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景虬枝交错,枝繁叶茂,想来定是栽种许久,没有二十年断然不会有如此规模。
风无忧伸手将那虬枝拨开,那里居然有一块微红的土壤,待得无忧将土壤端起,她才发现那土壤却并非是土壤,而是一种不透水的材质,里面空心,外有机关。
风无忧小心翼翼的将机关打开,里面居然露出黄色的一角锦帛。
他伸手将锦帛取出,慢慢展开,发现这居然是一张传位圣旨,所传之人,正是久已失踪的风无忧,除了那张圣旨,里面居然一并隐匿着一个晶石制成的小巧的虎符。
风无忧看到这两样东西,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哀恸,大哭起来。
他的父皇终究是惦念他的,早早的将圣旨和虎符藏于此盆景之中,因为此盆景中的秘密是他父子二人才知道的秘密,他竟一直相信风无忧会再次回来。
花解语眼眶不由湿润异常,声音哽咽的说道:“无忧,此地不可久留,你我还是出去早做打算,定不能让其他皇子阴谋得逞,你父皇遗体在此,我们还是早早的想办法,让他入土为安吧。”
风无忧伸手拭去眼泪,面色悲痛的对着皇上的遗体三叩首,然后恋恋不舍的走了出去。
两人顺着来时的地道又穿了出去。
夜色依旧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翌日,有了虎符的风无忧联络了朝中忠心的大臣,调动了京畿营的侍卫,发动了政变,在花解语火枪队和间谍分队的帮助下,彻底打垮了其他皇子的势力。
风无忧召回了远在边城的军队,与崇武国签订和平协议。
自此,一场一点而就的战争被消灭在萌芽状态。
风澜国国力本弱,经此一番折腾,愈加虚空,风无忧终日忙忙碌碌,致力于内乱后的百废待兴。
花解语看到重新意气风发的风无忧,心中颇为欣慰,带领御风,忆昔和牧野灵回到崇武国。
日子一天天过,舒适而惬意,花解语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重任,忘记了自己仍是沧月国的女皇。
然而,世上的事情并非是一番顺利的,凌云回府不久,便被皇帝召回宫中,加升为护国公,却乘机削去了他的兵权,彻底将其监控起来。
花解语深谙功高盖主的原来,政治的敏感性让她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似乎那宫中刚刚登基不久的新皇已经不再信任凌云,打算拿他开刀了。
果然,没过多久,凌云突然被召进宫中,以参加宫宴为由,彻夜未归。
将军府一府人忐忑不安,心惊胆战,在天亮时分,宫内传回消息,说凌云私自进入皇宫后院,进入庞妃之殿,见庞妃貌美,竟邪念骤起,意欲调戏,未遂,被打入天牢。
不久后,官府会差人来府擒拿府中众人,追究连坐责任。
花解语莫言想起历史上数例忠臣被污,满门抄斩的案例,一时间心中冰冷异常。
看来,这新皇帝嫌位子坐的太安稳了,想要来点新鲜的了。
那么,就如他所愿。正好,沧月国的女皇做腻了,正嫌沧月国版图不够大呢,他却送上门了。
花解语不动声色的暗暗布置着。
虽然府中人并未马上被带走,将军府外却以围满了御林军,生怕众人逃走。
翌日,傍晚,夕阳刚刚落下,一抹红色的人影便匆匆出现在她的面前。
花解语微怔,因为此人正是失踪已久,音讯具无的师兄,流云。
果然是不速之客呢,似乎每次遇见师兄,都会有一番不寻常的事情发生,那么此次又是何事呢?
