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泛起悦色,凌乔窘迫,含笑看着她,她咯咯地笑起来,一跃跳上了床,站起来抱住凌乔的脖颈:“哥哥好看。”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陆安时要比他高一点,怕她摔下来,凌乔伸手扶住她的腰,也不多说,就这样拥着她。
记事以来,凌乔便没再过过生日。虽然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可是从没有人陪他一起。在孤儿院他随便回答了下陆安时,她便记得了。他想,这一生他都不能没有她了。
就这样温存了一会儿,凌乔突然意识到饭还在锅里,连忙将陆安时放好,快步过去打开锅,小米粥已经很粘稠了,他皱了皱眉头,看来晚饭要稍微差点了。
等坐到餐桌前用碗喝粥的时候,陆安时倒是没觉得什么。她本来就是难得随遇而安的小女孩,不争不抢,凌乔又是极体贴的,她只为今天的这件礼物而高兴,什么吃到嘴里都是美味。
快吃完了,凌乔突然意识到问题。凌乔是宠着陆安时的,自从在煤矿工作开始,他常常会塞钱给陆安时,不过往往被陆安时推掉,后来陆安时说:“哥,每天给我一块钱就够了,我攒一攒再买东西。”
“没有关系,你要多少都可以。”
可是陆安时还是坚持这样。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但攒下来顶多也就百十来块。可是凌乔记得,陆安时前几日买了些画具可是花了不少钱,她一向嘴馋,应该不会有余额的。
他没有问她,凌乔明白那一定是陆安时省下的钱,为此恐怕舍弃了她心爱的辣子片和小奶糕。
天气闷闷的,到了晚上便出了潮气,沙啦啦下起雨来。窗户悬在外面哐当作响,陆安时踮着脚尖将拉杆拉回来扣好,雨帘密了窗网。
听着屋外的雨声,陆安时窝在床上几乎快要睡着了。
凌乔将手擦干净,走到床边,陆安时已经眯起了眼睛,小脸上满是倦意。凌乔坐在床边,拉过被子将她裹住,陆安时动了动,嘴里哼唧了几声,往被子里缩了缩。勾起嘴角,凌乔帮她把身子放得舒服一些,整了整她下颌处的被边,关掉了台灯。
摸了摸口袋里的盒子,看来只能等明天了。
作为起床困难户,陆安时第二天却醒得早,晨寒还停留着,陆安时下了床,木木地盯着仙人掌看了会儿。
“今天起得这么早。”
回过头,凌乔穿着她昨天买给他的衬衫站在自己身后。
陆安时摸了摸鼻子,遮掩了下一时压不下去的笑意。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彩色圆点图案的盒子,怔愣了片刻,陆安时反应过来。
这是哥买给自己的礼物。
对这一点毫不怀疑,陆安时接过盒子,抿着嘴角打开,是一个镜子,镜面光滑,旁边缀着晶莹的装饰物。翻到背面,镂刻得繁复精致,侧过盒沿,用秀气的楷体写着“孔雀镜”。
再次对上镜面,镜子中的人丹凤微翘,眉目含着喜色,一双眼睛清澈。
“哥,我也很喜欢。”陆安时笑得真心。
凌乔呼出一口气,紧了紧衬衫扣子,“去洗漱吧。”
陆安时将镜子小心地放好,小跑着跟上凌乔的脚步。
陆安时在凌乔出去时往往待在何伯家,何伯看过她作画,烟都抽得狠了几口。他也曾随意地问过凌乔,“阿乔,小时画画我看还不错,要不找个老师让她学着?”
凌乔没有反对,“我知道了,回去问一下小时。”
可是忙着忙着,这事儿便被忘在脑后。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巷子外的小公园里玉兰花开得正盛,一朵朵立在枝头,润泽温婉,袅袅生姿。陆安时爱极了这样的花开,她狠下心买了个小小的画夹,抱着便进了园子。
添色正到浓时,旁边传来咳嗽的声音,陆安时回头,一个翘胡子的老人站在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画。
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凌乔快回来了,连娇艳的鲜花也再留不住她的心,陆安时快速收拾好,迈着大步跑开。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被她抛在身后。
何伯正在停靠自行车,看见陆安时抱着画夹跑过,嘴皮翘了翘,“这小时真这么喜欢画画。”
他这才想起和凌乔还说过这件事儿呢。
一回头,凌乔正往门里走。何伯顺势叫住凌乔,“哎阿乔,回来了。“
“何伯。”
“对了,你家小时学画的事儿看我后来都给忘了,这不,我有个朋友还算画得不错,我去撺掇撺掇,怎么样?”
