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走了,把她丢在深冷的宫苑里。
巨大的木窗晃着明色的光晕,给殿里的铜质熏炉镀上一层冷色的光调,她一动不动的呆了许久,才终于缓缓站起来身子。殿里的一切装饰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时局变了,情谊变了,连自己的心绪都跟着变化起来。
她觉得自己活得窝囊,比任何时候都窝囊,自己的命运都要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太被动。以前,她可不会屈服于这样的处境,她一直可是个倔强的女孩子,曾经公然和阿爹顶嘴,曾经又和苏玉贞对峙,那时候的她,活得是有多潇洒啊。
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有些事情说变就变了。
她还记得阿爹要把她嫁给七皇子的时候,她使着劲得和她爹抗争。七皇子是很好,可她一点也不喜欢,她不想这样被阿爹牵着鼻子走,自己嫁给谁,应该自己说了算,和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她可不乐意。
后来这事终于尘埃落定,她为自己的抗争感到满意,她没有嫁给七皇子,当时她还觉得庆幸,可这种情形庆幸只是一时的,到现在她才发现,如果当初嫁给了七皇子,说不定比现在好得多。
他又想起来那个恐怖的夜晚,她亲眼看见阿爹把一把剑刺进了李渊的肩胛,那把剑可真长,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血液,看得她有些眼晕。她觉得大事不妙,看到自己亲近的人互相残杀,那种滋味真是不好受,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好受。她想阻止阿爹,可阿爹却喝令让她站在那里别动,她看着血液一点一点从李渊的身体里流出来,她吓得快要哭掉了。
李渊最后看了她一眼,紧接着躺在了血泊里,他昏迷过去了。苏秦哭着喊:“爹,你到底在做什么,不要杀人,不要杀他好吗。”
阿爹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里有液体在涌动,镀上夜色里的月光,像霜降一般的透彻。他说:“秦儿,爹也想保护你。”
说完,爹就哭了。苏秦从没见过一个大人哭得这般狼狈,他不相信阿爹能有这般无助的时候,他平时是那么威风八面,好多人都来巴结他,奉承他,说不少的好话。可现在呢?这个可敬威严的阿爹竟然在自己女儿面前哭了,哭得这般声嘶力竭。苏秦怎么也理解不了当时这种奇怪的场面。
她问阿爹为什么要杀他。
阿爹只说不想让她牵涉进事情中来,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他们一家的性命。
苏秦看着一动不动的李渊,觉得他应该是死了,他怎么能死呢?他还没做完那个风筝,也没有和她一起去放风筝,他这时候不应该死掉。
很久以后,她才终于理清这个故事的大概。可他理清楚的时候,她已经救活了李渊,她在他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把他从死亡线拉了回来。她把他拉进了山洞里,躲过了阿爹的眼线,所有人都以为李渊死了,七皇子顺利当了太子,一切都像没曾发生。
可只有苏秦藏了这么一个秘密,她每天给他灌米汤,熬汤药,把他隐匿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山洞。李渊到底是身子骨强壮,那么深的伤口也只是昏迷过去,既不醒过来也不死透彻,苏秦前前后后在他身上折腾了好大的功夫,她一度都到了绝望的境地,她不想李渊死掉,她这时候才觉得李渊的好,她不想阿爹成为杀人犯,也不想失去这个伙伴。
这样的日子熬了好几日。
终于有一天,她惊恐地发现了阿爹早就预谋好了的一切,阿爹是在谋反,而且是被七皇子拉上了贼船,他掌握了阿爹的秘密,并以此要挟他,如果他想保住家人的性命,就要跟同他一起谋反。七皇子想做的是皇上,这个朝代的王,他是多么痴心妄想。
阿爹无奈只能与他狼狈为奸,他们逼死了李渊的母后,七皇子也顺利成为太子。当苏秦从阿爹那里知道这些事实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可怕,可怕之余,她竟觉得对不起李渊。她的父亲要杀害他,还逼死了他的母后,而他如今在山洞里昏迷不醒,他不知道发生的一切。
她觉得自己再也没脸见他了。
她把李渊的下落告诉了他的一个下人,并告诉他,千万不要告诉李渊是她救了他,她觉得愧对他,怎么都弥补不了。
可她想不到,她救了一个,势必就要害死另一个,这个故事里,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两全。
李渊的报复就是这样。
从那时候起,他变了,从一个单纯善良的男孩子变成了如今的帝王,残暴成性,变化无常。
她一直忍受着他,是她欠他的,到底该怎么偿还?
