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的宫殿,从里而外透着森然之气,明明是个艳阳天,却像是阴云笼罩一般。
哗啦。
只听得殿内一阵凌.乱的响声,候在殿外的宫女吓得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不用去看,也能感受到殿中人的怒气。
“皇上......”
“都滚出去!朕受此大辱,你们居然还有心情想立后的事!这么着急,不如朕赏几名美人给两位爱卿?!”
元谨言正在气头上,两位替人出头的大臣面面相觑之后才反应过来,心里是叫苦不迭,礼部尚书是把他们俩推出来当枪使啊,既不用直面皇上的怒气,还能假借他们之手提醒皇上立后之事,虽然场面看起来不太好看,但至少能让皇上意识到立后的重要性,这......他们该向尚书大人要点甜头啊。
“还站在那儿干什么?!都出去!”
元谨言看着两人还在原地杵着,心里更为恼火,手上的奏折哗啦立时扔到两人身上,两个抖了下.身子匆匆退了出去。
他们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小皇帝的脾气了,别看年纪不大,天子龙威倒是不小。
“真不知道尚书大人为何会这么拥护皇上,以我看来,不过是个不成气候不谙世事的小娃儿罢了,我大秦迟早.....”
“嘘!李大人,慎言啊!你不怕掉脑袋吗?!再怎么说,皇上也是先帝嫡亲血脉,又是亲立的太子,登大宝是必然的,尚书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李大人可是不要在妄自揣测了,小心隔墙有耳.....”
“嘁,你这老朽木,怕头怕尾的.....”
“好了,李大人,休要再说了.....”
两位礼部的官员越走越远,乾元宫正殿似乎也渐渐沉静了下来。
荣贵妃提着食盒从拐角的走廊走来,看着两位远去的官员,有一瞬间,竟将父亲的样子和他们重叠在一起。
父亲大人.....现在还好吗。
“如果是我,现在是绝对不会去打扰皇上哦。”
荣贵妃正出着神,突然间听见这个声音,心里一惊,提着食盒的手捏紧,步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待看清来人才松了一口气。
“是国相大人啊.....”
荣贵妃瞥了眼赫连弈,便不再敢抬头直视他了。
这个人太好看了。
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赫连奕噙着一抹微笑,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的头,看她很局促的模样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
“皇上因为长公主殿下一事甚是烦恼,如果我是贵妃娘娘的话,现在回去赏赏花逗逗猫才是明智的选择哦。”
“可是......”荣贵妃盯着手里的食盒,有些犹豫不决,可四下无人,她再这样和赫连奕站在一起也实在不妥,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决定还是回宫比较好。
“谢国相大人提醒。”荣贵妃匆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却不想手里的食盒忽然被赫连奕拿走。
“这个,”赫连奕拿起食盒在鼻尖嗅了嗅,明明什么味道也没有透出来,却好像沉醉一般,“真香.....这个,本相还是能替娘娘带到的。”
“谢、谢国相大人。”荣贵妃被赫连奕的动作惊到,口里只能结巴的道着谢。
“娘娘真是见外了。”赫连奕笑着,看着荣贵妃涨得通红的小.脸,心间一动,忍不住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顿时,荣贵妃像是石化一般,表情瞬间僵硬,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震惊和厌恶,后退几步转身飞快的跑走了。
赫连奕看着她远去,收回手,盯着指尖,目光幽深,然后默默放在口中含了一下。
果然.....如他所想那般柔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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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莫要气伤了身子啊。”钱公公看着一脸戾气的小皇帝,忍不住劝道。
“安提公主欺人太甚,如此欺辱阿姐,真当我大秦无人吗?!若不是、若不是......朕当时便要将他们追回,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皇上,安提公主此举虽然有挑衅国威的意思,但也确确实实为大秦带来了福音,以老奴之见,有了那条商贸之路,可以解决很多事啊。”
元谨言眉头深皱,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赋税上缴,却层层克扣,到了他这个皇帝手里,却只是可怜的一丁点,若不是现在暂时动不了他们,他非得刮尽他们身上的油水。
“皇上?......皇上?”