“师兄,好久不见了,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看我?”花解语戏谑的看着他,眼中有种发人深省的光泽,此番行动如此隐秘,那寻找她的小鼠已被她弄坏了鼻子,他却依旧可以轻易的寻找到这里来,他的身份不由得人不深想。
“多日不见,师妹似乎生分了,怎么好像并不欢迎我似的?”流云不以为然的径直在她面前的木凳上坐下,那姿态优雅大方,似乎这里便是他自己的地盘一般。
“哪里,师妹真是好奇师兄的追踪能力,恐怕比之追踪鼠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流云神色微赧,讪讪的笑道:“这也是师兄我思念你所致,其情可原嘛。”他掩饰性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深深的呷了一口,微垂的长睫有些颤抖,虽然他仪态大方,举止优雅,此时却泄露了他内心紧张的情绪。
花解语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师兄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流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色骤变,神色愈加不自然起来。
他没有立即答话,沉吟片刻才说道:“师妹,师兄的确遇到了难事,此番定要师妹出手相助不可。”
“师兄请说。”花解语面无表情的说道。
“师妹,我本是崇武国的大皇子,你可知道?”流云蓦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神色怆然,饱经沧桑的眼睛中透出一丝无可奈何。
“哦?”花解语挑眉,这倒是新鲜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谁会想到,轩辕国柳色馆中的小倌居然是崇武国堂堂大皇子,恐怕这里边又隐藏了一段同室操戈的辛酸往事吧。
看着花解语将信将疑,流云深深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的将往事一一道来。
原来,十年前,流云还是崇武国的大皇子时,他的母后,也就是先皇后柳氏被皇帝的新宠,秦贵妃娘娘联合内务太监,下毒毒死,事后,恶毒的秦妃还派出高手追杀逃亡在外的流云。
在后有追兵,前有断崖的惨境下,流云和花解语的师傅出现了,他出手救下流云,收了他做自己的大弟子,从此,他刻苦练功,亲手创立暗阁,培植了手下一大批忠勇之士,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回朝手刃仇人,为母后报仇,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十年过去了,他的势力逐渐壮大,但是朝中秦贵妃仗着皇帝的宠爱,将她的亲生儿子,二皇子流风册封为太子殿下,荣宠依旧,势力愈加庞大,几乎可以只手遮天。
前些天,他听说崇武国皇帝身体衰弱,有意将皇位传给太子,自己退到皇家别院去休养,这个消息仿佛一把利刃,瞬间将流云的自信心击得粉碎,他意识到,此番孤身应战绝无胜算,便想到已是沧月国女皇的师妹。
花解语平静的听完流云的叙述,他所说的事情她听凌云说过,据说,那个现任太子骄奢淫逸,好色无道,是个不能担当重任的家伙,而且,最近他听取手下佞臣个挑唆,竟然有意疏远凌云,妄想夺回他手中的兵权。
这等祸国殃民的家伙的确惹人讨厌,可是,她又凭什么帮流云呢?
“师兄说自己是皇子,可有证据?”流云凝视她片刻,眼中有抹神伤飘过,却没有做声,径自从袖中取出一块玉质的牌子递到她的手中。
这牌子花解语认识,正是崇武国皇子的身份象征,据流云说一共三块,三位皇子每人一块,只是,当年大皇子失踪,玉牌也随之不知下落。
“好,师兄想要师妹如何帮你?”花解语垂着眸,在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
“我想重回崇武,希望得到凌云将军的支持,我自己还有一股势力,可以和二皇子分庭抗争,再加上凌将军的支持,胜算就大了很多,如果师妹的沧月国也能公开支持我的话,我想,做崇武国下一任的储君应该没有问题。”流云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花解语心中却是异常难受,原来自己的师兄,口口声声爱护自己,关心自己的人,也终是逃不过权势的吸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良久,流云得不到回应,他有些焦急了,父王马上就要不行了,等到他薨逝,自己再回去已经没有意义,如今的筹码就捏在花解语的手中,看到她默默无语,他怎能不着急。
“哈哈……师兄莫要着急,师妹有说过不帮你吗,只是,师妹作为沧月国的女皇,自然要为自己的国家做打算,要对得起臣民,相信即便是师兄在崇武国即位也会如此吧,所以,师妹想,如果苍月公开支持崇武国,总要有些利益去说服臣民吧,要知道,我的那些臣子们很是难缠啊。”
花解语有以下每一下的敲击着桌子,杂乱无章的节奏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有些诡异,就如暴雨中的雨滴滴落屋顶时,那冗长枯燥,让人心慌的感觉。
“你想要什么?”流云微微怔愣,之后便是了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永久的朋友和亲人,她这样做,反而免去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如此看来,她是同意了,那就好。
“不久的将来,我要让这片大陆结束互相争斗,战火纷飞的生活,让每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百姓都开心的过好每一天,不愁吃,不愁穿,生活安稳,阖家团圆。”花解语的语气淡淡的,向对知己倾诉般,将自己的心愿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
流云显然明白了她的意图,打断她的话语说道:“师妹莫要和我客气,尽管直说。”
“就是说,我要一统天下,做这片大陆的女皇,让四海一统,永世流传。”她的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他的心上,留下的就是震惊。
“师妹要攻占四国?”
