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收到墨宸平安回来的消息,这一觉,苏阮睡得很不踏实。
只稍微眯了眯眼睛,她就醒了过来。
脑子里还是空空的,太阳穴的位置突突的痛。
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慢慢地爬起身,舒展筋骨,伸手掀开床帘。
刺眼的阳光突然间倾斜而入,苏阮险被刺伤眼睛,连忙抬手挡在眼前。
她纯粹是睡糊涂了,睡起来就的以为是晚上,倒忘了她之前睡的时候天就蒙蒙发亮,现在,正是日头最好的时候。
明媚的光芒把她的闺阁渡染上一层金色的暖光,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她的心情忽然也好起来了。
绾绾守在床旁:“阮姑娘?怎么才睡一会儿?”
苏阮摇头;“我睡不着。阿宸过来了吗?”
绾绾道:“还没有。”她怕苏阮担心,又安慰道,“但是姑娘可以放心,若有任何风吹草动,青崖会第一时间送消息过来。既然没有送消息过来,就是好消息。”
“你倒会自我安慰。”苏阮轻轻一笑。虽然梦中很不安稳,但是看到这些阳光,她觉得是个好兆头。抬眸,反而看见绾绾一脸的忧心忡忡,这丫头,嘴上在安慰她,心里怕是担忧的要发疯了吧。她握住绾绾的手,“你别担心才是。他答应过我会回来,肯定就会回来,他从不对我食言。他不会输。”
绾绾低头,道:“我不担心。主上不可能输给圣君。主上的内力不差圣君,而且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圣君虽然功力深不可测,但总归是生长在山林里,属于闭门造车。两者较量,应该是主上更胜一筹。”
苏阮扶额:“你这么说,我又有些担心阿溯了。”
“阿溯?是圣君吗?”
苏阮径直下了地:“让秋娘进来替我更衣吧。我要入宫一趟,昨夜之事,还得要个了断。”
……
时间已经渐渐走入秋季,头顶上的日头没有夏日那么热烈了,秋日的阳光落在皮肤上,正是舒服。
苏阮穿着一袭淡雅浅紫色牡丹锦屏长裙,覆了面纱,耳上悬着两颗精巧圆润的珍珠。
她坐在马车里靠窗的位置上,掀开了车帘,半倚在车窗上,举目眺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
现在快到晌午,正是大街上人最多的时候,挑着担子吆喝叫卖的商贩,一只手勾着鸟笼在街上闲逛的大少爷们、满头珠翠美丽娇艳的富太太们、朝着朝服刚从朝廷下朝的官吏……所有人的神色都是轻松而愉悦的。
近几年,云岚国与临近的几个国家因为各种矛盾爆发了好几次战争,内部也发生过大大小小的暴乱,加之今年夏天的暴雨侵袭,帝都之外的许多地方民不聊生。
唯独这天子脚下的帝都,好像永远是生机盎然的景象。
但是苏阮知道,这种平静也只是暂时的。十五年后,云岚国落寞的一塌糊涂,外忧、内困、敌军一度攻打到帝都。
虽然后来敌军被逼退了,却把这群缩在帝都享福的大官们吓了个半死,那,也是帝都唯一露出惊慌面貌的时候。
再往后的事情,苏阮就不知道了。因为她死了。
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况,敌军再打入帝都也不是不可能,甚至,亡国也迫在眉睫。
“姑娘在看什么?这么专心。”绾绾也探着脖子往窗外看。
“没什么。”苏阮依旧认真的看着熙攘的人流。
她的脑海中,却浮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重来这一次,阴差阳错的将阿溯引入红尘,曾经的帝王三皇子已经死了,如果云岚的未来掌握在圣君手中,也许,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改云岚的历史……”
“可是,阿溯为什么要对阿宸下手?”她喃喃自语。
昨夜的事情都理清了,唯独这一点,她还是没有想明白。
百里溯和墨宸之间没有交集,百里溯回朝的时间点正是墨宸和太子决裂的时候。
与太子决裂后,墨宸几乎不入宫。
而圣君一直深居宫中,他们之间肯定没有私仇。
公事?那就更不可能。
若是公事,圣君没有必要一只身冒险,大可叫上三千羽林卫围攻,墨宸身手再如何了得,也插翅难逃。
更重要的是,即便圣君实力强劲,可以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他贵为天子,他的一条命,关系着数百万、甚至千万的命,关乎着云岚的未来。
能让他甘愿冒着巨大的危险独自出宫,半路拦截无权无势墨宸——究竟是多大的理由?
