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眉的脸色一变。
“丽姬,你不要以为我王氏阿眉不敢。”
丽姬本是被王眉这滑稽的模样,笑的肚子欢畅的很,可王眉的脸色变得太快,那冷意的眼神像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小刀,划入她的皮肉之间。
“你要做什么?”
王眉挑了眼角,狭长的浓重的眸子,往丽姬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淡淡的落在她双手抚着的小腹上:“丽姬,你自己明白便好。”
她的孩子,王眉竟然是想要害她的孩子!
丽姬扯着嗓子,手指着王眉歇斯底里起来:“送客!送客!”
“不劳烦丽姬了,阿眉自己会走。”
她拖着宽大的衣袖离开,背影却是如此的坚定,灼烫了司马信的眼眸。
琉璃当真是觉得奇怪,女郎方才还是事事顺着丽姬的模样,可一瞬间却是又变了。
她着实是有些不懂。
王眉一行人并未走远。
她正在等着一人出来,王眉知道那人一定会马上就向丽姬告辞。
丽姬有几分能耐,她虽摸不透却也能知晓几分。
好话也说与她听了,唬也唬过了,这时的丽姬一定脑子里乱的很,正想寻一个说话的人,她还没有蠢笨到这个地步,定然不会同司马颂说起这件事情,那么可以说话的也就只有剩下一人。
琉璃见王眉站在门外,也不知女郎她要做什么,上前询问:“女郎,我们不走吗?”
王眉摇了摇头,说道:“我在等人。”
就在方才,王眉对自己打了一赌,一个没有赌注的赌约,因为她知道那人一定会追出来。
果然,那门内出来一人,打眼一眼,正是方才在房里不发一言的赵王司马信。
“阿眉。”
他在唤着她,王眉却是站在原处不做声响,见他走近,先声夺人。
“殿下,你可知道如何为君?”
这话,连琉璃都惊得抬起脸来看她,目光飞快的在两人身上打量。
女郎,便是连琉璃都知道,这话说得是大不敬的。
司马信果然显得不悦,蹙着眉。
“阿眉,你怎么可以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有何说不得的。
王眉捂着嘴轻笑:“难道,你不想做大王?”
司马信已染了三分怒气,将袖子一甩:“越说越糊涂。”
“阿眉是难得清醒,怕是殿下的心也是如此的了。”
她的面颊如玉,春风得意的模样。
王眉是士族家的女郎,自来便生有一份难以言喻的贵气,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深深的让他追随。
司马信一脸的诧异,一双瞳子来回的转了一又转,最终落在王眉的身上,他轻叹了一口气:“你啊!我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究竟是他掩饰的不够好,还是,王眉的眼光太过狠辣。
当真是一语中的。
他是想登上宝座没错,可如今的太子是司马颂,这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王眉她便知道不管过了几世,司马信终归是司马信,一个利字当头,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王眉抚了抚身上的衣褶,淡淡的说道:“殿下,你若是将丽姬手中的灵药拿来与我,阿眉便告诉你如何能赢得头筹的法子。”
司马信眸子一亮,王眉说的话可是当真。
他的面色如故,淡淡的说道:“这事,不是我说了算的。”
她的年纪虽小,可是却颇有智慧,见她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见得是说假的。
“殿下既是不信也就罢了,若是,殿下不帮衬阿眉也能拿到东西,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
她本是不用拜托于司马信,若是求不得,一把抢过来就是,与丽姬多做废话是给了司马颂三分脸面。
不过,方才见丽姬对他另眼相看的模样,觉得有几分蹊跷罢了。
司马信终于开口问她。
“阿眉,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就算名声在外又如何,这建康城里有多少人是想将他置于死地的,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值得她为他付出这么多吗?