“不,我没有那么血腥,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和平解决,四国的国君届时可以留任,只是须岁岁向我朝朝贡,接受统一的安排,不再挑起战火和混乱。师兄要做的,只是签下一份协议,议定在师兄继任崇武国的皇帝后,若是天下一统,你也顺应形势,和平归降,至于皇位,那当然还是你的。”
花解语静静的看着流云,清晰的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愕而不动于衷,她像一个控制天下的真正帝君一样,带着俾睨天下的雄心壮志,怀着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想要彻底将百姓脱离战乱和动荡。
“师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日,我流云对师妹又有了全新的认识,我会签下降书,但是,莫怪师兄没有提醒你,前途坎坷,有数不清的荆棘和暗潮等着你,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需要拨开云雾才能看清真相,我流云并非留恋那个人人羡慕的皇位,只是抛却不了母后的血海深仇,只要恩能报仇,就算将来让我离开皇位都没有关系。”
“好,一言为定。”
“御风。”一身黑衣的御风推门而入,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流云,旁若无人的走到花解语身边,抱拳说了声:“主子,有何吩咐?”
花解语将流云写下的降书揣在怀中,对他说道:“通知烈风,全力支持崇武国大皇子曲流云争夺皇位。”
“是。”
花解语的手下是高效的,短短十天,他们便协助流云在崇武国站稳了脚跟,再加上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凌云的支持,崇武国的大皇子毫无悬念的登上了储君的位置,只待皇帝驾崩便立即登基。
事情不过半个月,崇武国的皇帝果然如流云预料的一样,猝然驾崩,大皇子曲流云顺利登基,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流云将军被封为护国公,成为与皇亲一般尊崇的人物。
不久后,二皇子的母后因为当年毒害先皇后,事情被揭发,母子两人均被赐三尺白绫,吊死在皇家皇陵,自此,皇子之乱告一段落。
花解语启程回沧月国,临行前,流云恋恋不舍的对她说道:“师妹,如果曾经师兄欺骗过你什么,不要记恨我好吗?因为,欺骗你,我的心比你难受一百倍。”
花解语隐隐觉得他的话暗有所指,想起师父离奇的死亡,不由心中疑惑更重,三国已经安定,也许,她该会崇武国去看看了。
她返回沧月国,细细的将离开的时候累积的奏折一一批阅,又与云铿等人商量了国家下一步发展的方向,便起身秘密潜入轩辕国。
一路上,忆昔出奇的沉默,除了安分的守在她的身边,便是默默的望着远方,那是轩辕国的方向。
花解语盯着忆昔挺拔的身影,从来没有觉得他的背影如此熟悉,居然如此的像那个人,她的心不可遏制的跳动,原来,自己装作冷漠,实际上,对他却从未忘情。
“忆昔,你过来。”花解语慵懒的躺在软椅上,对他招招手,那摸样,风情万种,分明是勾引人的样子。
忆昔迷糊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却又很快消失不见,他沉默的走了过来,只是,笼子袖中的双手却紧紧握起。
“听说你是轩辕国的人,不知以前住在哪里啊?”花解语笑眯眯的看着他黑乎乎的络腮胡须,心里想着,刮去着满脸的胡须,他的样子自己会不会熟悉一点。
“是,我家住在轩辕国的边城,很久以前毁在战火中,忆昔已经没有亲人了,有的只是无尽的回忆而已。”忆昔的语气有些寂寥,扑朔迷离的眼神中真真假假的闪动着。
“哦,是我提到你的伤心处了。”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忆昔的身边,绕着他好奇的走来走去,近距离的打量着这张粗狂的,与那个他没有半分相似的脸,为何她总是将那个他与眼前的忆昔重合呢?难道,是思念他了吗?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就到轩辕国都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保存体力是最重要的。”她无力的导向软椅,就像什么信念突然消失般,没有半分精神。
忆昔没有动,神色复杂的看了花解语很久,她那紧闭的双眸上遮着两把小刷子般的长睫毛,俏皮的抖动着,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的心不由又动了动。嘴唇嗫喏着,
他下了下狠心,转身决然离开。假寐的花解语睁开眼睛,眼中溢出水雾。
若真是他,她该怎么做,师傅的死,将两人面前横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每当想要跨越的时候,心都会不可控制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