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忘返林,沙沙作响的树木,似在挣脱风的戏耍。林中,数十名黑衣人围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的女子,冷漠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一阵风吹起,女子的发梢随风摆动,她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某个结束。
“你真不愿跟我回去?”落不死心地问,声音中有某种无奈。
“不回。”清浅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落看着她,目光冷了下来,“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话音刚落,他退后一步,一扬手,数十名黑衣人围了上去,岩重又把清浅护在身后,拨剑迎击靠近的黑衣人,追日他们围在岩的外面,尽量挡下黑衣人的进攻。清浅静静地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落,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像孩童一样天真的他,还是,像狐狸一样狡猾的他,或者是现在,这个冷酷的他……其实,每一个都是真的他,人本就不是如此简单能看透的,性格中的矛盾,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消失,清浅能够确定的,就是无论哪一个他,都抹不去他帝王的身份。
“主子,你和水姑娘先走吧,这里有属下在,足够应付。”追日一边击退进攻的人,一边说。
他的手上已经挂了彩,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清浅默默叹了一口气,看向岩,“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
“我会带你离开的,只要你愿意。”岩转头望着清浅。
清浅看着他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从逃离皇宫的那一刻开始,外面的世界致命的吸引力,让她不愿再回到那个牢笼,她已经有了为了自己抛却生命的绝意。如果她的存在,只会为他们制造麻烦,她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她是不爱的,不爱的一切中,包括自己。现在,事情容不得她犹豫,要么离开,要么停止,她能做的,只有如此。岩的眼神,给了她鼓励,活着,并不是件太差的事,她不会随便放弃生命的。
“一切小心。”
岩朝追日等人说完后,拉起清浅的手,正要上马车,一支箭落在他们脚下。两人回头,落的手中拿着弓箭,目光凌厉地看着他们,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来的数百名的弓箭手,拉着弓,正对着他们。清浅冷眼看着,心里升起一股寒意,看来她不会那么容易脱身。落接过身边的人递上的箭,上弦,瞄准清浅,“你最好想清楚,下次不会再射偏。”
“你以为我会怕?”清浅冷笑着问,从岩的身后站了出来。
“那他们呢?”东方落瞄向正在打斗的三名侍卫,最后定格在追日身上,手指一松,离弦的箭似闪电一般向追日射去,它的后面,是侍卫的数百只箭。
追日闪到一边,避开东方落和其余的箭,追风和追雨也用剑隔开射来的箭。追日本就受了伤,那些箭又都是冲着他去的,手上一慌,箭便划过他的肩膀,腿上也中了一箭。清浅站在原地,目光并没有看向追日,而是盯着落,双手慢慢握紧。她讨厌被威胁,特别是拿与她无关的东西威胁她,帮与不帮都是一种麻烦。
“接下来,”落搭上箭,瞄着清浅身边的人,“射谁好呢,他,还是他?”
他的箭瞄准岩,嘴角的笑,透着阴狠。清浅上前一步,挡在岩的面前,无畏地瞪着他,岩却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握她的手,更加用力。
“东方落,你最好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别忘了北煌国的大军还在你的边界。”
“他很快就会退兵,西沙,会是他下一个目标。”
“什么意思?”岩冷冷地问,以他的判断北煌在没有和东水达成协议之前,是不会动西沙的。
落看了一眼清浅,随即又看向岩,“你以后就会明白。”
岩略一皱眉,他在东水国的探子曾不止一次地提到北煌刺客夜探皇宫的消息,他以为是北堂临春想要暗杀东方落,造成东水的混乱,他便可以趁机吞并东水国。但是,照现在看来,北堂临春是另有目的。他记得三年前,他曾经收到消息,星月国选出的夜姝有一个叫清浅的,那场夜兰花会,北堂临春也有参加,难道?他看着清浅,她尚算清秀的脸露出惊讶,岩心中一黯,难道连那个暴戾成性、偏好美色的北堂临春也想要她吗?清浅淡定地看着落,从他刚刚说的话来看,北堂临春进攻东水和她有关,但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她当初从他那里逃走,顺便羞辱了他吗?她不记得自己当初说过些什么,甚至不记得北堂临春的长相,她隐约记得那是一张欠扁的脸,有一点帅气,但是更多的是狂妄。也许就是因为他的狂妄,才容不下别人挑战他的威严吧,她多少有些感谢东方落,没有为了他的国家将她交给北堂临春。不过就算是交了,也不会有什么用,战争岂是因为一个人可以避免的,她顶多是一个借口,交出了她,北堂临春还是会找到别的借口。清浅曾到过东水国不少的地方,亲眼目睹东水国差强人意的吏治以及过高的税收,某些封建社会根深蒂固的恶习,仅靠一个英名的君主是不够的,况且为了一个女人让国家陷入困境的君主算不上英名。她自认没有当红颜祸水的资格,更没有这个兴趣,如果一个国家因为她的关系出现危机,她更多的是无奈。她不认为一切是她的问题,怪只能怪他们奇特的审美观和某人的小心眼。