苏阮碎碎念的想着这些凌乱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抵达了宫门前。
他们来的是距离最近的东大门,宫门前几排守卫毫不迟疑的把他们的马车拦了下来,要求出示入宫的文书。
苏阮想了想,就从袖中取出墨宸的腰牌。
这是墨宸封骠骑将军时,皇上亲赐的腰畔,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老虎,印有他的名字。
侍卫仔细的查阅过腰牌,又问清苏阮和墨宸的关系,点头:“可以进去,但只能你一人。”
“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别入宫了吧,再想想别的法子。这才是第一道关卡,内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您光凭少爷的腰牌肯定见不到圣君。”绾绾在外很自觉的把“主上”换成了“少爷”,建议道。
苏阮既然来了,怎会随意退缩,当即撩开车帘跳下马车:“你们在外等我。”
绾绾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主上已经是出了名的倔,阮姑娘看起来温婉平和,骨子里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似乎自己每次的提议都会被她否决。
苏阮拿着墨宸的腰牌大摇大摆就入了宫,进入皇宫之后是长长的玉带,左右两侧的宫殿巍峨宏大。
“水韵殿……”苏阮循着记忆往百里溯的寝宫走去,皇宫太大,她又身体未愈,走得吃力,也只能咬牙往前。
好不容易找到水韵殿,却被侍卫告知百里溯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搬了宫,如今他住的宫殿乃是紫銮宫!
紫銮宫位于皇宫的中轴线上,是唯一一座能与议政的宫殿并列的寝宫。他的位置,已经彰显了他至高无上的皇权。
但苏阮站在紫銮宫的宫门前时,才真正体会到绾绾的话是何意。
宫殿的大门前是整整齐齐排列、手持武器的羽林卫,一个个板着脸,严肃至极。
苏阮还没开口说话,他们就拿长枪指着她:“圣君寝宫,闲人避退,擅闯者死!”
这阵仗……苏阮连腰牌也懒得拿出来了,礼貌道:“能否请侍卫大哥通传,苏阮求见圣君陛下。”
侍卫断然否决:“不可!你以为紫銮宫是什么地方,圣君可以随随便便见?赶紧走!惊扰圣君的休息,你担当不起!”
另一侍卫也大声道:“马上走,不得在此处逗留,否则要以触犯宫规论处!”
苏阮莫名其妙就被两个人吼来吼去的,她惯来性子好,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她真是傻了,一时想着过来看看老朋友,居然完全忘记了他如今遥不可及的身份,还天真的以为还能和以前那样随便见她。
他在高高在上的圣君,她还是小小的商户之女……
差距,实在是太远了。
实在没法子了,也不能硬闯皇宫吧。她也没这能耐。
苏阮只能打道回府了,熟料方转身,侍卫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陌生的侍卫居然抓着她的手!苏阮大力挣扎:“你做什么?!”
“你手上的戒指很面熟啊——”侍卫蛮横的把她的手凑到眼前仔细审查,“窃取圣君的物件,拿下她!”
苏阮的食指上套着一枚蝴蝶形状的镂花镶红宝石金指环。
这只戒指就是很久前百里溯交给她的那只,当时她要与和墨宸见面,他怕她遭人暗算,留了这枚戒指给她。
它不只是一枚戒指,而是含着剧毒的暗器,百里溯交给她,是保命用的。
但是,苏阮知道这枚戒指里面藏着见血封侯的毒药后,反而出于谨慎,一直没有动用它。
她只让它嵌在她的无名指上,作了装饰的作用。时间久了,也习惯了,就再也没有拿下来。
难道百里溯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苏阮不及考虑清楚更多,挣扎着就想脱身,那几个侍卫顿时一拥而上就要来拿她。
“住手!”
一声清喝,声音如银瓶乍裂,磁性悦耳、不怒自威。
围绕在苏阮四周的侍卫突然之间全部收了手,纷纷跪下,齐声:“参见陛下。”
他们恭敬的俯首帖耳,根本不敢抬头和百里溯对视,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隐约听出圣君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怒意,更是个个头冒冷汗。
待到圣君步步走来,惊的全部匍匐在地,磕头连连:“圣君恕罪!”
