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前来瞻仰的人便少了。
“这些都放到仓库里去,这些留下。”
灵堂之上,谢落一一为王眉打点事务。
司马歌站在王眉身边,不发一言,他们这般沉默已经良久。
“阿眉。”
“你这样不吃也不喝的,再这么下去身子当真是要坏了。”
她将背脊挺的笔直:“父亲还这里,怎能容我休息?”
“阿眉,你且听阿姐说句话好不好?”
谢落说的有些动容,捏着一角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珠。
王眉面色青白。
这样瘦弱的身板好似下一刻就便要倒了下去。
司马歌对着谢落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劝。
“殿下。”
她在唤他的名字。
司马歌面容好似春风般的一笑,应道:“唉,我在这里。”
王眉侧过头注视着司马歌,目光纯净。
司马歌不懂,她为何要这么看着他。
“阿眉。”
为何这刻会有一丝心悸,司马歌耐心询问:“你可是厌恶极了那王氏的叔父?莫怕,明日我就奏明母后,让她赶了他回洛阳。”
他更不懂她为何在此刻云清般的一笑。
“郎君,你来了。”
崔应玥从门外跨了进来,远远的便见到堂上跪着的那人。
王眉的发间簪着一朵白花,面容姣好,眉色如望远山。
审了一日的案子,已是疲惫不堪。
“你家女郎,可是用饭了?”
琉璃低下头摇了摇。
她打了纸糊的白色灯笼,在他前头带路。
“自白日公子离去后,女郎连汤水都不曾用了。”
谢落的身子高挑,面容端庄秀丽,见外头来的是他,迎面而笑。
“你来了,可是累了?”
“不曾累,我先去看看阿眉可还好。”
谢落收敛起一丝失望的神色,转身说道:“还是先去为主公上一炷香。”
崔应玥点头,并肩与她而行。
灵堂之上,王眉的神色果然是憔悴的,司马歌低着头依依地望着她。
入了各人眼里,便好似一幅画。
昨夜建康下了一夜的雨,司马歌好似在梦中见到了小时的她,绯色衣裳站在高高的树杈上,低下头来对着他明媚的一笑。
“阿眉。”
好似同往岁一般的模样,可他却实在道不出有哪里不同了。
“殿下,你为何要来。”
这语气是这样的淡漠。
司马歌知道王眉刚没了父亲,心里一定苦楚万分。
他想来看看她。
虽然,他知道此时的她一定不好。
王眉又问:“殿下此次出宫可是有王后娘娘的懿旨?”
“不曾。”
他要如何开口告诉她,母后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便命人将他拘束在寝宫里,他是偷偷溜出的宫。
“那还请殿下回宫。”
他似是不能相信,她居然要逐他出去。
她不想见他!
“娘娘让我离殿下远远的,阿眉那时顽劣不曾听话。”她抬起左手来,绷带拆开圆润的指尖留下一掉丑丑的伤疤。
“这双手本还值得上几金。”
建康人皆知,王氏嫡女弹得一手好琴。
那是他们不曾有幸听过,谢落深知若是以王眉此时的琴艺而言,已可称的上大家。
司马歌甩了衣袖,手心上汗渍斑斑,红着眼:“阿眉,都是我的错。”
她的眼眶里有泪,刺得他的心好疼。
“阿眉。”
他知道她此时心里难受。
可她一定不知道,她这般冷言冷语的待他,便好似在十二月大寒,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骨子里都冷的发颤。
“殿下,有什么错呢?错的是我啊!”
“若不是这一番好婚事,我的父亲如何要马不停蹄的从洛阳赶回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谢落搀扶起王眉的身子,她靠在谢落的肩上泣不成声。
“忤逆娘娘的代价太大,阿眉已经再付不起。”
司马歌往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要他了?
她王眉不再同他司马歌有所联系了么?
“殿下。”
崔应玥终是忍不住了,唤住他:“殿下,还是请回吧!”
荒唐!这事真是太荒唐了!
也不知是如何浑浑噩噩回的宫里。
一路上的宦官见齐王黑着一张脸,便都纷纷避了开来。
“本殿下要去见她!”
