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我前来魔国之前,最后一次看见卓明风时,我记得是在茶楼,他和解天辉来见我,交代了一些事,并且让我做出承诺,当时我的确答应过他们。
不过那个时候,让我记忆犹新的并不是承诺,而是卓明风和解天辉最后的表情,卓明风让我对应,当时他随意的说过一句话。
喝一杯吧,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杯了
每次见到他时,他最会把酒壶递给我,然后是一句,喝一口。
可这一次并没有,我始终不明白,最后一杯是什么含义,只记得他们两人走到时候,窗外柳絮纷飞,平添几分离愁,我望向楼下看见他们两人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心里莫名有一种不安。
感觉他们好像是在和我告别。
而现在这样的感觉愈发的强烈,我认识面前这些人并不长,不,应该是我记起他们的时间并不长,十二将神从这里被龙伯创造出来,距今应该有千年。
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根本无法去想象的时间,而这千年的光阴中,我便是和这些人一起渡过。
朋友。
确切的说,他们才是我的朋友,和宫爵以及田鸡还有其他人一样,如今站立在我面前的任何一个人,我相信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去救我,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杜亦说的对,遗失记忆并不代表我就能抹去过往的点滴,我虽然现在无法记起曾经发生的一切,但我确信,面前这些人都是曾经与我生死与共的朋友。
我们有着共同的信仰和使命,也相信曾经的我不遗余力的在去完成和兑现,被神创造出来的意义。
特别是听完他们给我讲述神域中龙伯的起源和经历后,不可否认,我并不认为所做的一切没有意义。
但或许是失去记忆后,让我有了新的认识,我始终无法像他们那样坚定不移。
“为什么会是我独坐去完成使命?”我声音缓和了许多。
“因为你失败了。”卓明风叹息一声。
他所谓的失败,应该是指二十年前在罗布泊,我一念之仁更改了过去,导致本可以由我完成的终究,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没有完结。
但扪心自问我并不后悔,至少拥有现在记忆和意识的我,并不认为自己救顾远山和宫羽还有其他人是错误的,即便让我再经历一次,我相信自己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这并不代表我背弃面前这些人,我从卓明风手中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有些烧胃,不知道他这样儒雅的人为什么喜欢喝如此烈的酒。
第一次他把酒壶递给我的时候,记得还是在阳关古寨外,那个时候的卓明风骑在骆驼上一袭白衣,大漠沙如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他在风尘之中白的纯粹干净,有一种意气风发的豪迈。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卓明风的声音穿透风沙,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当时我还问过他,像他这样孤傲的人,应该没有朋友,可他却回答有过。
那个时候我没有意识到他说的会是我。
“算起来我应该活了很久才对,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想死也死不掉,别说最后一杯酒,虽然我记不起之前的事,但我挺喜欢和你对饮,等到以后,不如我和你再回大漠,你我二人醉卧沙丘如何。”我笑着把酒壶递还给卓明风。
他笑,依旧云淡风轻,可惜他却没有回答我。
“在海底碣石金宫中,你曾和我并肩拒敌,我相信敢把后背交给的人,一定与我肝胆相照,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同样不会改变。”我走到解天辉面前,用征询的语气问。“我是这样想的,你呢?”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解天辉虽然在笑,可我却没从他的回答中听出来黯然伤神。
他们都没有正面回答我,在任何时候我都没有在他们两人,确切的说,在这个塔内任何人脸上看见过近乎于遗憾的从容。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是从这里被创造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年。”我开始有些慌乱,在其他人面前竖起一根指头。“一千年的时间中,相信我们彼此风雨同舟,也相信彼此生死与共,我就问你们一句话,到底怎么样才算终结?”
