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湘云在金燕姑姑与另一个五大三粗的老婆子带领下,离开了储秀宫。黛玉与宝钗送她走时,两人都落了泪,湘云自己反倒超乎平常的安静,她默默地拎了自己的包袱,顺从地跟在老婆子身后。
其它的秀女们虽没有出来,但湘云落寞而孤独的身影,仍然深深地扎进了每一个人的心上。她们只能告诫自己,同样的错误,自己千万不要再犯。
看着湘云离开了,黛玉便也转身准备回屋,刚踏上台阶,宝钗却在身后低声说道:“为什么你不去求求四阿哥,也许只要你一句话,湘云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黛玉的头顶只觉得轰一声,她缓缓地停驻在那儿,迎上宝钗探询的目光,反问道:“为什么方才在殿上,你不要我为她求情?现在再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宝钗愣了一下,苦笑道:“可惜我不是你,否则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黛玉的心里瞬间被搅得七零八落,她紧捏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咬咬牙冷声说道:“姐姐从哪里听来的浑话?倒来提醒我。与其求八杆子打不着的阿哥,不如巴巴的去求贵妃娘娘,回头姐姐求成了,妹妹再谨听教诲不迟。”
宝钗脸色一涨,嘴张了一张,还是又闭上了,转身走开前还是摞了一句:“我就不信你什么时候都不求人!”
黛玉定定地注视着宝钗的背影,心里却回答道:我求人的时候,你是看不着的。
“林姑娘,林姑娘,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快随我来,前面殿里有贵妃娘娘刚下的口谕,点名让你去接呢。”金燕姑姑脚不沾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
黛玉不慌不忙地上前见过了礼,方才笑道:“姑姑别急,我这就去。”
待她二人来到前殿,见到的却是初选那一日在宫门前见过的那个公鸭嗓子的朴公公。朴公公看了黛玉一眼,大声宣道:“贵妃娘娘懿旨,着秀女林黛玉即刻前往钟粹宫。”
黛玉俯身跪拜在地下,口中颂道:“奴婢接旨,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走罢,娘娘还等着哟。”朴公公语带急切地说道。
金燕姑姑倒有些纳闷,陪着笑脸上前问道:“朴总管,不知娘娘此刻唤了林姑娘独自前去,有何急事呀?回头奴婢差人去接,省得再麻烦公公了。”
朴公公笑道:“不麻烦,再说娘娘也并未说是何事,奴才只管传话,其他的可不敢枉自揣测了。”
黛玉也笑道:“姑姑不用担心,贵妃娘娘还能让奴婢走丢了不成,你就放心罢。”
金燕姑姑眼看着黛玉与朴公公两人走远了,方才提心吊胆地关上了储秀宫的宫门,瞎琢磨了一会儿回屋去了。
再说黛玉来到钟粹宫前殿外,早有其他宫女上前迎了,领了她转转走走,又来到了一处偏殿门前。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进去回娘娘。”那个宫女颐指气使地指了指门槛外,转身挑起帘子进去了。
黛玉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摆饰,一切看上去都简单而实用,并没有多余的奢侈物件。
不一会儿,那名宫女就出来唤到,“进去吧,娘娘不喜欢声音大了,你说话小心点儿。”并不像是善意的提醒,倒像是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黛玉浅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随着她迈了进去。其实那名宫女的提醒完全多余,这个佟贵妃想来真是个喜欢安静的主子,她的屋里竟然铺了厚厚一层羊毛的地毯,谁走上去也会是悄无声息。
黛玉一进屋,便先悄悄打量了一下屋里有些什么人。只见那个佟佳氏窝在一张柔软的睡榻上,周围还站了两个宫女,看其穿着应是有些身份的贴身宫女。榻的旁边还设了两张绣墩,一张尚空着,另一张上却早已坐了一个人。
纳兰香漪?黛玉不敢相信地又瞟了她一眼,果然是她。
黛玉轻轻地上前婉声礼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纳兰香漪早在黛玉进门开始,眼睛便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她。此刻近在眼前了,她反而漠然地将视线聚集在了睡榻下的脚踏上。
佟贵妃懒懒地起了半身,手一抬笑道:“来了呀!黛玉快坐罢。”
黛玉倒是被惊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跟她这么亲近了?想归想,但谢过恩后,身子依然顺势坐在了纳兰香漪的旁边。
佟贵妃的年纪看起来比荣妃,惠妃要年轻得多,她眉眼清秀,虽不算出众,但也另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此刻她樱唇轻启,对纳兰香漪和黛玉笑道:“本宫刚得了些西洋的新奇玩意儿,你们俩过来看看,可还喜欢?”
