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黛玉她们出了厢房,穿过长长的桥廊往凝烟阁回去的路上,宝钗有意拉远了同慧格格的距离。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妍慧有些恼怒宝钗方才的多嘴。此刻妍慧横眉冷对地不时瞟向宝钗一眼,吓得宝钗只好装作没看见,拖了薛姨妈的手紧着往前赶。
等人回到凝烟阁之时,黛玉恍眼看见侧福晋年氏正低声与那拉氏诉说着什么,见黛玉等人远远地回来了,她又浅笑了一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再说黛玉刚一看见年氏坐在自己方才的位上时,忙慢下了脚步。正想就此远离了那些贵妇,却被不知何时走到自己旁边的慧格格状似亲密地上前挽住了,而那年氏又恰巧抬头看见了这一幕。此刻位子已然空出,黛玉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只好随了慧格格移步上前。
眼前的黛玉面似恬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烦恼不已。
自从南安太妃召见过了她与宝钗,疑惑不解的那些个难题都得到了解答。若是所料不差,无论是夸赞自己的南安太妃,还是明显照顾自己的四福晋那拉氏,都与即将到来的选秀有关。至于她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黛玉虽不能洞若观火,但隐约也能感觉到另有一支手正在改变着自己的命运。
既来之,则安之,这是黛玉的处事原则之一。妍慧早已坐回了侧妃李氏旁边。剩下黛玉独自走至那拉氏跟前,微福了一礼,在那拉氏含蓄地拉拽下,方才款款落坐。
“方才宫里来人紧急召了四贝勒入宫,就连老八、老九还有老十也都随后走掉了。倒是十三弟半晌也没见着他人影子,只怕他去晚了又该挨批了。”那拉氏并不问南安太妃召见之事,却是一边继续看戏,一边轻松地对黛玉说着闲聊的话语,好像所谈论的一切都只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似的。
黛玉心思转了一转,附合着说道:“十三爷说不定也是得了信才走掉的。福晋且放宽了心,若真有急事,宫里自然还会来人的。”
那拉氏点了点头,答道:“但愿如此,不是我罗嗦。若是四爷的其他兄弟,自有其他人操心。只有这十三弟,自他母妃逝后,就一直跟了他四哥一起经常随在皇上左右。说些簪越的话,这些年四爷和我对于十三弟,既是兄嫂,更是长辈。”
黛玉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言。旋即那拉氏又握住了黛玉的手,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动情,她看着黛玉的眼睛说道:“其实我一直想看看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所以才专门与王夫人商量借此机会请了你来。不过,你与我的想像并不一样,应该说还有些出乎意外。但我依然喜欢上了你,更希望有一天你能叫我一声姐姐。”
黛玉的手被紧紧地握于那拉氏手中,她想说自己高攀不上,想说自己并不像她看见的这么美好,想说无论是成为姐妹,还是朋友,都将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因为,自己永远成为不了她们。而妻妾成群的生活,对于喜欢自由的自己来说,无疑只是精神上的枷锁,更是身心的牢笼。
黛玉想告诉她可以做朋友,可眼前那拉氏那近于哀求的眼神令她到了嘴边的话语,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了。恰巧此刻,另有一名小厮匆匆走了过来,一上来便打千请安道:“主子,四爷吩咐奴才回来通知主子一声,皇上留下训话,请主子们直接回府。”
那拉氏悄然放开了黛玉的手,撇过脸去时,神情早已恢复了正常,她打量了小厮一眼,问道:“顺良呀,只是四爷一人吗?十三阿哥和其他阿哥也在吗?”