苏阮微弱的喘着气,转身往身上所来的方向望去。
百里溯不知何时来到了宫门外,他穿了一件庄重威严的暗紫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他的气质,和以前大不一样了,那股世外高人般的清然还在,却又多了一丝帝王般的威严,即便只是这么平平淡淡的看着你,也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逼的人不得不低头,跪下,对他俯首称臣。
苏阮也随着侍卫们跪下,膝盖还未碰到地面,就被他有力的双臂搀扶起来。
他贵为九五之尊,人前人后皆是威严,唯独待她,声音依旧清柔:“不必多礼。”
侍卫们吓的心惊肉跳,这女人还当真和圣君认得!
苏阮没再强要行礼,被他搀着直起了身,但仍旧恭敬的对他唤了一声:“参见陛下。”
四个客套的字眼,无形之间把他们的距离拉远了些。
百里溯一言不发的拉过她的手,转身领着她往宫内走去。
紫銮宫乃一处大殿,内里十几座小宫殿,既是他的寝宫,也是他议政的地方。
在宫廷里穿梭,脚下是上好的大理石、波斯地毯、走过游手抄廊、花园、亭台楼榭、湖泊、美景如云,目不暇接。
百里溯没有说话,苏阮也没多嘴。她几次试图从他手中抽出手,都没有成功。
他察觉她的意图,微微偏了脸看她:“上回不也是这样牵着你……现在不能碰你了?”
苏阮道:“陛下身份今非昔比。”
那时他虽然也是圣君,但还有辩机的影子在,而如今的他,是真正的帝王。
他握紧她的手,低声:“我对你还是一样。阿阮。”
“参见陛下。”国师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国师在旁侧与一位男子下棋,见到百里溯,站起了身来问安,目光,却落在苏阮身上。
苏阮只当看不见他。当日夺取虎印之事,他明知道苏阮一心只是为了百里溯,却还是对她痛下杀手,自是因为觉得她知道的太多,必须拔出。苏阮虽然理解他对百里溯的忠心,但对他也是再也亲近不起来了。
百里溯淡淡与国师点头,依旧是不急不缓的牵着苏阮往前走。
他们走过长长的甬道,他的衣摆旖旎的垂落在地面上,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听起来更是庄严。
不少路过的宫人和前来拜访的散官见到他们躬身问安。
其中,还有不少苏阮见过的大官,在这地方碰面,都是一脸的惊讶。
百里溯以一贯的姿态前行。
苏阮犹记得当初他将她藏着掖着、生怕她的身份暴露人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说,现在的他,已经无惧于那些事情了吗?
行至阮澜殿,婢女们殷勤的打开殿门迎接,齐声:“参见陛下。”
百里溯早把当初伺候他的那批人换了。那些,不是三皇子的人,就是太子的人,而现在这一批,都是他自己挑选出来的人。自然,也就不认得苏阮了。
百里溯和苏阮走进寝宫,还没来得及坐下,他就问道:“身体感觉如何?”
“呃?”苏阮傻傻的抬手摸了摸额头,这才发觉被他牵着走过来这一路,她的烧都退了。知道是他用内力替她退了烧,苏阮笑了起来,“都好啦,大神医。有你在,三病两痛不用愁啊。”
“你身体太差,稍微吹吹风都要病倒。”百里溯道,“我给你开一副方子,你回去之后坚持服用一个月。”
“哦……我都快变成药罐子了,成天都在喝药……”
苏阮还以为久不见面会有些尴尬,好在,都还轻松惬意。
众婢女识趣的退出殿门之外。
退到确保不会被偷听到的位置,立即一脸亢奋的叽叽喳喳起来:“陛下居然带了女人回来!”
“是啊,他不是一直回绝选秀吗?外界传言他不近女色,原来他早心有所属了。”
“这姑娘是谁啊?这么走运,能让陛下看上,啧啧,还是头一回看见陛下这么温柔的和姑娘说话呢。”
……
百里溯的寝宫分内外两阁,外间客厅,宽敞明亮,装饰古朴典雅,横中安置着玫瑰临屏。
内间是他的寝居,装饰却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风格。
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四面的墙壁都被凿成了书架,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本,房间内都是简单的桌椅箱柜,桐木大床。
唯有临窗的位置,安置着一方白玉古琴,白玉无瑕,日光照耀,在阳光下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苏阮来到玉琴前一看,这,不正是当日在摘星楼上的那面琴吗?
