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怜想了想,又重复了一边,“阿浔。”
曲言激动地把她抱在怀里,勒的她的手臂发疼。曲言赶紧松开她,捧着她的脸,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裴怜摸摸脑袋,“只有一些片段,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曲言内心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温柔地说,“没关系,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刚才太乱来了,知道二楼有多高吗?”
裴怜这才想起玉和尚的事,她细细端详手里的玉和尚,幸而没有意思裂缝,她嘘了一口气。忽而又想起某个罪魁祸首,提起拳头就打向他的胸口,“你做什么砸我的玉和尚!”
曲言大伤未愈,裴怜这一拳用砸下来能要他的命,他捂着胸口久久说不出话来。
裴怜这才看出不对劲。她从床上跳下来,曲言全身冒着冷汗,背后的伤口渗出血来。她又气又急,复骂了一句,“你就是自作自受!”
曲言靠在裴怜肩膀上,许久才缓过气来,“我是自作自受,要不你可怜可怜我,亲我一下?”
“没个正经的登徒子!”裴怜好不容易收住了揍他的冲动,改成扶起他来趴在床上。
大夫敲门进来,感到奇怪,“刚才不是说让老夫瞧个女郎,怎么又变成公子了?”
裴怜恶狠狠地说,“您给他好好瞧瞧,他不仅身子不好,脑子还有问题。”
曲言笑了笑,大夫也笑了笑,“小两口还是和睦要紧,没事别乱说话,到时候真有事了,你还得打自己的嘴。”
曲言向裴怜眨了眨眼睛,裴怜气哄哄地走了。
裴怜刚才想起慕枫。她落地的瞬间,是慕枫做了肉垫。慕枫的房门没关,裴怜推门进去,正好看见他□□着上身,胸膛捆着绷带。看见裴怜进来,他先是一惊,然后赶紧披了件衣服。
裴怜本身是大夫,倒没有想太多,只一心想知道他伤了哪儿。慕枫说只是小伤,没伤着筋骨。裴怜不信,忍不住对他左戳戳右按按,弄得慕枫一脸尴尬。还是断了两根肋骨,不过那不严重,让它自己长回来。
裴怜叹了一口气,“真是谢谢你。你是好人。”
慕枫抽了抽眼角,裴怜变得这么客气,让他很不习惯。他不需要裴怜的感激,但她能来看望他,他很开心。尤其她今日穿的烟粉襦裙,很好看。虽然摔在地上有点脏,但到了她身上,多了几分野孩子的味道。他的心思只能到此为止,他从小就是个脑子清楚的人。只要能常常看见她,他就满足了。他没有说什么挽留她,但她竭尽全力和他搭话,可能是愧疚。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毕竟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小疯子。”
慕枫抬头看她,她穿着这身衣裳叫他的绰号,跟过去一样调皮。
“以后有什么帮得上的,尽管找我啊。”她拍拍胸脯,慕枫看她那副要拜把子的架势,低头微笑。
咦?裴怜歪着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啊。”
慕枫立马收起了笑容,轮到她笑了。“不跟你玩了,走啦!”她挥挥手,反手关上门。
屋子一下安静下来,慕枫突然觉得有些落寞。
裴怜走回自己的屋子,发现床上躺着个人,这才想起之前曲言还躺在那儿。这可如何是好。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他睡着了。
裴怜托着下巴、蹲在床边看,曲言的睫毛很长,就像一把小扇子,眼睛的弧度是弯的,那眼角的位置,时常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这双美丽的眼睛突然睁开,把裴怜吓了一跳。为了防止她又跑掉,曲言提前揪住她的辫子,然后凶巴巴的问,“刚才去哪儿了?”
裴怜被拽着靠的更近,她用力掰开曲言的手指,“我就是去看看小疯子,你放开我。”
曲言知道裴怜把慕枫叫成小疯子是个意外,但冷不丁地听到还是不舒服。他松开她的辫子,改成握住她的手,“你怎的叫的这般亲密。”
“叫人疯子还亲密?你这人真难懂。”
咦?这么解释,曲言觉得有几分道理,“阿枫没你娇弱,他从小摔打惯了,那点小伤他不会放在眼里,你也没必要特地去献殷勤,吓到人家。”
裴怜就不懂这群人了,受个伤跟家常便饭似的,“都断了两根肋骨还算小伤?”