“完成使命。”秦展颜回答的掷地有声。
“那是神的使命,不是我们的!”我突然加重语气,但又意识到不该这样对他们,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好,是使命,是我们存在千年的使命。”
我来回走了几步,几乎用乞求的声音说,我可以和他们一起去完成使命,但仅限于找到月宫九龙舫,并且摧毁上面的晶石,当然,我甚至可以再把从神域中逃离的归墟人赶尽杀绝。
但仅此而已,等做完这一切,事情就该算是终结,我们也算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神域中还有被禁锢的龙伯大军。”常赫很平静看着我。
“你想怎么样?再回去释放龙伯大军?”我站到常赫面前质问。
他异常坚定的点头。
其他人虽然没有言语,但从他们的表情就能猜到,这同样也是他们不可动摇的信念。
我揉着额头发现他们根深蒂固的信念我根本无法说服,我来回走了几步,发自肺腑喃喃自语,也分不清是说给我自己听,还是说给他们听。
且不说十二将神有没有释放龙伯大军的能力,即便有,等到我们进入神域,破除晶石的封印,剩下的事不言而喻,龙伯大军会不惜一切摧毁归墟,甚至是整个神域中所有的神族。
到那个时候,神域和地狱恐怕没有任何区别,而事情并不会因此就终结,残存对归墟和神族会开始溃逃,亦如当年的龙伯残余,谁能知晓归墟和神族会不会在神域中找到第二块、第三块晶石。
然后又是几万年的等待,又是卷土重来,又是复仇的屠杀,这样的仇恨会一直永远的持续下去。
“时间可以抚平一切,包括仇恨,几百年不行就几千年,再不行几万年,甚至更长都可以,虽然这些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太过漫长,但在神域中不过是恒河沙数。”我抬头看着其他人说。“龙伯大军被禁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龙伯和归墟之间的恩怨会一直封存下去,只要我们不去触及,那么仇恨也因此而消失。”
“事情就在你眼前,你选择不看见不代表没发生,你这样的做法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花惜双质问我。
“龙伯和归墟乃至整个神族之前的恩怨仅仅是被封存,但并不代表就是终结。”秦展颜说。
“你倒是说对了一件事,没有谁知道,在神域之中是否还有其他的晶石,龙伯国主和近卫离开神域的时候,神族虽然被重创,但并没有被消灭,还有一大半的城邦和神族得到喘息的机会。”杜亦声音低沉对我说。“这些神族绝对不会安于现状,毕竟他们也担心龙伯大军会破除屏障,因此这些神族势必会不惜一切找寻剿灭龙伯的办法,万一,哪怕是丁点的万一,让这些神族找到第二块晶石呢?”
“我想神族应该不会像你这样豁达吧,你选择息事宁人,而我相信神族一定会选择斩草除根,你难道希望所有的龙伯大军被摧毁?”殷蝶反问。
我指着四周的雕像,目光逐个扫视在身边这些人的脸上:“看看,你们都睁大眼睛看看,神陨落了,早在千年前就陨落,神无法重返神域,难道你们就能?”
“有你在,我们就能做到。”解天辉脱口而出。
“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到,我已经答应过你们,找到月宫九龙舫,并且摧毁上面的晶石,甚至还能和你们一起把归墟的漏网之鱼赶尽杀绝,然后我们再毁掉那艘船,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谁可以进入神域,同样神域中也没有谁能在出来。”我决绝的摇头,加大声音说。“这就是我的底线,你们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我。”
“你这样做是在背弃你一直坚持的信念。”秦展颜怒斥。
“没有,我并没有背弃什么,我只不过做了选择而已,可你们到现在也不懂得如何去选择,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选择。”
“怎么选择?”
“我们在这里被神创造出来,你们可以认为自己是异巫,但你们也能选择成为人,我们有自己的思维和意识,而不是神的傀儡,我选择成为顾朝歌,你们一样可以,你是卓明风,你是花惜双,你是杜亦你们都能成为真正的人,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当成异巫?”
“你当不了顾朝歌!”卓明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当得了!”我转身态度坚决。
“你在这里找到答案和真相了吗?”卓明风并没有和我争辩,忽然意味深长问。
我一怔,半天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应该已经告诉了我一切,加之我自己看到的,这些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真相。
但我忽然意识到,他们让我来魔国的时候,不止一次告诉我,在这里我能找到困扰自己疑惑的真相和秘密,但事实上,我并没有解开什么疑惑。
我眉头一皱,来回看看所有人:“难道难道这里还有其他的答案和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