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虽是那么说,但夜廷深真不知道要如何同凉至说起才好。眼下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平息,她心中的郁结本就还没完全消散,他想要尽可能地减少外界的一切纷扰。
戒指,是他之前托教授为他们设计的,但,却不是他亲自交给他的。奶奶在医院里的时候,夜廷深在急诊楼碰到了陆靳北。两人之间本无话可说,但陆靳北却叫住了他,将一个精致的礼盒交给他,对他说:“教授托我转交给你的。”
语气淡淡的,如果当时夜廷深稍稍不留神,便会错过陆靳北言语中的深意。
他明明记得,当初托教授设计这一对婚戒的时候,教授曾允诺一定会亲自把戒指送到他面前,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被赋予了神圣的意义,然后由夜廷深亲自戴在教授最为得意的学生之一夏凉至的无名指上。
明明承诺过的,可如今,他却……
夜廷深才知道,原来老教授早已去世多时。当时凉至也已经不知去向,因此,他没能亲自去见这位教授最后一眼,哪怕是替凉至去,也没有。
陆靳北说,教授这一生最大的两个遗憾之一,就是没能看到凉至站在她原本该站的位置,达到她原本能够达到的高度。
如此深夜,夜廷深看着在自己臂弯中熟睡的人儿,想起了陆靳北以学长和好友的身份转达了这一番话,心中总觉得沉甸甸的,不由得收了收手臂,薄唇轻贴上了她的额头。
他的内心,也在纠结着。距离那场备受瞩目的游轮婚礼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整个上海的媒体都在大肆炒作着这件事情。他们没办法从任何一位当事人的口中获知这件事情,因此便综合了各位网友的猜测对这件事情进行了他们认为“合乎情理”的报导。怕是到了那一天,所有关联其中的人都会被记者包围。
夜廷深在犹豫,在事情解决之前,究竟是放任怀中的人儿继续行走在上海开外,还是将她带到身边?这段时间他是万万不可能随时陪伴在她左右的,她的安危,便成了他最为挂记的事情。
可若是放她一个人行走在外,他又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
云南之行结束之后,夜廷深把凉至送到了c城顾念苏那里,托付了井漾,承诺婚礼之后一定会亲自来接她。
彼时,距离婚礼还剩三天的时间,夜廷深必须回到上海以确保一切行程都毫无差错,并且必须防止一切意外的发生。为了这些,他不得不与凉至分开三到五天的时间。
但凉至,心里多少是有点儿不舒服的,尤其是想到凌楹那个女人会穿着婚纱站在夜廷深的旁边。哪怕她明知道这场婚礼是筹谋好的,但是,她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她不想给那个女人留有一丝丝的幻想,不想让她有一种即将要如愿以偿的错觉。踩在别人的身上去够幸福的高度,这样的人,配么?
“看不过去就去做点什么。”顾念苏对凉至说,语气虽然与以前无异,但凉至总觉得,这和她所认识的顾念苏,不太一样。
而在顾念苏的心里,凉至又何尝不与以前大相径庭?她们本是性格极其相似的人,但现如今,好像都各自走上了极端。凉至以前从来不是会畏手畏脚的人,因为背后有个夏漠寒顶着,她可谓我行我素,只要是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她绝不会在意其他人抱有怎样的意见。就是这样的一个她,让以前的顾念苏又是气不过又是无可奈何。
但,现在呢?
她的男人飞向了大陆的另一端和另一个女人进行假婚礼,虽说是为她正名,但是个女人都会介意的吧?更何况,顾念苏所了解的夏凉至绝对不是可以容忍属于自己的人或者物出现任何瑕疵的人。她若是真的如她口中所言一点儿也不介意,又怎么会在夜廷深离开c城返回上海的时候一言不发,甚至连送都没有去送他?
很简单,她介意,十分、非常的介意,但却不知为何,她把她这份暗涌的情绪狠狠地压制在了心里,整个人都阴郁不已。
“我能做什么?”