小厮答道:“奴才在外面侍候,不太清楚殿里面的情形,不过奴才认识十爷身边的何柱,他和另外几个也在殿外候着呢。”
那拉氏摆摆手,说道:“知道了,那你还是回宫里候着,有什么消息腿脚跑勤着些。”
顺良跪安后,退了下去。
那拉氏平素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此刻更看不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四福晋端坐在那儿,一直到弘历在她额娘怀里睡着了,方侧身与旁边的年氏轻声嘀咕了两句,然后年氏便赶紧招呼左右及下人们备轿回府。
那拉氏起身来,抽出手帕来擦试了一下额角鼻端,然后笑眯眯地对黛玉说道:“林姑娘是个聪明人,也难怪四爷对你另眼相看。你且放心,姐姐我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今儿我们谈得很愉快,姐姐对你说的可全是真心话。”
一直冷眼旁观的元春,此刻也一脸关心地上前来挽了黛玉的手说道:“早闻姑妈去得突然,妹妹若是想家了,尽管上姐姐处走动走动,千万别闷在心里。”
黛玉略红了脸,只好“嗯”了一声,轻声说道:“送四福晋和侧福晋们。”
外间,早有婆子们告知了王子腾夫人,在座的贵妇太太小姐均起身来相送。待大队车轿在大批侍卫的护拥下终于离开了通政司府,戏也演近了尾声。那南安太妃在接见完黛玉等人后不久,她便携了十三福晋一起早已坐轿离开。
此时黛玉独自坐在原位上静思了片刻,终是无趣,回头见薛姨妈与宝钗正一左一右地簇拥在八福晋旁边,聊得甚是高兴,而探春三姊妹与那王府的两个千金也聊到了一块儿。自己空落落地坐在前面,看着戏台上正唱《长生殿》,黛玉的心里更是百转千回,惆怅不已。
正嘘唏感伤,肩上却冷不丁被人一拍,黛玉回头一看,却是似笑非笑的凤姐。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们也该回府了,宝玉已偷偷差人来问过几回了。”凤姐笑道。
“关他什么事?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要听他的不成?”黛玉没好气地说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戏台上。
凤姐将手放在黛玉肩上,故意小声了笑道:“有些人就是不能离开视线,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怕就是指的这回事吧?”
黛玉抬手撸开了肩上的手,嗔怪道:“二嫂子休拿我来说事,宝哥哥来不来全凭他自己作主,这回子着急上火的,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凤姐道:“就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了,怎么说不过你呢?明明是宝兄弟借了老太太的嘴,巴巴的找了人来接你回去,说是什么怕你累着,又怕这儿人多熏着了你。到我跟前怎么什么好事儿都变味了呢?”
黛玉啐了一口,也笑道:“既是要走了,还说那么多废话作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福晋格格,用不着你这么费心思。”
凤姐转到前面挽起了黛玉,笑道:“你如今也是名册上的贵人了,这往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说完,也不管黛玉受用不受用,携了她便往薛姨妈处走去。
八福晋郭络罗氏已经穿戴齐全,旁边的婆子丫环也候在那儿,只等着主子发话。
薛姨妈扶了宝钗随在郭络罗氏身后,嘴上念叨着:“亏着还有福晋惦记着咱家宝钗,若真能有这等好事,我们娘儿俩定会对福晋感戴德,以图后报的。”
郭络罗氏面色亲和地笑道:“姨太太休说如此见外的话了,什么德不德的,以后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少不了还有麻烦你家小姐的时候呢。”
薛姨妈忙低了脸下去,口中说道:“这一家子也得有尊碑主次呀,福晋休再说这样的话来埋汰我们了。”宝钗面色微喜地也羞红了脸,只拽着衣裙上的绦带安静地随在母亲身边。
“你们也先回罢,过些日子你们再来讨信儿,早了,怕坏了事。”郭络罗氏抬脚往厅外走去,旁边的婆子丫环也紧跟了上去。
凤姐深知薛姨妈母女俩定是讨着了什么好彩头,便喜笑颜开地迎上去问道:“姨太太真是好气色呀!这红光满面的怕是有什么好事儿要落到我薛大妹妹头上了罢?”
薛宝钗笑着瞪了一眼凤姐,凑到黛玉耳边小声笑道:“琏二嫂子真真是火眼金睛,还真被她说着了。方才八福晋说,想为我们姐妹俩好生谋划一下,至少也要是那阿哥王爷,才算不糟蹋了呢。”
黛玉一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也不管旁边凤姐使劲在使眼色,更没看正得意洋洋的薛姨妈,甩开了宝钗伸过来的手,冷笑道:“妹妹先跟姐姐道喜了!姐姐他日入了那宗人府的玉牒,也算是为薛家的祖宗争脸了!只不过妹妹眼拙嘴笨,没那福份想这好事。姐姐还是自个儿好生享用的好,免得妹妹再不小心坏了姐姐的好事,那可就真是后悔也没用了。”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怵在了当地。宝钗的手尚在半空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而薛姨妈更是当头一棒,不觉气怔在那儿。
说完了自己心里憋屈了半日的话,黛玉感觉胸中的闷气荡然无存,她轻松地转过身去,主动挽了宝钗的手,只管笑说道:“好姐姐若是得了贵婿,可别不认得妹妹们了。”
宝钗见她娇羞憨痴的模样,虽气她,却也不好发作了,只得忍了气,伸出手来在她腮上一拧,笑道:“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众人爱你,就林丫头这张嘴,真真是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题外话:幸亏今天脂胭本来就要上传一章,要不岂非又错过了一个机会?呵呵,帮脂胭赶紧多增加些人气吧!当然,前提也是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呵呵。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