曲言搓搓裴怜的手指,都是骨头,摸着不舒服,跟以前肉呼呼的小手不同了,他心不在焉地说,“嗯,他常这样。”
这样……裴怜过去觉得慕枫太好亲近,现在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尤其跟着这阴晴不定的主子。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曲言手里了。
曲言看裴怜眉头紧锁,猜到她肯定又同情心泛滥了,当着他的面想别的男人,这是她最恶劣的地方,重新活了一遍还是改不掉。他用力掐裴怜的手指,“今天的事还我没跟你算账,八千钱,八千钱你就把我的心头爱给当了?你不懂感情至少得识货吧?那东西在这世上独一件,有市无价的。”
裴怜被喷的狗血临头,但她有她的委屈,“我本来就是个不识货的,当初我就拿十二个铜板赌过来的,怎么知道它到底值多少。而且,八千钱我就是个大数目,是个极大的诱惑。”
在曲言看来,裴怜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她在多宝阁里一眼就相中玉和尚,至少还是个识货的,现在几个钱就能坐穿她的底线,连他都忍不住嗤之以鼻。再这样下来,他还不得活活气死。看来自己的媳妇儿还得自己养,交给个糟老头养都养成什么样儿了。
“好啦,你快别生气了,这事我长记性了,玉和尚以后我就紧紧攥着,谁要也不给,谁买也不卖,成不?”
曲言咬了咬裴怜的手指,“你要钱不会找我要吗?尽想着欠人情是不是,还想着甩掉我是不是?你别逼我,逼急了我有的是办法要你认命。”
裴怜的脸被疼的呀、烦的呀纠结成了一团,“可我这么跟着你也不是个事啊,我跑出来就想四处去瞧瞧,你每天拘着我,派人跟着我,跟坐牢似的,我不喜欢,如果让我一辈子这样,还不如把我送回古道村。”
曲言叹了一口气,他比裴怜想象中更了解她,知道她骨子里就不喜拘束,可是他一旦放开她,就相当于把她放回萧瑞身边,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而且,现在让他更介意的是另一件事,这小妮子要怎样才对他动心?凭着他的身家样貌,哪一点吸引不了她?“你就这么不情愿跟着我?”曲言委屈地问。
裴怜看他失望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当然喜欢跟他在一起,只要见不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很寂寞,她好像迷失了自己。
曲言觉得,只要她不回答,就是好的答案,他说,“你再忍忍,等我把京师的事料理完了,我带你下江南,那里是我的地盘,你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儿我陪你去哪儿,成不?”
裴怜也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点头。
那晚,曲言算是暂时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也花了些心思解裴怜的烦。兴许她缺个女伴。京中倒是有许多相识的大家闺秀,但裴怜过去就跟这些小姐们不对付,现在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找个婢女也可以。慕鱼是很好的,不过把她留在本家了,这山长水远地过来,也得一段时日。于是,他吩咐慕枫照着慕鱼的样子去买了个下人。
慕枫回来那会,裴怜正坐在树上吃果子。
“哟,小疯子哪认来的妹妹?”裴怜一边晃着腿一边说。
慕枫白了她一眼,然后对小姑娘说,“以后你就伺候她,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小姑娘点点头,裴怜突然灵机一动,“那你叫他阿兄。”
小姑娘脆生生地叫了一句“阿兄”。裴怜哈哈大笑,慕枫头也不回地走了。在二层小楼上的曲言也笑了,这丫头片子最喜欢捉弄老实人。
裴怜跳下树枝,拿了个果子擦了擦,递给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叫石榴。”
“姓呢?”
