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有良很快依照石泉山的那份通关文书自制了一份。然后以大王密令为由顺利出了妫水城。为免长桑王起疑,柳先生估计白有良已出城二十里后,才起身离开。他身着颉颃的冠服,登上细帷马车,一大众随从紧跟在马车后面。众人行至城门口时,却遇到值班士卒阻拦。
长桑王见了泳思的计划后,对诛除云氏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反倒犹豫了起来。于是命令各城门守卫不得对颉颃放行。
一个士卒手持画戟说道:“大王有命,昨天夜里曾出现刺客,如今刺客还未被擒,大王怀疑刺客可能混在三公子的人马之中,为保三公子安全,请三公子折回悦来行馆,待查清刺客行踪。”
散侍南仲夫右手按剑,怒目而视,大声喝道:“大胆,三公子即将去南山祭天,这些都是我月池臣仆,哪来的刺客。你们捉贼不力,还敢在此耽搁公子行程,赶紧让开。”
那士卒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飘忽,说道:“大王有命,卑职不敢不从,请三公子折回悦来行馆。”
语毕,城门口的守卫一并上前排起阵势,将城门阻挡。各人都紧握着手中的画戟,似要为晦暗的天气增添几许鲜红。
柳先生知道唯今之计除了硬闯别无它法。于是暗示南仲夫杀出去。只见南仲夫右手拔出长剑,左手抓住缰绳,口中高声呼道:“无耻匹夫,休怪我剑下无情。”
兵忍既接,金石相击,猎猎作响,寒光与火光交织在人的眼前,直让眼睛灼热兴奋。骏马嘶鸣,惊起了还在树阴中酣睡的雀鸟。雀鸟肃肃地扇着翅膀,在灰暗的天色里胡乱地回旋。
南仲夫以一敌百,众侍卫也骁勇非凡,片刻之后,众人便夺路而去,顺着妫水中段的方向急速前行。
云氏听闻颉颃在城门夺路一事,心中诧异,未正冠服便去正殿觐见长桑王。长桑王知道云氏到来,一时惊惶不已,称病不见。云氏虽觉得诧异又觉得疑虑重重,可宫中也没有异动,便独自离开了。
长桑王怕计划败露,命人全力捉拿颉颃等人,陈将军极力劝阻依然无济于事。
颉颃、泳思,戚羽还有公子濛及其随从漏夜离开,几人顺着妫水下游策马前行。妫水下游水势极大,河岸十分湿滑。加上天色太暗,几个人绕着一条河道曲折向前。河道一直延伸,水流在尽头处分为三条支流,其中只有一条河道可环绕山峰崎岖而行。
几个人找了块稍微平坦的岩石坐了下来,泳思的脚已被磨出了血,她轻轻地揉着患处,说道;“公子,这里山势陡峭,又只有一条路可通行,我们在这里绕来绕去,不知能不能找到出路。”
“你受伤了?”颉颃关心道。
“只是擦破了点皮,不碍事的。”泳思忍着痛应道。
颉颃俯身认真查看了泳思的伤口,说道:“很痛吧?好在没有伤到筋骨,等天亮了再找些草药来敷一敷。”于是就迅速撕下自己一块里衣布料,将泳思的伤处做了简单处理,又轻轻地为泳思穿上鞋。
“三哥你看!”濛说着便指着眼前的路,“这里的路虽然狭窄,可还算平坦,旁边还有防滑的基石。很明显是有人修整过的。”
颉颃仔细望去,确如濛所言,于是欣喜地说道:“是啊!这附近一定有人家,我们先休息一下,一定会找出路的。”
“只是不知道柳先生怎么样了!”泳思眉头深锁。
“先生和有良都是多智之人,但愿他们能全身而退。”颉颃相信,出路就在前方。
濛笑道:“哎,想那么多也没用,我们走得那么急,什么都没带出来,走了这么久,再不吃点东西,我可快饿晕了。你们聊着,我去找点吃的回来。”
颉颃也笑道:“这里吃人的东西可不少呢,你自己小心些。”
山外已经日上三竿,人影攒动。山中依然云气缭绕,湿润寒冷。厚厚的云气把阳光的温暖挡在了千里之外,只留出一丝空隙落下参差的光晖。妫水穿山而过,碧绿的水草有的淹没在水中,顺着水流起舞;有的则露出末梢,享受着光晖的爱抚。山腰上的白榆还未落叶,依然葱茏青郁。众多椭圆的树梢挤在一起,绵延千里,曲折多姿。山中水气充足,草木萋萋而生,世人反而难以踏足。山顶云烟蒸腾,无以望透四季在天空中雕刻的脸庞。阴雨时,天空灰白苍凉,放晴时,则红紫相映,恍若仙境,此情此景年年如是。山路两旁的茅荑润泽肥美,只是虫蚁覆于其上,它们灵敏地嗅到人的气味,遂兴奋地昂起柔软的脖子,使得脑袋左右晃动,细软的身体开始疯狂地蠕动,向着血肉躯体匍匐而来。草木丛生处,赤色环蛇盘旋潜伏,时刻准备着捕捉自己的猎物。三米多高的枝丫上,随处可见乌青色的长蛇。它们蜷曲在枝干上,口中吐着芯子,细长而尖的尾巴垂在枝条下方微微摆动。山间人迹罕至,四处不闻耳语,偶有飞鸟扑闪而过,更让人心惊战栗。山路下方是悬崖绝壁,只因乔木叶嫩繁茂将其掩盖,让人可稍稍安心。颉颃又从自己的身上撕下几块碎布,将泳思的手脚裹起来,说道:“我以前出征时,被毒虫咬伤是常有的事,这条路比我之前走过的还要危险,你在后边跟着我,可不能跟丢了。”
泳思心中泛起一阵甜蜜,打趣道:“公子一直都这般细心吗?”