琴弦已经全部换成了新的,琴面也被擦拭的光洁莹白,安静的躺着,好似一块瑰宝。
“试试看,还趁手吗?”百里溯看着她清瘦的身影站立在琴边,一人一琴相得益彰,美的如画一般。
他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浅淡的笑意,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这……我都好久没抚琴了,生疏。”苏阮过来找他的谈正事的,还真没想过要弹琴。
“试试看。”百里溯重复了一遍,“我想听……”
苏阮再度看向玉琴,终于在琴凳上坐下,双手抚上琴弦,长指压住一根线,暂不发出声音,只抬起脸来看他。
他明澈的双眸紧紧的望着她,虽然波澜不惊,却隐隐含着一丝期许和炽热。
这样火热的眼神,几乎要灼伤她。
苏阮垂下眼帘:“陛下想听什么曲子?”
百里溯毫不迟疑道:“月满西楼。”
苏阮突然松开了手指,琴弦发出一声微弱的声响,长长的尾音在房间里潺潺的回荡。
她淡淡笑道:“那时那景都过了,再听有什么意思。”
百里溯心一沉,望着她道:“不能再续吗?”
再续?
苏阮低下了眼眸,静静深思。然后抬起脸,认真道:“时不再来,陛下。”
“时不再来。”百里溯也扯起嘴角,笑了笑,笑的很僵硬。
他踱步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窗外的阳光洒入,落在他们的肩头上,把他们的影子缠绕到一起。
苏阮轻声道:“给我送饭的人是你吧。”
百里溯默不做声。
苏阮心中了然,也不再多问,长长的吁了口气:“阿溯,好久不见你,你越来越有帝王的威仪了,我看外面的人都很敬畏你啊。呵呵,时隔这么久,还能见到你好端端的活在宫里,而且比以前活得更好,我真开心。当初离宫的时候,我满心担忧着怕你死于非命,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就是天生的帝王,我居然还为你想东想西的,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当初真怕他莫名其妙的被人害死了,所以,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替他拿下虎印。
有了虎印,他的安全就有了保障。有了安全的环境,才能谈以后站稳脚跟。
百里溯听着她的声音软软儒儒像一块糖,能直接甜到他的心里去。
在这里这么久,他还是会时常觉得这地方空空荡荡,冰冷如霜,而她一踏入,便春暖花开,暖意盎然。
他希望她不要停下来,就这么一直说下去,在他的耳边。
或者,就让时间停驻在这一刻,让她,永远在他身边,而不要,片刻的相聚。
但苏阮总归停下喋喋不休,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灵动美丽:“怎么都不说话?”
她的声音一停下,整个房间似乎都冰冷了起来。
“嗯……在听你说……”百里溯抬手抚了抚她的青丝,“听闻,你父亲近日在为你选夫?”
苏阮嗤笑:“陛下深居宫中,竟也耳听六路,目光八方……”
百里溯道:“我是与你说认真的。”
苏阮调笑道:“陛下是想应征吗?”
百里溯诚挚的点头:“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可惜……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嫁得好,所以,我想给你些东西。作为你对我的帮助,迟来的回报。”
苏阮有些茫然。他要送她的东西?他应该知道,苏家不缺钱。那么他的赏赐,会是什么?
“我并没有想要你的回报。”
“若没有你当初的付出,也不会有我的今日。你留下的那枚虎印,奠定我的根基,为我打下了第一块基石,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百里溯的声音愈发缠绵低婉,“阿阮……不要拒绝,这是我的……心意。”
话说到这份上,苏阮再推诿倒显得做作了。她爽快的应承下来:“既然是阿溯的心意,我就不客气了。”
他舒了口气:“东西,我会让人送去你家。”
苏阮点头:“阿溯,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作为回礼,我也要送你一个礼物。”
百里溯马上摇头:“不要。你上次的礼物,让我又惊又吓……”
那份礼物太重、太重,是她堵上了性命的赠与。
他宁可不要。
苏阮没好气的一戳他额头:“什么,你居然说惊吓?明明是惊喜!我千辛万苦送你的礼物,你竟这么嫌弃。”
百里溯摇头:“那样的事情,再不要做了。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苏阮见他神色严肃无比,双眸中还切切的有些担忧,想来当初那事儿的确是吓坏了他,也就不再提那不愉快的事情了。
她故意道:“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只有自己想个礼物了。”
“不准!”
百里溯急啊,他当真怕她又做出什么事儿来,把自己给搭进去,他真的会伤心一辈子的。
苏阮笑的狡黠:“那你想要什么?”