苏誉心里一惊,道:“殿下,王后娘娘兴许已经入睡了。”
寝殿之内歌舞升平,他那高高在上的母后正用着她的伶人欢笑。
“你为何要如此对她!”
“殿下,你莫要没了礼数。”
这张脸的确有公子拙的三分神似。
王后娘娘挥了挥手,示意他莫要再多言。
“本后如何对谁了?殿下且把话说明白。”
“你知我说的是谁!”
这室内一阵乌烟瘴气,他竟是觉着恶心,一刻都不想多留了。
“母后,你若在为难与她,哪怕伤及千丝万缕中一根,休怪儿子要真的无礼了。”
沈莫笑的惨淡,这一番话倒是说得动听之极。
可是不巧,王后娘娘如今很是生气呢!
瞻仰的贵客已经皆数散去,连那崔应玥因碍着男客的身份,不得不离去。
“阿眉,还是多多要你照顾。”
“我明白的,你回去也早些休憩了。”
谢落掩了房门,琉璃在前头看灯。
第二日,她敲了王眉的房门。
琉璃绞干了帕子递到谢落的手上:“女郎,雪姬在地上跪了一夜。”
“当真是跪了一夜?”
“女郎,的确如此。”
今日王眉训斥王阎的话,怕是已经传遍建康了,在这个时代有时候对一个人的批判,比起刀剑更容易伤人,王眉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她雪姬一个庶女如何能在这样的流言中生存下去。
“今日一大早,雪姬便收拾了行李,到外头的寺庙里了。”
谢落手中的帕子一顿,问道:“寺庙?怎么回事?她莫不是要做姑子去了?”
“说是待发修行,要为父亲所做之事赎罪。”
雪姬毕竟倒是聪慧的。
这一招,看似是死棋,其实不然。
过个两年,谁还记得她这个雪姬之前所做的荒唐事。
她做到如此,世人也便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将所有的过错都认到了王阎的身上,她也就得以保全了。
这一事,同前世竟是一模一样。
“阿眉,她已如此,此事便罢了。”
冉勇推了门进来,欢喜的说道:“女郎,公子回来了。”
她面上是难得的缓和神色,擦了面上隐隐的泛着的泪珠,问着身旁的谢落:“阿姐,你看我眼睛可是红肿了?是不是见不得人了?”
有言,女为悦己者容。
谢落如今才知道。
她爱慕公子拙至深啊!
“不曾,还是美丽的。”她说的话安慰又让人听着动容。
王眉始终不肯相信王取是因为溺水而亡。
公子拙便离了建康,到了出事的漓江去看了看。
这一来一去,自然是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公子拙的面色看起来不大好,说道:“阿眉,主公溺亡的这件事,我怀疑是族里有人。”
她便知道父亲不会平白无故的亡了。
从洛阳到建康的这条官道,父亲心中有言说是这一路上带了好些的上好的丝绸、棉花,这般金贵的东西,遇了水能值得了多少钱,不该是那么容易就走了水路。
雏鹰在笼子里扑腾了几下。
一道黑影从墙上而过,是一个男子的身影。
“嘘。”
她点了点他的唇,轻声道:“这事稍候再说。”
他们秉着气息,鼻尖相互触着,灯下的阴影里甚是暧昧的模样。
窗外的黑影离去,王眉终于平复了心情。
走到金丝笼边上,打开了小门放出雏鹰来。
“这几日,我看它在笼子里折腾的厉害,怕是想要飞了。”
公子拙开了窗,将雏鹰拢进掌心,向高处一抛,只见雏鹰挥舞着翅扑腾了几声,便展翅于高空之中。
她背后拥着他,面上已经是数不清的泪。
“你可知道是谁?”
他甚是了解,却在此时无言。
牵起腰上的手,抚着,轻拍着,似是在安慰。
“如今还没什么消息,怕是要再等一等。”
她还要等多久。
“阿眉,我终有一日会给你答复。”
“阿茹,我信你。”
如今,她除了他,谁也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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