颉颃一脸无奈,接着又紧张地说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山里的毒虫十分厉害,一旦被咬,轻则伤身,重则丧命。一定要把手脚裹好。”
泳思笑道:“公子忘了,我颇通医理,就算被伤了,这漫山遍野,还怕找不到草药医治吗?”
“只怕你还没找到草药,命就已经没了。”颉颃对泳思的无畏确实有些无奈,不过,阴沉晦暗的山色中,有泳思陪伴,颉颃心里虽苦可也乐着。
山中白昼时间短,傍晚时分,天色已呈青黑状,眼看就要黑了,几个人还没能走出这座山,也没有找到人家可以借宿,黑暗的来临让濛觉得有些恐慌。
站在前边几步的濛眼见这对男女调笑情浓,心里竟生出一股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羡慕。濛往前探了探路后,转身说道:“三哥,现在应该才酉时,可你看这天就快黑了,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安顿。”
颉颃抬头看了看,说道:“这里潮湿一片,毒虫滋生,不会有人居住,趁天还没黑我们再往前赶一赶,绕过辛夷山就快到宛城了。”
泳思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夫人,奴婢来扶你。”戚羽贴心地跟着。
不久,天色全黑了,几个人费了一番工夫才将火把点燃,夜静山空,点点星火穿梭在丛林山峦间,一路都有隐于枝头的鸟雀被惊扰,它们扇着双翅,一阵乱啼,直到星火远去方才安静下来。
泳思小心翼翼地跟着颉颃,突然,脚底一哽,只觉着脚下有一个又硬又软的东西,随即大叫道:“啊!”
颉颃立刻反应到,泳思定是踩到了蛇,尽管他身手敏捷,可是黑暗让他无法使用利器,只能凭着微弱的火光本能地用脚去踩住那条蛇的头部。谁知,旁边还有两条被惊扰的蛇,那两条蛇一起上前向着颉颃的脚猛地一探,仓皇地咬了一口,这时,戚羽和濛同时拔出剑向着蛇砍去,滴滴星红从剑尖上滑落,打在枯叶上,轻声作响。
泳思惊呼:“公子,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颉颃的脸色渐渐发白,说道:“你没事就好了。”
泳思十分懊恼:“都怪我不小心,连累了公子。戚羽,快拿解毒丸来。”泳思把药丸放进颉颃的口中,泪流不止,“公子,快把药吃下去,这药会暂时阻止毒液扩散。”
颉颃的脸色由白转青,汗珠从额头上密密渗出,手脚也难以动弹。服下药丸后便神智模糊了。
戚羽道;“夫人,这赤色环蛇毒性厉害,药丸只能暂时起到作用。夫人,怎么办呢?”
濛忧虑道:“三嫂精通医理,可有解救之法?”
泳思神情凝重,说道:“有是有,若是在坊间,解救及时,一月之后便可痊愈。只是,只是这深山野岭,一时没办法找到解毒的药材,一旦被赤色环蛇咬伤,只能以毒攻毒。”
濛大不解:“以毒攻毒?”
泳思点头说道:“环蛇之毒还得要环蛇来解,那公子就有救了。”
“那赶紧找吧!”濛说道。
泳思忧虑重重道:“不可,这里阴冷潮湿,不是环蛇夜里栖息之处。如今漆黑一片,我们对此处又十分陌生,要找环蛇不仅不易,反而会被这畜牲咬伤,到时候,大家可能都会中毒。都是我害了公子。”说着,泳思伏在公子身上痛哭不已。
戚羽上前劝道:“夫人,天无绝人之路,三公子福缘深厚,不会有事的。”
濛的脸上早没了笑意,说道:“我们现在再往前走一段,也许会有转机。”
泳思起身抹了抹眼泪,现在的确不是该哭的时候。
濛让随从就地做了个简单的木架,又把颉颃轻轻地放在木架上,一路抬着走。约摸走了一个时辰,前方突然没了路。
濛的随从修静说道:“公子,前边没路了。”
众人皆在惶急时,山间四面响起了笑声。其声噌宏嘹亮,在山谷间不断回荡,继而,声音又从四面八方袭来,幽微似哭声,叫人胆寒。
泳思等人四处张望,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一阵让人惊惧的声音过后,终于有一苍老的声音喊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我辛夷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