黛玉瞅了瞅同样一脸不解的香漪,只得打起精神来看着,其中一个宫女转身从里屋端了一个丝绸黄布盖着的盘子出来。她走到黛玉与香漪中间跪下,将那个盘子放在了她们中间的矮桌上。
佟贵妃笑着对坐得最近的黛玉说道:“打开来看看罢。”
黛玉瞥了一眼纳兰香漪,故作谦恭地向佟佳氏禀道:“请纳兰姐姐先吧。”
佟贵妃点了点头,不在意地又对纳兰香漪说道:“黛玉不愿意先取,你作姐姐的就先吧。”
纳兰香漪定定地看着那张盖得严严实实的黄绸布,仿佛想把它穿透似的。只见她右手一抬,轻轻地掀开了那层耀眼的黄,盘子里竟然只是两张西洋画法的素描小像。
香漪手里捏了那幅三寸见方的小像,眼睛一下子直了起来,她怔怔地盯着那画上的人儿,竟然一时忘了向佟贵妃跪下谢恩。
黛玉纳闷地也向那盘子里唯一的小像瞟了一眼,越看越觉得眼熟。西洋画技讲究的就是写真,细腻得连那脸上的眉毛似乎也一根一根能数得出来。
“香漪,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文茜,替纳兰小主传唤太医。”佟贵妃的声音适时响起,她一脸焦急地大声说道。
“别!别,……不用,我没事儿,哦,不……奴婢没事儿,令娘娘担心了。”香漪语无论次地赶紧拦道。
佟贵妃眼神一转,看向刚拿起画像的黛玉,笑道:“如何?喜欢吗?这可都是本宫让西洋画师专门为两位画的呢。”
黛玉看着画上的自己,眼神迷离而忧伤,冰肌玉肤的面容上,除了那坚毅的眉端,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生怜意。梅花形窗格的边上,一株玉石条盆的水仙,正含苞待放。
纳兰香漪的脸上却全无惊喜之色,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画,手指还在不停地颤抖。
佟贵妃微笑着握住宫女新近奉上的茶杯,手指在杯间轻柔地抚过,“别看这上面是静止不动的,可作画的人却要花上好几个时辰才能完成。”
“娘娘,请娘娘为奴婢作主,将奴婢赐给八阿哥吧!只要能在八阿哥身边,无论为奴为婢,我都心甘情愿。娘娘的恩德,奴婢也定会铭记于心。”纳兰香漪眼神里虽然一片犹豫,但她仍然坚决地跪俯在了地下。
黛玉完全被这一幕惊呆了,她不知香漪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些话来。虽然早些时候她已经了解了香漪恋慕八阿哥的事实,但身为秀女,如果被人发现有了私情,那可是要按秽乱宫闱的罪名处以极刑的,哪怕她恋的对像是皇子龙孙。
佟贵妃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水,意犹未尽地赞道:“真不亏为今年新采的极品毛尖,真是香气清嫩,入口回甜呀!”
纳兰香漪见佟贵妃并没有搭理自己,正要再次叩拜请求,却被坐在旁边的黛玉,强迫给拉了起来。
黛玉小声埋怨道:“你是怎么啦?娘娘当没听见,你还较劲不成?”
纳兰香漪甩开了黛玉的手,含泪泣道:“你不是我,不会明白,这对我很重要。”说着,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边重复着方才的话语,一边使劲地给贵妃磕头。不一会儿,她额头的前面便隐隐有血丝渗出,如果是在其它宫里,那她的额头上定然已经血流成河了。
佟贵妃叹了一声,命令左右将纳兰香漪扶回了原位坐下,然后她徐徐说道:“本宫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思。”
纳兰香漪不死心地继续求道:“娘娘,我听额娘说了,我们进宫来原本就是要许配给皇子们的。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能自己选一个心爱的夫君呢?”
“你的额娘也希望你嫁给八阿哥吗?”佟贵妃镇静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纳兰香漪慢慢摇了摇头,再次泪流满面地哭道:“不,额娘不同意,阿玛也不同意。我不明白他们如此疼爱我,为何在这件事上又如此坚持他们的想法。”
佟贵妃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她苦笑道:“惠妃娘娘是你姑姑,从小你就经常出入景阳宫,自然与你八哥的感情更好。可是你知道吗?皇上也早就看中了你,你的阿玛和额娘感谢圣恩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容你使性子!”
此言一出,将纳兰香漪彻底击瞢了过去。
佟贵妃转脸又看了神情平静的黛玉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比香漪聪明,你懂得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所以你将痛苦全转嫁给了别人。但你忘了,这些别人不是平常人,他们是皇子,是将来有可能登临帝位的人。有一个爱你,那是你的幸事,有两个爱你,那就可能是你的不幸了。”
黛玉手握了那画片,她自然明白这话里的两个人是指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优秀的男人。可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既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又不会伤害其他的人呢?
题外话:因为脂胭将下面的文全部重写了,所以更新上有可能推迟,但脂胭仍然会尽量坚持一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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