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口已失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昀城,城中人心惶惶,大部分的人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跑,没钱没势的老百姓却只有紧紧关闭大门,乞求老天,希望战争快点结束,无论是谁赢了都好,只要不打仗,都好。不能怪这些百姓没有忠诚,他们的力量太微弱,他们能保护的只有自己的家庭,至于谁是他们的统治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上带着禁卫军返回郾城,林朗同平安还有昀城驻军长官黑狼彻夜未眠,三人连夜讨论如何才能守住昀城,连夜布置。毕竟昀城与灞口不一样,灞口尚有溜溜江和高山阻隔,而昀城什么都没有,除了城墙。
等送走他们已是半夜,林朗久久坐在椅子上不动,他盯着摇曳的烛光看,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眼睛开始发酸流泪,他才移开了眼睛,他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从失落的情绪中走出来,还未到最后一刻不是么,或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邦国皇宫里。
白池住进了皇后的玉蟾宫,宝宝已经六个多月了,肚子明显大起来。她最喜欢拍着肚皮跟宝宝聊天,什么都聊,当然,聊得最多的就是林朗。
白池很想念林朗,想念他抱着自己睡觉的温暖,想念他温暖的笑容,想念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时认真的模样,想念他……总之,她想念他的一切。
“爹爹怎么还不会来啊?宝宝,你也想爹爹了,对不对?”白池躺在床上拍拍肚皮叹道。林朗已经离开好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她问皇后他去了哪里,皇后总是安慰她,说林朗就要回来了,让她安心等等,可是,她越等越心焦,越等越不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永远见不到林朗了。
皇上忽然离开,皇宫中的气氛忽然变得十分压抑,皇后看到白池的时候也没那么开心了,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时候白池跟她说话她也听不到,白池愈加不安,什么事情那么难办,连皇上都要跑过去?
皇上终于回来了,可是,他的脸色好难看,白池等到最后一个人进了郾城,没有林朗!
她很想问问皇上林朗呢,可是,皇上的样子很沉很沉,她不敢问。
她回了东宫,百无聊赖,便拿起未做完的衣服继续做,那是一件白色的贴身亵衣,是给林朗的,裤子简单一点,她已经做完了,现在开始做衣服。
她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将剪好的衣料一一缝在一起。她分不清哪块布应该同哪块缝在一起,便叫怜儿教她,如今她正在缝衣领,只要再把两只袖子缝上去,衣服就算做好了。
玉蟾宫内。
皇后已经得知了整件事情,两人相对无言。
李环儿忽然跑了进来,她跑到皇后跟前跪下,流着眼泪仰头看着她,“皇后娘娘,乌国打进来了吗?我们该怎么办?”
皇后将她搂进怀里,叹气,她也不知道啊。
哭了一会儿,李环儿忽然抬起头来,双眼放着光:“皇后娘娘,我有办法让乌国退兵。”
余君珏让人在昀城城门口大声呼喝,向邦国发起挑战。
各方布置完毕,林朗确认无误之后,让人上城头向乌国喊话,他接受余君珏的挑战。
昀城城门缓缓打开,林朗手握利剑单骑慢慢走了过来,他气度从容淡定,丝毫不将乌国的几万士兵放在眼里,那份潇洒从容让余君珏也十分佩服,他决定与他决斗!
“余君珏,你我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朕怪想你的。”余君珏眯了眯眼睛,大笑道。
“感谢你给我送了个好妻子,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她叫林悦池。”林朗淡淡笑道。
余君珏的脸色果然变了,他冷冷地看着林朗,抽出了剑。
两人坐下的马儿喷着响鼻,驮着两人慢慢踱步。
“我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余君珏忽然冷笑一声,从马背上飞起,攻向林朗。他来势汹汹,林朗一拍马背腾空而起。
两剑乒乒乓乓连续相交,碰撞出点点火光。
众人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场中二人。
两条人影在半空嗖忽来去,快得像风,长剑反射着太阳的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战得正酣,余君珏忽然腹中绞痛,内息紊乱,他挥剑挡开林朗刺来的一剑,然后整个人忽然倒向地面,林朗一惊,立刻大喜,他紧随他落下。
落地后余君珏立刻就地滚开,堪堪避过林朗的追击,他开始着急,内息始终无法凝聚,挥出的剑毫无力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乌国的士兵根本没有发现余君珏的异常,在他们的心目中,皇上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压根儿想不到,此刻的余君珏处境是多么危险。
还是张蔡看出了问题,他明显看到余君珏已经处在下风,此刻正竭力躲避林朗的攻击。
他不敢喊破,便抢过旁边弓箭手的弓箭,瞄准了林朗。
林朗已经看出余君珏的困境,他运足内力于右臂合身刺向余君珏,余君珏连连后退,然而哪里快得过林朗的全力攻击!
余君珏避无可避,他生生往旁边平移了一寸,林朗的剑擦着他的心脏穿透了他的身体,林朗正准备抽出剑再给他两剑,忽然他停住了,他转过头怒视着背后偷袭者。
张蔡被他眼神所慑,竟无法射出第二箭。
林朗吹了吹口哨,马儿跑了过来,他翻身上马扑在马背上奔回了昀城。
张蔡忙拍打马儿朝余君珏而去。
昀城。
平安接着林朗,震惊非常,一只箭从背心射入,穿透了他的身体,白色的箭尾在后边,而带血的铁箭头却在前胸,血顺着箭头滴答滴答落下,林朗面如白纸。
“快,宣太医!”
