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漫,践起的泥点飞溅而起。在扬州通往京城的蜿蜒曲折的官道上,三名骑在青骢马上的信差,风驰电掣地刚从驿站里疾奔而出。
再说荣国府中,自从宝钗入选秀女后,薛姨妈虽有王夫人处可以走动,但毕竟不是自己家中,故除了与香菱呆在梨香院,平素也并不出门。
这一日,莺儿正从小厨房里出来。正好王夫人房里的玉钏儿过来传完话,见了忙招呼道:“莺儿姐姐,过来一下。”
莺儿抬头见是王夫人房里的玉钏儿,两人平常就走得很近,便走过来嗔道:“大早上的猴叫什么?”
玉钏儿笑笑,凑近了问道:“你家姑娘有信送出宫来没有?”
莺儿叹了一声,看着不远处的薛姨妈所住的正房小声说道:“我家姑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什么事儿只要她不想说,谁也甭想打听出来。倒是你家林姑娘,还有表小姐云姑娘,她们该有信了吧?”
玉钏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要得了消息还不告诉你吗?只是一晃也快一个月的光景了,怎么什么信儿都没有呢?真是奇了怪了。算了,你还是快些进去罢。”
“咦?你家大老爷和那府的珍大爷也没听到什么吗?”莺儿使劲瞪了一眼正准备走开的玉钏儿,见旁边另有人过来,两人只得作罢,各自散去。
此刻香菱正在宝钗所住的房里劝薛姨妈出去走走,“太太,姑娘只是进了宫参加殿选,又不是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就出不来了,姨太太既然请你去看戏,自然是惊动了老太太的,若是你推病不去,倒白让姨太太和老太太担心了。”香菱温言和语地劝说道。
薛姨妈捧了宝钗往日尚未作得的绣品,心情低落地说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唉,就是提不起神来。蟠儿又有几日未回来过了?你说我怎么指望得上他呀!原打算等他妹子的终身定了,就办你们俩的事。为了你,自打进了京,蟠儿也没少跟我闹,眼下在家里闹不出名堂了,就跑到外面浑闹去了,真是孽障呀!”
香菱见薛姨妈将话又扯到了自己身上,尤其还牵涉到那个呆霸王,只得低了头不吭声。
房外有莺儿的声音在说:“宝二爷来了,太太在呢,怎么不进去呀?”
薛姨妈心上一喜,忙朝外笑道:“我的儿,快进来坐,小心外面风上了头。”
帘子一甩,宝玉那张面似春花的笑脸,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姨妈好几日没上我们那边去了,太太让我过来看看,顺便请姨妈过去陪着老祖宗说说话。”
薛姨妈挽过宝玉的手来,疼爱地忙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摩娑着他的脖颈笑道:“瞧瞧,真是个好孩子,我跟香菱丫头正打算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呢,这我们没过去,倒把你支过来了。香菱,快与我收拾一下,带了哥儿一块儿过去,倒省事了。”
宝玉一进来,就看见了香菱,此刻见她只是应声进里屋收拾去了,便好奇地问道:“姨妈,哥哥不在吗?”
薛姨妈叹了一声,不大情愿地说道:“可不是吗?你那个哥哥能有你一半懂事,姨妈做梦都要笑醒了!”
宝玉愣了一下,心里却为香菱的将来自然而然地担忧了起来。
正发呆,香菱却已经走了出来,她先替薛姨妈披了一件灰鼠毛兜领的大氅,又吩咐外面的两个婆子跟着,自己则走到薛姨妈旁边扶住了,笑道:“太太,走吧,别让姨太太和老太太那边等久了。”
一回头,宝玉见薛姨妈她们已走出了门,只有莺儿站在帘子边上,一手举了帘子,一手正划在脸上羞他。
“姨妈出去了?”宝玉忙问道。
莺儿笑道:“可不是,没见过上门请人的,自己倒落在后面的!”