只是李渊还不知道,当初那个把他从地狱门口拉回来,一口水一口饭灌回来的人,会是她。这个故事需要一个秘密,只需要一个人知道,如果她不说,就没有人能解开这层面纱了,这该是多么纠结的事啊。
她也只能这么过下去,如果李渊不能解恨,她只能这么悲惨的生活,她父亲做错的事情,她可能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偿还,他杀了她也好,羞辱她也罢,这就是她的命。
当初她还可笑到想要逃避这一切,把所有的事情抛到脑后,什么也别去顾及了,什么也别去考虑了,能逃多远就算多远。为此,她还可笑得跑去周施迟那里,天真的以为他可以带自己离开,就算天涯海角,粗茶淡饭的生活,她也丝毫不会介意。
可惜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周施迟到底还是家族的支柱,他不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把家族丢掷一旁,他可没有那种魄力,家族指望他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他承担了太多的家族压力,他也开不得玩笑。
再然后,她就嫁给了李渊,他羞辱她,折磨她,所有一切,都应该朝着一个公平的方向发展,她欠他的,他要一点一点索取回来,这便是残酷的事实,她自认为抗争不得。
故事到了这里,就像预设的一样发展。
如今三年过去,她觉得自己承受的够了,就算自己欠他,她受到的羞辱也算偿还了,何况她还救了他,他不应该继续赎罪了。
她真想从明天开始,回到最初的样子,她还是那样天真活泼,不软弱,不屈服,活得坦坦荡荡。
.......
这种思想一旦扎上了根,就像蜿蜒的藤蔓一样肆意生长起来,慢慢地裹住她的心,缠住她的骨,一发不可收拾。
她要学着再次抗争一下,就像当初对抗苏玉贞,对抗阿爹那样。她要弄清楚阿爹到底有没有被他害死,之前她是一直相信他的,在她的印象里,李渊一向说到做到,他说能保住阿爹的命,那她就得相信,除此之外,她还能相信谁呢?
但现在看来却不是了,他简直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杀了云芝,又杀了徐良娣,凡是让他不好过的人,他统统都杀掉。亏得当初他那么喜欢徐良娣,整天都到她的寝宫里去,可到现在呢,说翻脸就翻脸,完全顾及不到当初的情谊。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到头了,她也没有让他好过,他甚至还怀疑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他也要杀掉自己吗?
她又想起来阿爹,阿爹当初可是想要他性命的人啊,他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吗?而且阿爹还害死了他的母后,这种深仇大恨,他真的愿意放过她的家人而让她用一生来偿还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靠谱。
夜里,她身上的疼痛还是没有消下去,白天肩膀处碰到了坚硬的地面,撞得一阵酸痛,她一翻身,就压到疼痛的地方,折磨的睡不着。她的身体和心都已经伤痕累累了,像是被狠狠虐待的奴隶,他一向只是把她当奴隶看待的,不然哪里会这样对她?
这里的宫殿住的很不舒服,夜里的风从窗户缝里都能漏进来,一下一下得吹着她,味道有些难闻。她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很偏僻的殿,平时都是给那些不受宠的妃子住的,现在他给她住,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他说过他俩还是适合过以前那种日子,说她根本不适合被宠被爱。他这么说,也真的就这么做了。夜里他来了,和以前一样,他总是这么悄无声息的来,连句话都不说。
他一下子压到她的身上,容不得她说句话,就把她狠狠的控制住。她动一下,他就加上一份力气,捏得她的脖子和肩膀格外疼痛。
他认真做起来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的呼吸很急促,力道也很大,他动一下,她身体上就像被撕碎了一般。可他却不留任何情面,好像她越是难受他就越开心,这就是惩罚吗?
她喘着粗气说:“快停下吧,我不想在这么和你过下去了。”
他不听她的话,还是继续自己的事。
他说:“难道你想违抗我?我已经杀了不少人了,再杀了你也不怕多一个。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看你到底要不要把握,你把我哄开心了,我说不定就会饶了你,趁着我还对你有点兴趣,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体吧。”
苏秦使足了劲,一把把他推开,她像是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以此来宣告她的意图,她说:“我难受,身体也不舒服,以后我想怎么做我自己说了算,我再也不想任由你羞辱了。”
她说完,捂着胸口粗喘了几声,对太子下达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