凌乔顿了顿,“谢何伯,我回去问一下小时。”
陆安时双腿交叉坐在床上,她将下午画的那幅画举在头顶上看了看,但是怎么看都觉得没画出感觉。
“怎么了?”凌乔坐在了她身旁。
“感觉没画好,可是不知道该怎么画。”
凌乔的目光闪了闪,“小时,那我们找个老师吧。”
“老师?”陆安时摇头,“听说兴趣班很贵的。”
凌乔伸手搂住她,“没关系,我们找熟人。”
磨了半个小时,陆安时睡下了,凌乔帮陆安时盖好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
陆安时买了个冰淇淋,然后递到凌乔嘴里,他啃了一口,陆安时眯了眯眼睛,然后笑着吻到他嘴唇上:“哥哥,好吃吗?“凌乔惊喜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刹那变了脸色,扔掉了手中的冰淇淋,眼里全是泪水,满脸的失望:”哥哥,你怎么能和电视剧里那样喜欢我呢?我是你妹妹啊!”
半夜时凌乔突然惊醒,他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胸口也跳得厉害,梦境诡谲,却也将他的心思撕扯着暴露出来。
他坐了起来,看了眼睡熟的陆安时,她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小小的脸偎在被子凹陷的地方,神色安详。
凌乔突然变得难堪起来,心里感到压抑着的耻辱和迷茫。他怎么能够用男女的情感喜欢小时呢?
在十三岁遇到陆安时开始,她是他的光明,是他的救赎。他比她大,她毫无芥蒂地叫他哥哥,他毫不犹豫地接受,满心欢喜。他一直以为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妹妹,可是这段时间他突然开始觉得,也许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哪里不对呢?
那时候的凌乔还没有意识到,她是他的心脏最不可缺少的那条动脉,是深入骨髓的挚爱。
妹妹?那不过是潜意识里自欺欺人的称呼罢了。
何伯这几天休假,在家闲着没事,琢磨着去了老朋友徐老家里逛了逛,顺便还带去了自己前几天淘到的印章。
徐老正背着手在院子里逗鸟,听见敲门声问了一句,听见是何伯的声音,笑呵呵地去开门。
进了院子,何伯瞅了瞅他家的花盆,“不错,比上次养得好多了。”
徐老眼尖,瞄到他手里的东西,心里一紧:“哎呦,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这老头一见印章就是刹不住,何伯也不墨迹,拿了出来端在手上:“前几天去古玩市场跑了一趟,淘出了这么个小东西,看你喜欢就给你拿来了。”
徐老眼角的皱纹都快挤一堆了,“哎呀,还是你好,快拿给我看看。”
将印章拿到手上左右看了半天,顶好的寿山石,石质细腻通透,又是出自名家之手,收藏价值自然是不用说。
“老何,这个印章卖给我吧,你多少钱买的,我给你三倍。”
何伯寻着机会,咻地夺回了自己的印章,徐老有些傻眼,“老何,你拿过来,敢情就是让我看看?”
何老把手背过去,“哎,不是,自然是给你的,我买的多少钱,你给我多少钱就行,就是有个条件,请你帮个忙。”
这还要帮忙?现在自己这隐居的生活过得很好,哪有什么忙要自己来帮?
“我直说了吧,我家侄女啊看上一小伙子,人家小伙子有个妹妹,特别爱画画,你还别说,小姑娘画得可好了,要我说你小时候都不一定比人家画得好。”
听完这话,徐老眉头抽了抽,“别绕了,说重点,干啥,让我教一小孩画画?”
何伯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要说这徐老年轻时是画界新秀,中年时期的创作灵感达到顶峰,快到五十岁也是开创了新的技法,自成一派。只是近几年退下来了,也不爱带什么徒弟,就一直闲着。
徐老闷着气,旁边的鸟叫了声,他走过去看了两眼,扭过头来说:“你让我想想。”
“别急,你想想,慢慢想,不急啊,就是这印章,哎,好几个老伙计都听说了,我这还没让看呢。”何伯笑眯眯地。
瞧瞧,瞧瞧,明里暗里威胁上了。
徐老心情不好,很不好。想当初多少人求着给自己当徒弟他也没答应,现在好了,居然被老刘压着给一小姑娘当师傅,想想实在是糟心。
可是也没办法,那个刻章他实在是爱不释手,白天夜里都想得紧,心里痒痒地难受,还是得人怂。罢了,就当养个小孙女供着行了。
凌乔领着陆安时进门的时候,他已经拿起烟斗将面部表情调整到了最低温,准备唬小姑娘一下。可当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小精灵轻轻揭开门帘时,徐老头的眉毛愣是抽了抽。
屋里静了一会儿。
“哎哟我的小祖宗,原来是你啊,快过来,爷爷看看!”
陆安时看着不远处衔着大烟斗还笑得花枝乱颤的老头,自觉地往凌乔身后躲了躲,唔,这下安全了。
凌乔皱了皱眉头,淡淡地扫了眼老头,然后反手握住了陆安时的手腕,轻轻伏了伏身子,“您好,我妹妹来向您拜师学画。”
徐老早在小姑娘往后躲的时候僵了脸,心里严重不平衡了,他拉下脸:“哦,那你这个小妹妹怎么还躲着我这个准师傅?”
陆安时探出脸来,眨了眨眼睛,然后甜甜地笑了,徐老一见,面部肌肉也松了松。陆安时走了过去,乖觉地叫了声“爷爷”,徐老那心里美的呀,这下又觉得是一举两得,占了大便宜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