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肆虐,秋风凄凄。少年同跃和柳青将还没有洗完的衣服放在丁字坝上比较安全的地方。雨滴打落下来,他们一起向岸边撤退。上岸后他们可以撒开腿跑,同跃见柳青跟不上,返身牵着柳青的手一同跑到岸边倒立的一只大木船底下躲雨。
同跃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苹果,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后递给柳青。苹果对柳青来说是洋果,稀罕物,她们家从来不会花钱买这种外地运来的水果。看着红彤彤可爱的小苹果,柳青有点不舍,小心翼翼咬了一口还给同跃。第一口定了基调,同跃也照样咬一小口。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津津有味地啃吃小苹果,随着剩下的苹果越来越小,俩人不约而同咬得越来越少。苹果剩下一点点了,柳青只是舔了舔就传给同跃,同跃也是舔了舔又递给柳青,少女笑而不接,少男也笑了,将剩余的苹果全部塞进口中。
雨停了,风还吼。少男少女回到石坝上恢复流水作业,柳青每洗好一件衣服就扔给同跃清洗。
突然水浪把石头上的肥皂盒冲入水中,柳青惊呼:“哎呀!”
同跃二话不说,脱掉衬衣长裤,淌水下河。水不深,但河底不平,他摔倒两次才抓住了水中漂流的肥皂盒。
湿淋淋的同跃爬上石坝,被嗖嗖的凉风吹得直打哆嗦。柳青拧干一块毛巾为他擦身子,同跃害羞,急忙躲开。他抓过柳青手上的毛巾,自己随便擦了几下,赶紧穿上衬衣,又拾起长裤抬腿往裤管里插。
“唉、唉……”柳青手指同跃湿透的内裤制止他,不好意思明说。
“这……”同跃缩回腿,皱眉头,窘迫不安。
柳青举起双手蒙住眼睛,转过身体背对同跃。
同跃迟疑地走到窄窄的石坝的另一边。他先是朝岸上看,寻找有没有隐蔽的地方,琢磨着要不要跑那么远。然后四下张望确定没有别的人,刚解开内裤裤带却又不放心,回过头再看看柳青。
柳青捂住双眼一动不动,好半天终于听到皮带声,以为同跃穿好裤子才转过身来。
“啊……”她看见同跃还光着两个屁股蛋,正抬起一腿伸向手持张开的长裤。
本来就单腿不稳、紧张慌乱的男孩被少女的一声惊叫吓得摔了个四脚朝天,这一来丢丑丢大发喽。
柳青羞得马上蒙住脸,转过身。
同跃爬起来,胡乱穿好裤子,面红耳赤喘着粗气,原地站着不动。无奈女孩也站着不动,不知僵持了多久,最后同跃只好走近柳青,发出些哼哼唧唧声音,想提示已经换好了。此时的少女却死也不肯松开紧捂脸上的双手,同跃憋足了气说:“好了。”发出的声音却小如蚊虫。
睹物思旧,蚊帐中的柳青忍不住笑了。她捧起同跃送给她的肥皂盒,先是仔细端详,然后紧紧地捂在心口,最后放在脸上来回抚蹭,轻轻地吻了又吻。
二楼隔了一半做女生宿舍,柳青的宿舍是最头上一间,出门一拐就是楼道一端的窗户。
夜深,柳青相邻的床上田靖翻了个身醒来。她坐起拿过桌上的茶缸,送到嘴边又停住。田靖起床,手拿茶缸走出门,来到楼道窗口,将茶缸里的残水倒入窗台外面的污水漏斗内。这时,她发现楼下长长的水池旁闪动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同跃沿着一排水池快速搜寻而过,不时发现空牙膏皮捡起放入衣兜,走到尽头后转入侧边的小便处。一个空牙膏皮到废品收购处可以卖一分钱。
田靖眉头一皱,转身跑回寝室,抓起一管还没用完的牙膏。她发现柳青的蚊帐里还亮着手电,把柳青也拖了出来。
柳青莫名其妙地跟随田靖到楼道窗口,田靖让她向下看。
“他在干什么?”柳青不明白。
同跃从小便池出来,又沿着另一排水池往回走,继续寻捡牙膏皮。
田靖将手里的牙膏在柳青眼前晃了一下,然后朝楼下水池扔去。
“啪”的一声脆响划破寂静的夜空,牙膏落在同跃不远的水池里。同跃吓了一跳,定神一看那物,不由惊慌失措,拔腿跑进宿舍楼。
次日上午的生物实验课上,同跃埋头看显微镜。田靖在给熊献民讲述昨天晚上的见闻,时而目光投向同跃,他们俩近来对同跃非常不满。田靖召集全组同学出去照相,让每人预交两块钱,同跃不参加。熊献民通知同跃星期天参加排球训练,同跃也推托有事。
柳青走进实验室对大家说:“大家静静,生理教研组要找些自愿者作食道、胃和十二指肠插管,取胃和十二指肠液分析,要求禁食最少四小时……”
马上就有同学打断她:“我的妈,还插到肠子里去!”
“谁受得了?”
“有报酬吗?”
“给三块钱。”柳青回答。
“就这么点?”
“还有一块蛋糕。”柳青补充道。
同学们一阵哄笑。同跃起身想提问题,发现田靖和熊献民轻蔑的目光又迟疑地坐下。柳青察言观色,心里已明白几分,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在下周六以前直接去生理教研室。”
下午只有一堂体育课,下课后同跃就一直在教室里自习。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本想夜里上厕所顺手捡几个牙膏皮,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人发现。昨夜楼上扔牙膏皮的人很可能是田靖,不知她向多少人传播了他的丑闻,弄得同跃心情坏透了。参加生理教研组胃肠插管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三块钱,相当于他两个周末的工钱,太诱惑了。但同跃不想让同学们知道,直到快要课外活动,教室里的人都走空了他才溜到生理教研室。
刚到教研室,他发现柳青从里面出来。
“柳青,你怎么......”同跃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她可能是向老师汇报招募自愿者一事。
柳青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还给同跃:“里面夹了一封信,是春生写的。”
同跃默默接过笔记本,柳青示意他们去走道一端比较清静的地方。同跃把春生和周末打工的事都告诉了柳青。
柳青掏出三块钱递给同跃:“这是我的实验费。”
“不!我不能拿你的钱,你没有工资,也不宽裕。”
当时的政策规定:职工考上大学后,如果工龄满五年原单位继续发放全额工资。柳青工龄短,无缘享受,董顺基则是带工资上大学的。
“拿着!”柳青用不可置否的口吻说,“就算我为春生做了这个实验吧。”
同跃没有再坚持,收下柳青的钱。
“你去吧,刘老师在里面。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难受,只是导管经过咽喉时候觉得恶心,忍一忍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