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风冷,阵阵北风吹起行人的衣摆,却阻不了他们的去路。熙熙攘攘的街道,淹没在人流中的是谁的落寞的身影,指尖咫尺的距离,酿成他日遥遥相隔,如若早日知晓他日的结局,今夜是否还会放任微凉的指尖藏匿于如水的月色。
缓步走在人群中,清浅一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手轻举五彩的风车,看它在风中不停地旋转,纠结成团的色彩,吹奏着风的序曲。之舟站在她身体,目光从她修长的指尖滑过,心里默默叹惜,夜会快要结束了,他始终没有牵到她的手。清浅的目光总算从风车上移开,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指着不远的河边。
“那是什么?”
之舟回过神,看着河边三五成群手拿灯笼的少女,“是放河灯。传说元月的时候,地上河水会与天河相接,承载着心愿的河灯若有幸让天上的仙人看到,愿望就能被实现。你,想不想试试?”
清浅点点头,她想看到河灯顺流而下的样子,至于愿望,她没有想到。
“我去替你拿河灯,你在河边桥下的柳树边上等我。”之舟淡淡的嘱咐,嘴角有一抹笑意,他没有告诉清浅,放入水中的河灯除了自己只有恋人能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只要告诉她这个风俗,她一定会明白他的心意。他看得出她一时是明白他的心意的,他们之间只差说破,如果说破了,他们将不会保持现在简单的关系。也许她会远离,也许她会伴他一生,他不是没有顾虑,但是她的笑给了他勇气,他愿用一生,守护她,自在的笑容。若她远离,他也愿用一生,相随。
待清浅在柳树下站定,之舟才离开替她拿河灯,她摆弄着手中的风车,隐约听见身后的少女低声祈福的声音。她蓦地想起,她也需要想一个愿望。若是在现代,她定会先家宅平安,不管怎么样,家人对她来说都是重要的存在,但是在另一个时空,她对家人的祝愿能否到达,又或者她应该想另一个愿望。微微抬头,她看到之舟浅笑着,一手拿着一盏河灯,一手提着灯笼朝她走来,她握紧手中的风车,心里有一股暖意,她想她知道要祈求什么了。
风停了下来,之舟快步向清浅走去,忽然他微皱眉头,扬起灯笼飞身来到清浅面前,喝道:“小心。”
清浅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看到一名黑衣男子出来在面前,提剑刺向她,之舟飞身而至,用灯笼隔开刺向清浅的剑,没曾想剑锋忽转,剑直直地向他刺来,他猛得转身,避过要害,但是手臂还是被剑锋划破。之舟将河灯交到清浅手中,将清浅护在身后,经过刚才的交手,他很清楚他们不会杀她。他冷眼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布囊,扬手展开,布囊中排放着整齐的一排银针,在月光在发出青幽的光。回过,他们身边又多了几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之舟看着刚刚交手的那一个,照他的估计,那人不是头目,而是引开他的棋子,幸好他无心恋战,若是中了他们的计,清浅早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墨?”清浅试探着说,刚刚出现的几个黑衣人中,有一个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她忽然想起当初被北堂临春掳走时,墨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
墨拉下面巾,上前抱拳道:“水姑娘,小人奉主子的命令,特来请姑娘回去。如果姑娘不想你的朋友有事,还是不要做无畏的抵抗。”
清浅不禁苦笑,这个北堂恶人还真是阴魂不散,竟然派那么多人来抓她回去,难道还嫌她当初伤得不够惨吗?在她养伤的这几日,她完全忽略了北堂临春不知所谓的莫名心意,对他除了怨念,别无他想。“我死也不会回去的。”
“水姑娘,莫让小人为难,如果打斗起来伤了姑娘,小人们回去难以向主子交待。”墨冷冷地说,同时瞪着站在清浅身前的之舟,之舟面不改色的看着他,因为今晚和清浅的出游,他特别交待手下不要守在四周,现在遇袭,可能一时半会没有人上前相助,但周围的民众已经四下逃窜,天机楼的人若见此情形,不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如果跟你回去,我恐怕会伤得更惨吧。”清浅冷笑一声,无畏地看着墨,她看得出他是受人之命,并不是真心要跟她作对。
“不会。主子临行前特让小人带话给姑娘,只要姑娘肯回去,绝不会再伤姑娘分毫。”墨冷冷地重复主子让他转述的话,眼中闪动着疑惑,他相信自己的主子是不会食言的,但是,没有道理,为什么主子不让他们杀了水姑娘,或者不计后果地将她带回,主子明明很生气,气得三天都不想动了呀。
这话,同样让清浅觉得疑惑,她看着眼光闪烁的墨,淡淡地问:“你信?”