宝玉嘻笑了一下,也不与莺儿争辩,赶紧追了出去。
当他们一行人刚刚穿过西角门,正要经过那南北宽夹道,却见一人急急慌慌地从那粉油大影壁里跑了出来。
香菱扶着薛姨妈正走在右边,此刻忙秀眉一拧,挡在了薛姨妈身前。
那人亦被吓了一跳,忙抬起脸来一看,原是宝玉同薛姨妈及香菱等人。她舒了一口气,忙蹲下请安道:“奴婢给姨太太和二爷请安了。”
薛姨妈仔细一看,不禁也笑了,嗔怪道:“哪里就像火烧卷了似的,紫鹃,跑什么呢?”
出来之人正是黛玉在府中时,贾母赏下的丫环紫鹃。眼见是薛姨妈和宝玉等人,她也不必隐瞒,眼圈一红,便说道:“刚才二奶奶得了信,林姑爷病重,皇上已快马加鞭送了御赐的金鸡纳前往扬州,只不知管用与否。”
宝玉一听,急忙扯过紫鹃问道:“林妹妹可知姑父的病情?”
紫鹃道:“你这不是说胡话吗?林姑娘如今还在宫里,谁又去告诉她呢?”
宝玉反而神情一松,自言自语又道:“看来进宫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妹妹不用太伤心了。”
紫鹃一瞪眼,想说什么可见薛姨妈就在近前,只好闭了嘴转而向薛姨妈问道:“姨太太可是去老太太那儿?”
薛姨妈牵过紫鹃的手来,笑道:“正是呢,可不是老太太怕我一个人呆着烦,专门让宝玉来请呢。”
宝玉却仍旧挂着林海的病情,忙问道:“信上可说了林姑父得的什么病?要不要紧?”
薛姨妈看着宝玉着急上火的模样,宽慰道:“你们小孩子就是经不起事儿,哪里就凶险成这样。只是皇上爱惜臣子,送了药去,以示圣恩罢了。快别瞎问了,回头犯了忌讳,反倒是不好了。”
紫鹃点头也笑道:“可不是,老太太说了,如今林姑娘在宫里,若是皇上没有旨意,这些话原是不能随意带进宫的。况且林姑娘若是殿选过了,那时再告知姑爷,说不定人逢喜事精神爽,一高兴什么病都没有了呢。”
薛姨妈挽过她来,连连赞道:“好丫头,真会说话。”说完,又扯了一些其它闲话,很快过了穿堂便进了贾母所住的五间上房大院。
进到贾母房里,正好王夫人、刑夫人还有三春都在。薛姨妈在凤姐的安排下,在贾母的旁边另安了一椅一几,令她坐了。而宝玉则直接陪坐在了贾母的榻椅之上。
王夫人笑看了一眼走到琥珀旁边站定的紫鹃,对贾母说道:“大姑娘和宝丫头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只不知如今在宫里过得可还习惯,回头让元丫头找人打听打听才是。”
贾母并不在意地笑道:“瞎操心,林丫头原是定了的,倒是宝丫头和云儿,也不知哪个有造化的能娶了她们两姊妹。”
刑夫人陪笑道:“正是,顺便让侧福晋进宫问问德妃娘娘,兴许能帮上点忙。”
贾母沉唔了一下,笑道:“如今元丫头在那府里也没站稳脚跟呢,何必搅得她不得安生。不如我上折子进一趟宫,顺带给皇上,娘娘们都请个安。就冲我这张老脸,怕是还能绕带上一些薄面罢。”
薛姨妈笑道:“那敢情好呢,让我的宝丫头也跟着沾点光,殿选时别太丢脸就成。”
王夫人却听得有些不太高兴,瞅了一眼喜笑颜开的薛姨妈,不冷不热地说道:“进了殿选的秀女,可就是半只脚已踏入了皇家。这全是长脸的好事了,妹妹就等着享清福罢。”
薛姨妈这才忆起她们与王夫人暗中订下的婚约,不禁呵呵讪笑道:“宝丫头笨手笨脚的,能进宫锻炼这一个月,已经是她的造化了。还是姐姐有福气,元丫头如今深得四阿哥的宠爱,不日再诞下皇孙,那时母以子贵,还要姐姐多多提携我们孤儿寡母才是呢。”
王夫人见薛姨妈降低了姿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掀过了那一页。
而贾母则听得连连点头笑道:“姊妹们感情好,互相照应原也是应该的。姨太太可别跟咱府上见外才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你姐姐提。”
探春却听得入了神,半晌出声叹道:“宝姐姐人才出众,如今既进了宫,以后再想在一处玩耍却是万万不能的了。”说到这儿,探春的脸色倒是平添了几分失落。
王夫人一见,素知探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便故意笑道:“宝丫头平素就是这些姊妹里头最善解人意的,只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婆婆能娶上这么一个好媳妇呢。”
薛姨妈“阿弥陀佛”地说道:“真不是我倚老卖老,当了老太太的面夸自己的闺女。就拿这些年她阿玛去了以后,若不是有这个丫头整天开解我,光是指着她那兄弟,还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拆散了架!”
