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里一愣,穆莳与九福晋也熟悉得很吗?怎么会无故在外人面前提及我呢?想归想,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贾珍探询的视线下淡淡地一笑,然后微闭了双眼养起神来。
贾珍见黛玉不想再继续话题了,只能稍离得远了些,回过身来寻找八爷的身影。
此刻天色也已大亮,不知何时纳兰已经回来又骑了他的马儿,悠哉悠哉地随在后面了。此刻纳兰一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贾珍,唬得贾珍也有些闹不清楚状况了,只得让坐骑慢了下来,有意与纳兰并排走在一起,讨好地笑道:“这位就是恩公经常提到的纳兰大人吧?小人也是恩公的门人贾珍,以后还请多多提携。”
纳兰见贾珍这副谗媚的口气,倒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哈哈笑道:“请问与荣宁二公如何称谓?”
贾珍点头哈腰地也笑道:“宁国公乃小人的祖父,只是到了小人这一辈,没能为朝廷略尽绵力,反倒承荫祖恩,真是愧不敢当呀。”
纳兰略一沉吟,又看看前面的轿车,笑道:“如此说来,林姑娘与你还是表兄妹呢!”
贾珍颇为得意地赶紧恭手又笑道:“正是,正是。小人此回幸得恩公体谅,能伴随左右,才能勉尽兄妹之谊。”
纳兰见其一口一个恩公地喊着八阿哥,心里倒也对其品性更多了一层了解。此刻两人闲聊了数句,见十三阿哥胤祥策马往这边过来,忙停下来驻足等候。
胤祥一脸肃然地直接对纳兰说道:“瞻岱,八哥那儿又得到急报,说是前方巨风镇埋伏了人马,恐怕又是针对我们来的。我想让你随我前去暗查一下,探探虚实也好。”
纳兰急忙勒转马头,冲到胤祥跟前说道:“好,我们快去罢。”
胤祥与纳兰二人只吩咐了贾珍两句,命他领兵缓行,好生保护八阿哥、九阿哥和黛玉三人。
见他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马蹄踏起的滚滚黄尘中,贾珍方才凝神传话下去,命所有人放缓速度,自己则驱马奔到八阿哥胤禩的身边,恭敬地随侍一侧。
九阿哥胤唐一脸高傲的神情里透着只有他独有的那份精明,拉过马头,他又凑近了胤禩一些,低声说道:“八哥,若非你铁了心要救这个小丫头,我们何必与太子过不去,其实借刀杀人不更好?还省得惹一身的骚。”
胤禩看着前面,仍然面色如水地说道:“事有可为和不可为,君子爱财尚且要取之有道,何况你我为天下大公者。”
胤唐显然极为尊敬其八哥,听其如此说了,只得压住了下面的话,闷不吭声地继续关注着前面的动静。
又走了一段路,眼看距离那巨风镇越来越近了,胤禩当即决定就地休息,等待纳兰与十三回来再作决定。
黛玉在周围侍卫们围起的一个空旷地带,见山涯边长了几棵错根盘节的苍天大树,不由也动了沧桑之感,遂走下车来慢慢移到树下,仰脸看着那树丫间透射出的晨晖,恍然间被刺了一下眼睛,赶紧以手遮掩在额头上。
“八爷!九爷!快点找个大夫来!十三爷快不行了!”突然一个声音,急得在场所有的人,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
胤禩终归要沉稳得多,此刻他的眉毛虽然紧锁,但看见纳兰的眼睛却仍然带着他特有的平静,“倒底怎么回事?十三弟人呢?”
纳兰深吸了一口气,又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山包,急急说道:“十三阿哥胸口中了一箭,另外腿上也中了一箭,奴才怕他受不了马颠,只能将他掩藏在了那个山坡后面的树丛里。”
胤禩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坡,一勒马僵,对贾珍说道:“走!你赶紧叫人砍了树枝搭一个架子,马上随我过去抬人!”
贾珍脸都被吓白了,一听胤禩叫他,忙“喳”了一声,就要招手唤人。
此刻黛玉却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旁边,上前曲膝一礼,说道:“八爷,别再废时间了,直接赶了那车去,快些把十三爷送到安全的地儿,找人来医治才是正理呢。”
胤禩看了黛玉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慰藉,他点了点头,并不多言,直接跳上马,命令车把式跟了自己,领了贾珍等人就往前面的小土坡奔去。
这厢胤唐看着纳兰从一个侍卫手里夺过水袋来,咕咚咕咚地大口喝水,直到一袋水喝光了,方才停下手来。胤唐顿了顿,看着车子的背影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盏茶的功夫,十三弟就被人伤成这样?”