“信。”墨点点头。或者主子找到了不伤人分毫又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比如让她生气,主子不也是不伤分毫却气得食不下咽。
“我不信。”清浅冷冷地说,她才不会相信一个有点神经质的恶人。
“水姑娘……”
墨还想说些什么,之舟打断了他的话,“让你们的主子死了这条心,她不会跟你们走的。”
“那就只好得罪了。”
话音刚落,站在墨身边的黑衣人提剑飞身上前,墨拿起五针银针,不躲不避地站在清浅面前,等他们的剑近在眼前时,他各发一根银针,直取他们的面前,他们闪身避过,电光火石之间,之舟出现在他们中间,将针扎在他们身上,针上淬了剧毒,他们顿觉四肢无力,痪倒在地上,抽搐而死。清浅还来不及感叹生命的脆弱,之舟已经将手中剩下的针刺向清浅身后,清浅只觉身后一阵冷风,似有人跌落在地。她不敢回头,之舟落在她身前,低声说:“不用担心,很快就没事了。”
清浅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她这才发现他的手臂正在流血。前所未有的恐慌袭上她的心头,她的眼泪忽然有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朦胧泪眼中的那一抹红,刺激她的感官,除了心疼,还有悸动,她的目光追随着他,呼吸追随着他,连心跳也追随着他……她爱他,她从未如此确定,她爱他,就如他爱她一般。看着他为了护她身处险境,她不由得想上前,告诉墨,告诉冲她来的人,她宁可回去面对北堂恶人的虐待,也不要看着他出事。就在她要开口的那一刻,四周又出现几名黑衣人,与墨的人缠斗在一起。之舟退了回来,依旧护在清浅身前,清浅忙擦去脸上的泪,柔声问:“你还好吗,手上的伤好紧吗,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之舟愣了一下,欣喜地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没事。”
触到他的眼光,她的脸忽地红了,她垂下头,低声说:“还是先帮你包扎伤口吧。”
之舟看了一眼四周,有他的手下在,北堂临春的人近不了他们的身。他安心地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刀伤药。清浅忙将河灯放在地上,接过他手中的药瓶,“我来帮你。”
她小心地拉开划破的衣袖,将药粉倒地伤口上。之舟想提醒她,上药前还要清洗伤口,还要准备好绷带;但是有什么关系,他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她紧张的样子,她害羞的样子,她温柔的样子,全是因为他,她已经在爱他了。
他的伤口本来就不深,自己配制的刀伤药又是极有效的,很快伤口的血就止住了。看着干涸的血迹,清浅的脸色冷了下来,心疼的感觉一点点消失了,连带爱的感觉也一并不见了。如同在宫中看到东方落流血一样,一时的心动,然后心中平静如常,脑中又响起老婆婆的话,难道她真的要见到爱人的血,才会有爱的感觉吗?她不想再一次体会心疼的感觉了,也不想再一次看到他们受到伤害,特别是之舟,尽管她抓不住那虚无缥缈的爱意,但是她记得,她清楚地记得,要保护他周全的心意。
清浅默默叹了一口气,抬头淡漠的看着之舟,“你,是不是喜欢我?”
答案哽在喉咙,他说不出口,她淡漠冷然的表情,让他说不出口。在她的眼中似乎隐藏着某种决意,清亮的却分辩不清,他忽然明白她想要知道的不是他的心意,而是一个离开的理由。他如同自嘲般苦涩一笑,眼中流光闪动,轻轻摇了摇头,他淡然地说:“没有,我只是把你当成我的家人。”
清浅愣了一下,这个措手不及的回答,让她困惑。但是,心里并没有苦楚,此刻已经无爱的她,又怎么会在乎他是否真的爱她。
“这样最好,”她漠然一笑,“因为,我是绝对不会爱上你的。”
平淡的语调,述说一个不变的现实,他眼眸瞬间的黯然,落在她的眼中,惹得她皱眉。她偏过头,默默弯腰捡起那盏河灯,上面沾染的星点血迹,让她有些不忍。对不起,她在心中默默地说。转身将河灯轻轻放入河水,那个愿望,她没有说出口,却深深地铬在她心里,她想看到的是他的平安。至于他的心意,她注定是要辜负的。
承载着清浅愿望的河灯,越飘越远,之舟默默地看着,心中的苦楚麻木了他的表情,关于河灯的故事,关于他的心意,大概也会随之远去,沉没于天地的某处。当河灯在视线中渐渐模糊时,清浅咬了咬嘴唇,有些事,她需要面对,有些关系,不得不了断。
“明天,我想回宫,去找东方落。”
之舟愣了半晌,低声说:“好,我陪你去。”
清浅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些冷,她直面着灯火点点的河面,露出无奈的笑。她僵直着身子,不肯回头,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她就不能后悔,若是他能因此放手离开,她被困宫中又如何。她不知道,身后的男子,忽略了心中的苦楚,一脸心疼地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在心中宣誓,不管她去向哪里,他必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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