意外的,凉至竟然苦笑了。
那是顾念苏从未在凉至脸上见到过的情绪。
愕然之余,顾念苏轻轻抬眸,将视线抛向了远方,良久之后才淡淡开口:“他结婚的时候,原本,我是想去抢婚的。”
这回,换凉至愕然。
她知道顾念苏口中的“他”并非井漾,而是程佑霖。
“可是,我去不了。”顾念苏自嘲地笑了笑,放在大腿上的手不经意地蜷了蜷。似是为了阻止悲伤蔓延而致使情绪崩塌,她回头,岔开话题:“夏丫头,你是去过梅里雪山的人了,那里的神灵会庇佑你。今生,你都不会再有艰难险阻。”
凉至微微张开唇,有些艰难地呼吸着。
天知道,她想哭。
她和念苏,以前都是何等高傲的人?现如今,却都在自己创造出来的阴影下自卑地活着,将就着别人,却委屈着自己。
“你能做什么?”顾念苏把她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忽的笑,指着凉至心口的位置,“夏凉至,你问问你的这里,它想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这才是你。”
凉至敛了下眸子,迟疑着说出了心中担忧的,“我怕给他添麻烦。”
“如果他也惧怕你给他添麻烦,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顾念苏反问,“如果他真的有足够的资格去拥有你,至少,他得先解决这些所谓的你带来的麻烦。虽说,这些麻烦本不是你带来的。”
“可是……”
“别磨叽了!”顾念苏有些不耐烦了。相较凉至,她性格本就冲,出事之后,脾气更是火爆了不少,这会儿好话已经说尽,她自然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看。
闻言,凉至轻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平时也是这么对井医生的么?”
顾念苏面色一沉。
但很快,她便敛起了异样的神情,淡淡开口:“他早已经不是医生了。”
“念苏。”凉至忽然叫了她一声,神情稍稍严肃,“你苦口婆心地劝我遵从本心,那么,你呢?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要做的么?”
顾念苏心里一紧,神情渐渐垮掉。良久后,都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
上海。
婚礼前夕,时隔数月,凌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夜廷深,顿时喜笑颜开,身体上的一切伤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廷深。”
凌楹正在梳妆镜前修眉,见到夜廷深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镜中,手上的动作先是一滞,随即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扭头,叫了他一声。
夜廷深倚着门,却没有应她,黑瞳中肃着冷,这样的他,才是真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但凌楹偏生没有这番觉醒。
见他不动,她便自己起了身,带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缓缓朝他走了过去,面带绯色。在他面前站定之后,凌楹深吸了一口气,才微微抬起了脸,直视着他那张刚毅ying侹的俊容。
竟让心田荡漾了一番。
“你……”凌楹竟有些结巴,“吃过饭了么?要不要……”
她开始有点儿恨自己的嘴笨了。
这些天,她就像古代深宫中不受宠的嫔妃娘娘一样,独守空房,日日期盼着那个人临幸自己,甚至都幻想了各种各样相处时的情景,然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了。
“我只过来看一下。”夜廷深淡漠开口,依旧慵懒地靠着门,大拇指挂在裤袋上,眼瞳逐渐墨黑。他站直了身子,因为他担心他会忍不住伸手掐住凌楹的脖子。
虽说,他没有什么从不打女人的硬性原则,但对于还有利用价值的凌楹,他一直在极力克制自己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刚刚看到她坐在梳妆镜前的背影时他便想起,凉至的长发似乎短了一截,按说不应该是她自己去剪,那么,是不是会和这个女人有点什么关系?
如此想着,夜廷深竟然忍不住伸手覆上了凌楹的后脑勺,顺着她的发往上,继而整个扣住了她的头顶。
凌楹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动作惊得软了身子,随即一丝窃喜蹿上了眼底,心脏的位置也在“咚咚”狂跳着,心里似乎在期许着什么。
然后,头皮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却让她的幻想猛地被打碎。脚面脱离了地面时,她只觉头皮都要被揭开了,想喊,却被盯着她似笑非笑的恶魔一般的男人的眼神给骇住,嘴唇都被咬破了,一点儿都没敢挣扎。
在夜廷深的面前,凌楹的身躯是何等的娇小?整个人被拽着头发提起,于夜廷深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满意地看着凌楹痛苦的神情,他勾唇,笑得邪魅,“感觉怎么样?害怕?还是犯贱地认为这也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