纳兰叹息道:“十三爷领了我刚到那镇上,见周围并无什么异常,正想再巡视一圈,就回来交差了。没想到刚退出镇口那栋门楼,不知从哪里飞了一枝暗箭出来,一箭就射中了十三爷的左腿。”
这回轮到胤唐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扫了纳兰几眼,然后张口怪道:“你是怎么保护主子的?还御前侍卫呢!这点小毛贼也能钻了你的空子?”
纳兰神情也有些沮丧,他一拍自己腰上所佩的箭囊,狠狠地说道:“若是让爷看清了是谁放的这支阴箭,定让他有去无回,后悔白上这世上走了一遭,哼!”
胤唐脸色一沉,却也不再针对他,只是苦着脸,坚持站在头里,一眼不眨地瞅着胤禩去的方向。
当黛玉终于看见胤祥的时候,已是午后,一行人来到了临近山东境内的一个小山村中。
胤祥因为失血过多,昏迷在了土炕上。胤唐正与那刚请来诊过脉的大夫攀谈着有无关碍的话,两人压低了嗓门,一前一后往院外走去。
这是一个当地土财主的祖宅,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除了留有几个老家人看护,原主早就搬到了县城里住了。
也不知纳兰与那个老管家说了些什么,他很是恭敬地领了其他下人将中间的一个跨院开了,又帮着安顿好了胤祥与黛玉在最为干净的两间卧室中。其余房间常年无人居住,早已是蛛网遍布,尘土飞扬。
此刻有两个老婆子带着那些侍卫们,正在打扫上房里的几间卧室,准备给胤禩和胤唐兄弟俩住。至于纳兰,坚决辞了住在中院的建议,自己寻了外院的一间偏房略作收拾,就搬了进去。并且还美其名曰,不能都在里面呆着,要有一个主心骨儿住在外院,有事才好下决断。
胤唐很是不屑地嘲笑了他一番,但见他坚持如此安排,便也随了他去,只是吩咐贾珍专门找了两床稍厚的被褥去与他,只说是怕他也冻病了,更不好拖家带口地上路了。
黛玉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后,便走到了胤祥所住的房间外面。她略微敲了一下门,正想推门进入,却听里面传来一声微弱的问话:“谁呀?门没锁进来罢。”
黛玉一怔,听出是胤祥的声音。她暗自寻思了一回,看来胤祥屋里此刻并没有其他人。正想待会儿再来看他,却听里屋又传来一声“唉哟”声。
门一推,黛玉慌忙走进了屋里,一见胤祥半抬起上身,赶紧上前扶了他,关心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怎么屋里也不留一个人守着,再挣开了伤口如何是好?”
胤祥从未与黛玉如此亲近过,一时倒忘记了病痛,傻怔怔地呆在了那儿。
黛玉一抬眼,见胤祥与自己的眼睛近在咫尺,而且那双乌黑的眼眸里竟然映出了自己的窘颜,忙也避了开去,放开手立起身来轻声说道:“十三爷,奴婢给你倒杯水去。”
胤祥似乎并未从呆怔里清醒过来,此刻见黛玉的身子向门外走去,方才回过神来招手喊道:“别!别走开,……能不能再多陪我一会儿?”
黛玉脸上一红,手不禁又拽着裙子的腰带开始揉搓,看了看门外,说道:“爷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胤祥只得讷言说道:“嗯……,那好罢,我等着你。”
黛玉的脸又红又烫,赶紧略关了门,走到自己的房间,取了茶杯倒好水,又定了定,方才缓步走回了胤祥的房间。
胤祥一脸期盼地望着门口,直到黛玉的身影又投射在了午后的阳光下,他才轻舒了一口气,转而像是没事人一样笑着说道:“林姑娘,不用担心。我的皮子可结实了,上回跟皇阿玛去塞外狩猎,差点就被一头黑瞎子给拍死,结果我愣是与它耗了三个时辰,直到四哥他们领了后缓来救下了我。那一回的伤比现在重多了,可我还不是生龙活虎地蹦搭到如今。嘿嘿,小时候那回掉进了冰窟窿,也幸亏有四哥拉了我一把,结果我没事儿,四哥却被我的乱抓乱舞,误拽进了冰水里。后来四哥被救起来后,躺了四天三夜才回过气来,吓得我的额娘差点没把打死……。”
说到这儿,胤祥不禁又有些伤感起来,他呆呆地看了地面,眼圈也开始有些微红。
黛玉心知他又想起了早逝的敏妃,他的亲母妃。自己与他同命相怜,也是个早早失去了母爱的人,想到这里,她的眼角一湿,赶紧背过身子又抽出帕子,悄悄地擦拭起泪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