那娇小的背影在不远处停顿片刻,却也不见得她转过头来,比起前一月见她,似是又长高了一些,只那下巴越发的尖细,只留的一个轮廓。
司马信知道王眉是爱慕他的。
若不然,那一日在酒肆,她不会泪眼朦胧的对着他说上那一番话。
这个建康城里爱慕他的女郎何其之多,可只有她,王氏阿眉,最让司马信牵挂心肠。
“是,他对阿眉而言,重而有重。”
司马信觉得好笑,她只有十二稚龄,哪里懂得重而又重的含义,不过是一时的小孩子话语。
他对着无一人的虚空,喃喃的说道:“不,你只能是我司马信的。”
入了宫,自然是逃不开贾后的眼线,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宫人来到王眉的面前。
“女郎,王后娘娘有请。”
随着来的宦官一直向前走便到了贾后的寝殿,王眉曾经来过一次,却是发现寝殿里的花园里多了几株榆叶梅,引得她驻足停留了一刻钟的功夫。
“这是沈氏郎君命人种的。”
“女郎,王后娘娘还在等着。”
宫人所言的沈郎君,怕就是颇得贾后宠爱的人吧?
寝殿里传出七弦琴的声响,倒是有几分孤傲自赏的意味。
“这是谁?”
那宫人低着脸,王眉也似是能猜到一些,许这就是近些日子颇受贾后宠爱的郎君。
“那便是沈氏郎君。”
推开厚重的朱色雕栏大门,那扑鼻而来的香熏得王眉一阵发晕。
“你来了。”
王眉走上前去,对着高坐在上的贾后行了礼:“王氏阿眉见过王后娘娘。”
“起来吧!”
“是。”
贾后仍旧是王眉印象里那富贵的模样,凤袍加身,脂粉掩面,眼角处却也逃不了细细的浅纹,王眉觉得其实司马歌生的并不大像她,面容如是,性子如是,至少他的性子爽直的干净。
“你觉得他弹得与公子比如何。”
王眉的眼角一跳,她轻笑的说道:“娘娘,可有听过阿眉弹琴。”
“阿眉方才听到郎君奏琴,一时有些手痒,娘娘可是愿意听阿眉抚上一曲。”
贾后不曾预料到王眉会如此回答。
她点了点头,显示着自己的大度,说道:“可。”
沈莫站起身来,王眉走到他的身侧,却不曾抬头见他一眼。
“那阿眉献丑了。”
她坐到案前,这七弦琴是方才沈莫弹奏过的,琴弦之上还留着余温。
沈莫往岁里也听过这王氏嫡女的名声,自来也知道她的琴是鼎鼎出色,早早的就像欣赏一番,却是没了这个机会。
第一声弦音响起,沈莫便知道王眉弹奏的不过是一曲普通的小调。
第二声弦音稍快了些,沈莫离王眉近,他能见到那尾指尖挑动琴弦之时,稍稍的往里勾了勾,许是连王眉都没有察觉的小习惯,那一日,她作画时也有这样的小动作。
第三声弦音刺耳的响了一声,停顿。
第四声,那双比汉白玉都白皙上三分的手,快速的在琴上拨动。
贾后也抬起脸来,盯着她出了神,曲调华丽,如高山上涌泉,大漠上的夕阳,着实是有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王眉低着脸,目光落在手下的七弦琴,往岁里她弹奏于公子拙听的都是一些乡间小调,也不见得有如何繁琐的手法,如何华丽的曲调,他们两人在乎的是奏琴时那一番舒服的时光,往往都是他奏了前音便抛给她随意发挥。
他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王眉的手指尖在在七弦琴上快速游走。
她的手法繁复,着实不像是一个仅有十二岁小女孩弹出来的弦音。
琴音久久的在殿上盘旋,贾后将身子往后一靠,懒洋洋的说道:“大好。”
王眉听到贾后的赞赏,也不觉得如何,从容的回礼。
“娘娘赞誉了,阿眉不如公子十分之一。”
那一双沾满纵欲的眸子,慢悠悠的落到王眉身上,前一次见她也不过觉得是个俗人,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光,连气韵也是大变了样。
果然,他教出来的女郎便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