“你放了他们,我,留下。”清浅平静地朝落说道。
“不行。”岩重重地拉着她的手,恼怒地看着她,“既然找到你,我就不会再放你离开。”
“会死的哦?”清浅好心地提醒,直觉他比东方落还要危险,要是让他困住,更没有自由的可能了。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要收回,我不会反对。如果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不会后悔。”
清浅无奈地看着他,心里略有些感动,“我说过,你救我出宫,我们就算两清了,你不必再提我救你的事。还有,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像我这样冷血的人,才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你冷不冷血,我自己会看。你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我心里清楚。”他定定地看着清浅,嘴角带着笑意。
原来他也有这样温和的笑,清浅淡笑地着着他,“这是你自己选的,死了可别怪我。”
“永不言悔。”
清浅转过头,挑衅地看着东方落,这么死了倒没什么不好,还有一个人陪着,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她面不改色地看着落,心里却自信他不会射箭,两年的相处,他难道真的要逼她至此吗?他拉满的弓正对着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冷酷,充满恨意的双眼微微发红,他没有想到她竟然想要和西门岩同生共死,难道他两年的相守,还比不上相处几日的人,还是她的心中本来就是有他的。她的心中想着之舟、想着岩,为什么偏就没有他,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跟他在一起?他的心刀割般疼着,眼中的恨意更加浓烈。清浅略带心惊地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她的绝情,必定会让他心生恨意,但是她还是相信,他不会放箭。他应该是爱她的,尽管她并不懂他的爱,正是因为他的爱,让她忍不住想要逃离。现在,他用箭正对着她,她冷静地站关,不相信以前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会真的做出伤害她的事。她不爱他,但是,她相信他的爱。
他们对峙着,谁也没有轻举妄动。追风扶着受伤的追日,站在岩的面前,黑衣人退在一边,等着东方落的下一步指示,清浅的手包裹在岩厚实的手掌内,生出一种温暖。忘返林的另一侧忽然传出了士兵行进的声音,岩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回来的应该是他西朝的士兵。他看向清浅,露出让她放心的眼神,清浅微微一笑,松了一口气,一脸轻松地看着落,她,真的要离开了。落不安地看着形势地变化,她是真的要离开了,他真的要失去她了。他无措地看着清浅脸上的笑,离他越来越远的笑,心里的惶恐迫切地提醒着他去做某些事。他要挽留她的离去。无知觉的,握箭的手松了,离弦而去的箭猛地让他惊醒,手中的弓掉在地上,他伸出手,茫然地想挽回那些箭,触到的,却是远去的影像,以及她漠然的容颜。
水清浅,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她在心里冷笑着说,脚步无意识地向前跨了一步,这是决绝的姿态,她不受他的威胁,她不在意他的一切,既然他想要她的命,她给了又何妨。眼前的视线忽然被挡住了,岩抓着射向她的箭,挡在她的身前,恼怒地看着她,清浅不禁有些心虚。她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他的脸色一变。
“记住,你的命从现在起是我的了。”
清浅茫然地看着他,来不及辩驳,他的身子向前倒去,清浅忙扶着他,她的手还紧紧握在他的手中,而他无知觉地靠在她的身上,背后深深地插着三支箭。她一脸震惊地站在那里,西沙的士兵已经赶来,落在手下的坚持下,黯然离去。清浅无暇理会他的去向,在他将箭射向她时,她已经把他的名字从心里抹去了,她现在在意的只是她的心,沉寂了两年的心,这一刻,没有不安份的跳动,却,混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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