乌国营帐内。
军医被拖了过来,张蔡嫌他跑得慢,竟生生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拖了过来。
余君珏的伤势很凶险,剑堪堪擦着心脏,若不是如此,他铁定没命了!
“把白惠那贱人抓起来。”昏迷之前余君珏怒道。
两天后,余君珏下令开始攻城。
林朗从昏迷中醒来,耳朵里却清晰地听到了外面搏斗的声音,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伤口传来剧烈疼痛,他脸色惨白,却咬牙站了起来。穿好战甲,他走出了房间。守卫大吃一惊忙跑过来扶着他:“太子伤势未愈,还请回去休息。”
林朗推开他,道:“不必了。”他坚决地挺起胸膛,一步步朝城墙而去。
第一天,乌国遭到了昀城守军的猛烈攻击,大败而回。
休整三天,乌国再次发动进攻,仍败。
再次休整,仍败,却已经有人爬上了城墙。
等到第十二天,昀城内部开始爆发了暴乱,起因是没有粮食可买。
其他城内的粮食也已所剩无几,根本没有余粮来支援这里。军中将士的口粮已经减半,每日只得一顿吃干饭,其他时候只得喝粥,士兵怨声载道,林朗也毫无办法,城中商户的粮食都已拿出来分了,昀城如今再也找不出多余的米来了。
没有饭吃,再加上对战争对死亡的恐惧,昀城中的百姓开始聚集在一起,到处抢夺不多的粮食,更有甚者开始鼓动暴乱,林朗除了要费神对付余君珏外,还得平息内部的暴动,他已感到有些吃力。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大米,让他怎么变得出来?
看到探子送回来的密报,余君珏舒展了眉头,他安插的人终于开始起作用了。
“张蔡,准备明日攻城,另外,告诉城中那些人,继续煽动老百姓。”
城中的局势越加混乱,暴动到处都有,老百姓也跟着聚集起来闹事,往往刚刚平息了一处,另一处又开始动乱起来,好像有一只手在暗中操作一样。虽然猜到了是余君珏搞的鬼,可是林朗也没有办法阻止了,他没有时间啊!
余君珏带着乌国士兵发动了全面进攻,城门口涌来许多老百姓,他们叫嚣着要开门,要他们把外国的商队带进来,他们快饿死了。他们与守城士兵发生了摩擦,继而变成了械斗,城门口乱成一团。
“太子,用箭吧,不然城门就保不住了。”平安看着那些愚蠢的老百姓劝道,林朗只是摇头,这里面大多是他的子民,他下不了手。
城门被打开,那些百姓被乌国士兵冲散,一一斩杀,林朗不顾伤口正在流血,同余君珏又战在一起。同样,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很快尸体便堆满了街道,有百姓的,有士兵的,每个人面容扭曲,狰狞骇人。
在一片厮杀声中,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女子,她的眼睛被黑色的布遮了起来,她穿着大红的夹袄,挺着大肚子,被一个杏眼美少女扶着,慢慢的走了过来。
余君珏和林朗同时住了手,林朗脸色剧变,就要朝二人奔去,却被人抱住了,他转头一看是平安,他怒道:“放开!”平安摇头,点了他的穴道,林朗动弹不得。
见到林朗,李环儿心中一喜,几乎要掉眼泪,太子哥哥好好的活着!她没有来晚!
“站住!”李环儿看着想飞过来的余君珏喝道,泛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了白池隆起的肚子上。
“环儿,你想干什么!”林朗怒道。
李环儿有些委屈,太子哥哥的态度好恶劣,她可是为了帮他。她不去看林朗的眼神,对着余君珏道:“你快令他们滚出邦国,不然我杀了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林朗。”白池不知道李环儿正用匕首对着她的肚皮,在吵吵闹闹中她似乎听到了林朗的声音,于是她试着唤了一声。
“池儿,是我。”林朗心疼得什么似的,他恨不能立刻跑过去,将她紧紧抱住,让她远离这混乱危险血腥的战场,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可是才说了一句话,他就被点了哑穴,他愤怒地瞪着平安,恨不得杀了他,平安不敢看他,“对不起,太子殿下,为了邦国,末将冒犯了。”
“林朗,你在哪里?”白池伸出手四处摸索,着急地唤道。
余君珏心中妒火蹭蹭往上冒,他们居然在他面前这么情深意切!“白池!”他怒道。
白池抖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余君珏的声音,她小声地嗯了一声,却不知道他怎么也在这里。
“余君珏,你快点叫你的人后退,不然你就见不到你的妻子跟孩子了。”李环儿有些紧张,手心开始冒汗。
“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怎么知道?”尽管心里相信,可是,他还是有些怀疑,白池嫁过来都半年了,孩子到底是谁的,根本无法确认。
李环儿被他问得有些脸红,毕竟是姑娘家,她看了看林朗,“太子哥哥根本没跟她圆房。宫中的录事官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朗绝望了,心痛得无法自抑,他要失去白池了!
余君珏看了看林朗的脸色,他笑道:“好,我答应你。你带她过来吧。”
余君珏号令全军后退,平安将林朗交给侍卫,亲自保护李环儿和白池,他早先已经得到了皇上的密诏,要他帮助李环儿。
看着白池还在四处摸索寻找自己,林朗心痛如绞,忽然喉头腥甜,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他伸出手妄图抓住眼中越来越远的身影,无声的呼唤着她:“池……”口中的血不停涌出,那呼唤也带上了血的绝望味道。
白池心中一动,忽然转过身来,朝着林朗的方向摸索,“林朗,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