“别叫了!”元谨言扶额盯着案几出神,奏折中的内容、脑中堆杂的事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心生烦躁。
“......皇上,是国相大人来了。”
“不见等等,请国相进来吧。”
元谨言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见赫连奕恭敬的走了进来,便打起精神面对他。
“臣参见皇上。”
“爱卿免礼,赐座。”
“谢皇上。”赫连奕还是那副得体而疏离的微笑,提着食盒走进元谨言,“臣途中偶遇贵妃娘娘,便顺便替娘娘给皇上送来了。”
听到贵妃二字,元谨言眼睛顿时一亮,钱公公接过食盒后放在案几上。元谨言本意想现在就揭开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会不会是他最爱的什锦馒头?可是碍于国相在,他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急切,只是说出的话却掩饰不住他的高兴:“小嫽、不,荣贵妃?怎么来了又走了?”
赫连奕敛了笑,道:“娘娘怕叨扰皇上。”
“怎么会”元谨言下意识说道,但瞥见赫连奕顿时收了话题,“对了,爱卿所为.....何事?”
这个男人。
这个堪称完美的男人,是继周彧之后第二个被先帝破格提拔的人,只不过,他的手段比周彧更厉害,年纪轻轻便成了一国之相。
对于这个男人,他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为人臣,他无疑是滴水不漏的。自他被立为太子后,赫连奕给了很多帮助。那时先帝年事已高,更多陪伴在他身边的是这位国相大人,对他来说,赫连奕甚至可以说是亦父亦臣的人,可就是他太完美了,反而他不安起来,心里的那条缝只会裂的越来越大......
“......皇上既想灭一灭铎国的气焰,又想收回沈德山手中的兵权,这两件事的确都很重要,只是以臣之见,首要的还是收回兵权,但硬来是不行的。沈德山是块硬骨头,虽然以臣对他的了解,他对权力并没有太大的欲望,但是奚州是先帝为了补偿沈德山的父亲而划分给他的,所以他很有可能为此跟皇上耗上一耗......所以,最好是从他的弱点下手。”
“弱点?”元谨言疑惑。
赫连奕又是一笑,继续说道。
先帝早年封了几个异姓王,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平定地方,拱卫王室,但自新帝登基后,一些封地竟然私自减少上贡,对于来自平阳京的一些指令也多有忽视的现象,其中便以沈德山所在的奚州最为强硬。元谨言倒是想治他们个造反的罪名,可每到这种时候,一个个都做出安安分分却又委屈连天的模样,说白了,就是不看好他这个少年天子!这些人简直就是他的心头患,不尽快集权,迟早要被他们架空!
“......爱卿所言极是,朕会好好考虑。”元谨言细细思量了一下,又道,“商贸之路和会试的事.....爱卿多多提点一下那些老顽固们。”
“这是臣分内的事。”赫连奕起身,“那臣便退下了。”
元谨言点点头,赫连奕倒退着走了几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呀了一声,又道:“皇上,这春天来了,有些东西也萌发了,只是孝期未过,皇上可不要因为男女之事而误了政事啊。”
此话一出,元谨言打开食盒的动作一僵,几分羞恼道:“朕知道!爱卿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是是是......”
赫连奕退出了正殿,离开的那一刹那,看见小皇帝打开食盒看见里面东西后的喜悦表情,眼中像是墨染一般,更为深不可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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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
长亭大病初愈,便听闻陈大夫的消息。
听说走的时候表情极为安详。
她听青岚说了那天被救回来后的事情,实在无法理解陈大夫为何要加害于她,她绝不相信这是陈大夫自己的主意,他的背后一定有人!
只是现在,她手里还有一个小麻烦。
“公主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安提公主将小妹妹麟音抛给了谨言,而谨言又借口麟音年岁太小,不宜过早进宫不如做客公主府等到了合适的年龄再进宫为由,把麟音又打发到了她的公主府上。
而现在她的手上,是一封只有寥寥两行字的书信,写信的人正是安提公主。
这秦字,写得真好看啊。
「你想知道什么,本公主在魔兰等你。」
魔兰,铎国的王都。
“公主姐姐,我阿姐写了什么啊?”麟音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晃荡着两条小.腿,天真的问长亭,这封信还是阿姐给她让她交给这个美人公主的呢。
“没什么,就是托本宫好好照顾你。”长亭笑笑,将信收好。
她看见她眼里兴奋的光芒,心里忍不住的哀叹。
这个小丫头,怕是不知道自己被亲人给抛弃了吧。
“公主,都安排妥当了。”青岚附耳与她说道,公主让她悄悄把周彧安排到田庄的事她已经办好了,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长亭点点头,盯着茶水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她病中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醒来后再忆起往日,只觉得和周彧渡江时的自己一定是头脑发昏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呢。
她,可还是恨着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