“我姓石。”
裴怜“噗嗤”笑了,你爹娘取名儿可真偷懒啊。
小姑娘不好意思,“爹娘还没给我取名就死了,石榴是哥哥取的。”
裴怜摸摸下巴,“那你哥哥呢?”
小姑娘突然跪下来,哭着说,“哥哥还在人牙子那儿,他们每天打他,比他去讨饭,小姐也买下他吧。”
这……裴怜抓抓脑袋,昨天遇到痴情怨侣,今天遇见骨肉分离,天下的惨事怎么都到她身上来了。“唉,你先起来,我想想办法。”她拉起石榴,和她一起坐在树下。石榴已经擦看了眼泪,一口一口地啃着果子,时不时问一句,“小姐你想好了没?”
啊,买人是要钱的,这还非得她去求曲言不可了。
“小姐你买下哥哥嘛。”石榴又说。
裴怜的头发都快要抓掉了,终于她鼓起勇气进了曲言的房间。
曲言正在案前写字,仿佛不知道她进来一样。他的眼角瞥见一直小狗在他旁边晃啊晃。其实她们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买个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重点是这只小狗得跟他服软。
终于,小狗晃不住了,凑到跟前说,“买个人成不,就那石榴小姑娘的哥哥,据说才十岁,年纪小,好教养,以后指不定是个得力干将。”
曲言继续写字,淡淡地说,“我手下不缺人,你要买就留着自己使。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裴怜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之前还斥她见外,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要什么好处?”
曲言轻轻一笑,他等的就是这句。他放下笔,看着她说,“你亲我一下。”
裴怜如他所愿地憋红了脸,“换个别的。”
曲言想了想,说,“你今晚陪我睡?”
裴怜懊恼,这人说话越来越放肆。一张俊脸笑盈盈的固然好看,但现在就有让人撕了的冲动。曲言耐心地撑着下巴,“你慢慢想,我等你。”
裴怜这幅天人交战的表情,在曲言最爱中至少能排的上前三,所以此刻的他是很享受的。
交战结束,裴怜慢慢凑过脸来,曲言开心地把来凑过去,“吧唧”一下,柔软的唇轻轻地印在曲言的脸上。裴怜的心砰砰直跳,亲完立即往后跳了一步,却被曲言率先抓住手。
他站起身来,裴怜如临大敌,欲挣开,曲言温柔地说,“别动,头发乱了,我帮你整整。”
裴怜摸了摸,确实,定是刚才抓乱了。
曲言轻柔的气息吐在裴怜的额头,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裴怜紧张极了,绷直了身子尽量远离曲言的胸膛。但这厮得寸进尺,越靠越近。就在裴怜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他欢快地说,“好了。”然后抓裴怜的肩膀,一口亲在裴怜的脸上,美其名曰“礼尚往来”。
石榴的兄长很快被人带来了,两兄妹抱头痛哭。本来很心酸的一幕,裴怜却看着无感。想起今日的那一吻,她已经羞耻地能钻到地里去了。
“小姐。”两兄妹拉着手给裴怜磕了头。裴怜在心里默默擦了一把辛酸泪,把两人扶起来。
少年郎长得眉清目秀的,一直盯着裴怜看。裴怜想也许他怕生,于是主动套近乎,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石斛。裴怜忍不住笑了,这想来也是他自己选的名字。
她拉起少年郎的手,说,“男孩子以后要顶天立地,不能随便取名字。我读书也不是挺多,不过买下你的主人知道很多,待会让他给你取了名可好?”
石斛点点头。
过了一会,石斛说,“小姐,我们见过,你不记得我和妹妹了吗?”
裴怜摸摸下巴,说,“不记得了。”
石斛有些失望,裴怜拍拍他的背,“要不你跟我说说?”
石斛说,“两年前,我和妹妹很饿,你给了我们两个馒头。你识字,还给娘念了爹的信。”
裴怜琢磨着,她的记忆只有两年,如果石斛说的真的,那他指不定遇见的是过去的自己。她斟酌了一下,说,“确实有人跟我张的像,兴许是我的姐妹。你说说看,是在什么地方?”
“在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