着身子进了屋走到桌边拿了那块万恶的马牌时,梅遇笙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堵住了她的退路。
赵卿欢没有回答,却感觉到一阵夜风从前面吹来,惹得她的衣袂簌簌而动,她下意识抬头一看,发现屋子里,禾煜和东方旬早已不知了去向。
“不如……改天吧。”赵卿欢心乱如麻,虽知梅遇笙肯定是好意,但她确实觉得眼下不是深谈的时候。
“赵卿欢!”见她飞快的拿了马牌就要躲,梅遇笙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炙热,对,素来就炙热,可今日却尤为的炙热……赵卿欢脑子混混沌沌的,视线一低,就看到了梅遇笙修长的指节突显分明,青筋略显的手背上透出了不容她闪躲的气势。
赵卿欢挣扎了一下,却发现梅遇笙将她拽得更紧了。
顿时,她心中有一种诡异的情绪开始慢慢发酵,以前忽略的、不曾想过的、觉得荒谬的那些思绪如今都突然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如果只是宦官,她会默默的将这种情绪当成心心相惜,又或者当成相互利用。赵卿欢承认,她一直没有太过深究梅遇笙对自己的这份情谊到底透着怎样的心思,因为他是阉人,是宦官,所以很多事便就没有了结果也不需要思索。
可突然,这构架在所有问题之前的假设被人一语道破轰然崩塌了,赵卿欢就突然害怕了起来,不仅害怕去深究,更害怕梅遇笙抓着她不放。
“我……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听到……”面对梅遇笙的咄咄逼近,赵卿欢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言语间竟透出了一丝恳求。
“没听见什么?”可梅遇笙却丝毫不给她闪躲的机会。
赵卿欢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伴随着梅遇笙低沉的嗓音,让她突然喘不过气来,“我……觉得现在真的不是谈话的时候……我脑子很乱,不过我真的不会乱说的,我……”赵卿欢鲜少慌神,可这一次却真的乱了方寸。
梅遇笙的手腕仿佛煨过了热铁一般,灼得她的肌肤阵阵生疼,纠葛万分的滋味又如同被千万根细针碎碎扎过全身一般,她当下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卡在了心中,让她一下子就发泄得哭了出来。
“我……我能当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那个,那……其实真的和我没有太多关系,若你觉得尴尬,我们以后也可以减少联系,我……”
可忽然,赵卿欢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温柔轻轻的覆在了她的唇间,悉数吞没了她慌张的喋喋不休。双眸中,梅遇笙俊朗神秀的五官格外的清晰,连他微颤的眼睫都根根分明。
赵卿欢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只感觉梅遇笙的气息在她的唇边轻抚而过,由浅至深,深情寸寸……她的思绪整个被抽离了,脑中一片空白,空着的手下意识就扯住了梅遇笙的衣襟。她想推他,可腰际却突然传来了突兀的重量,不过是小小的抵抗,却换来了他更**的禁锢。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遇笙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了唇,然后看着眼神迷离的赵卿欢道,“你说,怎么减少……”
可他话还没说完,一记“啪”的响亮声透着火辣辣的疼痛感径直就在梅遇笙的脸颊上丝丝蔓延了开来。
“无耻!”一瞬间,赵卿欢眼里就窜上了怒意,她气息微浮,脸颊透红,眉宇间娇羞和愤懑糅杂在一起,让她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呵,还有力气打人,那就说明你没被我吻糊涂。”一记巴掌换一亲芳泽,梅遇笙不觉得这是一笔亏本生意,甚至,他很早就想再尝一尝她的味道了,不是在她醉酒睡着的时候,也不是在他套着假太监身份的时候,眼下,这念想如愿以偿,梅遇笙觉得脸颊的疼里都透着甜。
“梅遇笙,你不要欺人太甚!”赵卿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顺势用力推了他一下以后就仓皇的逃出了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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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云千素就发现赵卿欢不对劲了!
粥煮得太糊,茶泡的太老,饼蒸的太干,小菜做的太咸……总之一桌子的早膳,看着和昨日没什么两样,吃起来味道却是千差万别的。
以致云千素在吃到第三口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悄悄的用手肘撞了一下同样皱着眉的裴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粥……”
“糊了!”裴苑压着声音抢了白,然后看了看对面一直扳着脸的赵卿欢,清了清嗓子说道,“师姐,你今儿这粥……”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可裴苑才开了腔,赵卿欢就冷冷的一句话飞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嘴。
裴苑结巴了一下,缩了一下脖子,然后连连搁下了碗筷对云千素嘀咕道,“我去衙门了,一会儿门口我去买个素包,娘子你今儿自求多福啊,我晚膳就在外头随便糊弄几口就成,别等我了!”说罢,她便是连连直腰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出了膳堂。
云千素啼笑皆非的看着逃命一样的裴苑,半晌才回神问赵卿欢道,“怎么,你昨儿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动静,但看看时辰便觉得不便再去吵你,可今儿一早瞧你这模样,是昨儿同九郎谈的不愉快吗?”
九郎!
这两个字好像符咒一样,“噌”的一下就让赵卿欢瞬间涨红了脸。她昨晚是彻夜无眠的,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稍微睡了一会儿,可梦里全是梅遇笙搂着自己的画面,那种感觉太过真实,以致赵卿欢直到现在还觉得耳根子发热,心跳极快。
其实,昨日发生的一切,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要恼他的,毕竟梅遇笙对她欺骗在先,轻薄在后,活脱脱就是一个登徒子,那一记巴掌,真的可以算是便宜他的。
但赵卿欢不懂,为什么她的心里一直有一种揪着的感觉,明明知道借此机会两人可以好死不相往来的,但她却一直在想,回头等到梅遇笙来找她的时候,她应该是要继续像昨晚那样对他冷言冷语好呢还是干脆在他服软的时候下了台好呢?
直到现在,赵卿欢都觉得自己的思绪依然因为梅遇笙而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恨着他恼着他,一半却念着他向着他……这种自己和自己打架的感觉逼得赵卿欢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了,所以在听到云千素的这一句“九郎”以后,她当即就恼羞成怒的站了起来,可那排山倒海一般埋怨的话到了嘴边,赵卿欢却顿住了。
她不知道云千素关于梅遇笙的身份到底知道多少,就算他们两人是旧识,但却不能保证云千素也是知道真相的。所以若她这会儿说了,很可能就会无端的给梅遇笙惹来麻烦,可若是不说,赵卿欢还真的不知自己当下这极度反常的模样要拿怎样的借口来搪塞云千素了。
而云千素显然也被赵卿欢的模样吓了一跳,连连也跟着她站起了身,语带关切道,“怎么了小欢?是不是九郎又哪儿惹得你不高兴了?你别着急,九郎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如果昨晚你们真的有什么闹的不愉快,今儿他一定会来找你赔不是的。如果他不来,我们就去找明柳,让明柳来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