贾母握着宝玉的手,满口也赞道:“最难得的,宝丫头还是个孝顺的孩子,比身边坐着的这几个都要强些。”
宝玉看了兴趣索然的探春和迎春一眼,笑道:“宝姐姐原是好的,我是比不上。”
刑夫人觑着宝玉笑得特别开心地模样,也助兴说道:“姑娘们眼看都要嫁人了,什么时候也该张罗张罗宝玉的亲事了。”
薛姨妈的神情一凛,忙佯装突然想起来,笑着向旁边紫鹃问道:“咦,紫鹃,你不是要回老太太话吗?”
紫鹃原本是想等人都散了,再说也不迟。见薛姨妈主动提了出来,只好上前禀道:“刚才琏二奶奶说,宫里的一位姓夏的小太监来取银子时提起,林姑爷病重了。”
贾母倒不见慌张,唔了两声,说道:“昨儿姑爷遣的人已送信到了,我正打算安排琏儿去看看。既说到这里,老二媳妇就安排一下罢。”
王夫人欠身应道:“是,下去就安排。”
见贾母有些犯困了,薛姨妈便带头起身来笑道:“这也出来半晌了,蟠儿说他中午还要回来陪我吃饭,老太太,我们就先告辞了。”
王夫人与刑夫人也起身来同贾母问过安,出得门来,刑夫人领了迎春和惜春欲往大老爷处请安,探春便也随了去。而宝玉原本住在贾母房里,此刻早有袭人等丫环上来领了他进去,盥洗换衣不题。
王夫人携了薛姨妈一边往梨香院走,一边旁敲侧击道:“妹妹呀,不是姐姐不帮你,实在是林丫头早在入宫前便被贵人瞅中了。没有贵人撑腰,你让宝丫头拿什么与她争?弄不好再把小命搭上,岂不是白白误了你的一双儿女?”
薛姨妈看了一眼故意跟得远远的香菱,心知王夫人是在提醒自己,还有一个混世魔王的儿子需要贾府照应呢。薛姨妈忙赔着笑说道:“姐姐看着办吧,只要别委曲了我的宝钗就行。”
王夫人凑近了薛姨妈的耳边,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哥哥又要外放了,听说此回是东平郡王穆莳和四贝勒爷一起保荐了任那九省都检点,连同那个贾雨村也补授进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呢。”
薛姨妈笑道:“这个贾雨村也算是姐夫的门生了,看着是越发长进了。”
王夫人笑道:“可不是,就只一点,那人的嘴脸甚令人讨厌。妹妹你可不知道,我那宝玉现如今只要一听说他来,直嚷嚷恨不得找地洞儿躲了去。”
薛姨妈也笑道:“宝玉那孩子也该多与这些个官面上的人打打交道了,老在姊妹堆里混,倒没得让人以后笑掉了牙呢!”
这回轮到王夫人的脸色变得讪然,只得勉强笑道:“为这个,他老子可没少捶他呢。”说完,两人都一下子没了话说,眼看梨香院就在眼前了,薛姨妈与王夫人道了别,看她去远了,方才领了香菱回屋去了。通过潇湘导购(buy.xxsy.)前往淘宝网购买化妆品,免费拿潇湘币看潇湘vip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