他思量了许久:“如若可以,想与你出去看看大好河山。”
“这个简单!”苏阮笑,“过两年朝政稳定,夏日你肯定会出去行宫避暑,带上我不就好了?”
百里溯有些受宠若惊:“你愿意?”
苏阮哈哈笑道:“你虽然木了点,但是和你一起还是挺开心的,时不时跳个崖什么的,刺激的很。出去玩玩也没什么吧,不过,到时候说不定我是抱着娃儿跟你一路的,哈哈,你得帮衬着给我带孩子呀。”
百里溯直摇头:“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儿,就想着抱孩子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她做母亲是什么样子。
可是想着想着,又禁不住眼睛弯起,唇角上扬,露出愉悦的笑容。
他当和尚的时候就沉默寡言,如今身份九五之尊,更为威严内敛,这般笑容,绝不会在旁人面前展露。
当即世上知道他曾经为辩机之身的,也仅有国师与苏阮二人了。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苏阮光顾着和百里溯说话,又陪他用了膳,浑然忘了时间。
待她离开宫门之时,才发现外头已经是霞光万丈,一整日就这样消耗在宫里了。
不过,也算值得。
绾绾总算是见到苏阮的身影了,迫不及待跳下马车:“姑娘,您总算出来了,奴婢还以为你被关了!”
苏阮道:“让你久等了。阿宸有消息了吧。”
绾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主上平安无事!好着呢!”
“知道了。”
苏阮上了马车。
虽然和百里溯的谈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墨宸,但从一开始看见百里溯平稳的神色,她就知道墨宸平安了。
若两人当真激斗一场,百里溯不可能毫发无伤。
而且,他不会那么安然的与她谈话。
他知道墨宸和她关系匪浅。她今天入宫,也正是为了提点这件事。
她不可能出言让他不要对墨宸下手,她只能旁敲侧击的和他拉近距离来替墨宸说话。
她也想试试,她在他面前还有多少分量。看起来,百里溯对她还是有些在意的,虽然不知道这份在意能持续多久,但,只要在这份在意消失之前,墨宸能站稳脚跟,也就够了。
百里溯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倒想与他做一辈子的朋友,可,两人的身份地位都过于悬殊,现在他和墨宸还未真正的斗起来,她尚且能与他和睦的交流,若将来有一日他们真的兵刃相见,她和他,大概也得翻脸。
想那么远做什么?现在好好的,也就够了。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彼此珍视的人。
绾绾看见苏阮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姑娘心情很好啊?”
“好得很。”苏阮倚在车壁上,“阿宸在哪儿?”
绾绾道:“主上说,在苏府等姑娘回家。”
“嗯,现在就回家吧。”
她也迫不及待要见他了,虽然知道他平安无事,还是要看到人才真的安心。
苏阮的心情实在太好了,好到她完全忘记了苏良的门禁,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回了家。
“阮儿!”苏良怒冲冲的在门口等着她,刚好逮了个正着。
几个太太、姐妹几个也在,一个个都是一副“你倒霉了”的样子。
苏阮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父、父亲。”
“昨天说的话,今天就当耳边风!看来为父是管不到你了!”苏良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脸色阴沉的骇人。
挺着大肚皮的欧阳氏把苏阮往边上拉了拉:“还不与老爷道歉。”
“父亲,我……”苏阮舔了舔舌头,道歉的话在嘴边,突然看见墨宸也在一旁。
他笑语盎然的模样,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苏阮满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竟然还在幸灾乐祸?要不是他,她今天犯得着出去吗?
苏良当真被她气到了,噼里啪啦就数落起她来:“你啊你,一天到晚就在外头跑,哪个姑娘家像你这样?亏得为父为你的亲事操心,你倒不当一回事!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也不是不知道……”
苏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斥的哑口无言,悻悻的腆着一张脸。
管家突然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苏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苏阮只道是百里溯的礼送来了,倒不惊讶。
很快,一位老太监引着几位太监走了进来,他们的手上没有任何礼,唯有居首的老太监手里捧着一支卷轴:“圣旨到——”
苏家众人跪下接旨。
老太监捏着嗓子,尖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良之女苏阮朕与宫外流落之时相助,其女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慈心向善,深得朕心,奉为圣谕,册为晗灵公主——”
每个字都念的很清楚,但是苏家人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苏阮亦微微一怔,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晗,寓意着清晨美好的希望。
这还没完。
“——赐封号‘贵’,封地衢州、衡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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