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雨下得更大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狂风袭来,雨点打在街面的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
街道变得冷清,许亦晨撑起伞,隔着浓浓的雨雾,他隐约看到那个清瘦的背影奔跑在大雨中。
他微微皱起眉头,脚步开始不听使唤,不多时,他就出现在她身后。
夏凉寂抬起头时,就看到许亦晨正为她撑着伞。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他的双眸亮了一下,满眼含笑,就连声音也变得温柔,“夏凉寂,不要生气好不好?”
夏凉寂不理他,气急败坏的行走在雨中,却又被他一把拉到怀里。
对上他笑着笑着有些冷冽的目光,夏凉寂的眼里喷射出熊熊火焰,“许亦晨,你到底想怎样?给人一巴掌,再赏个甜枣?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很熟吗?”
许亦晨明显愣了足足三秒钟,紧接着不紧不慢的说:“夏凉寂,那你说说怎么才算很熟?搂搂抱抱算很熟?亲吻上.床算很熟?”
夏凉寂狠狠抹了把头上的雨水,几乎咬牙切齿地冲他吼道:“呸!臭流氓!”
许亦晨冷笑,满脸讥讽的看着她,“好啊,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臭流氓!”
还未等夏凉寂缓过神来,他就一把将她拦到怀里,他的吻霸道的落到她冰凉的唇上,连同他温热的呼吸。夏凉寂用力挣扎,换来的却是他更激烈的吻,于是,夏凉寂索性用牙齿狠狠咬住他的唇。
就在那一刻,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天际,辗转片刻后又消失在雨幕中。
直到许亦晨的下唇沁着一丝殷红的血滴,他才缓缓放开她。
“啪”地一声,响亮的耳光似乎比雷声更刺耳,夏凉寂的唇上还残留着一抹鲜红。伞下,她眼圈泛红,眸光带着一层薄雾,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许亦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他的眼眸变得幽深,然后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夏凉寂,我只是想这样做。”
就在电闪雷鸣的那一刻,夏凉寂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大雨中。
他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刀削立体的面孔在暴雨的淫侵下,那么好看。
夕阳染浮云,天风吹落叶。
夏凉寂走进“遇见桃花”时,已是黄昏。
风停了,雨也停了。
酒吧里静悄悄的,桃子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将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她表情呆滞,在看到一身狼狈的夏凉寂时,她愣了几秒,表情带着震惊,又带着几分邪恶,“女人,被强.奸了?快说,是哪个王八蛋对你下黑手了!先别报警,讹他钱,讹他倾家荡产!”
“下.流!”夏凉寂白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到桃子的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桃子看着她,重重叹息,“许二又欺负你了?”
提到许亦晨,夏凉寂又气又急,便把这一天发生的事告诉了桃子。
桃子听后,一脸的淡定,紧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酒精的作用导致她的舌头明显打结了,“凉寂,别怪姐姐没提醒你,许二这个男人,很可怕。你可千万别陷进去,别最后你死在他手里,姐姐我可不能给你收尸。这年头儿,丧葬费也挺贵的。”
那一刻,夏凉寂几近抓狂,却被一个喷嚏所代替。
淋了一天的雨,她好像感冒了。头部开始昏昏沉沉的,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
最后,她是被隔壁的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的。
一个声音嘶哑的男人在用力大吼着,“老子又赌输了,今天你必须给我钱!不给钱老子杀了你!”
短短的沉默后,桃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钱了,真的没钱了,不信你随便翻!”
空气仿佛凝结成冰,紧接着,就是一阵重重的破碎声,还有男人肆无忌惮的咒骂声。
随着桃子“啊”的一声尖叫,夏凉寂匆忙推开门,就看到桃子正斜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她衣衫不整,脸上,胳膊上充斥着细密的抓痕,嘴角还有隐隐的血迹。
那一刻,夏凉寂似乎明白了什么。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夏凉寂将桃子搀扶到沙发上。
沉默了许久,桃子擦干眼泪,声音冷静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叫阿飞。
我十几岁的时候就遇到他了,那时候我上初二,每天吸烟,酗酒,是所有人眼中的不良少女。
可能古惑仔看多了吧,那时我一心想找到属于我自己的江湖,每天跟着一群朋友逍遥快活,好不自在。也就是在那时,我遇到了他。
他为人彪悍,是我们镇里出了名的混混。年少时,我觉得这样的男孩子太帅了,有人欺负我,他就拎着砍刀为我报仇,我在所有人眼里的缺点,在他眼里竟都是优点。
那时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我终于在一个人身上找到了认同感,那种感觉棒极了。
于是在一个黄昏,他对我说,桃子,你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美妙极了,我带你一起闯荡江湖,你要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闯出一片天下来!
于是呢,傻逼如我,轻而易举就被他的豪言壮语打动了。在那个回南天里,天刚擦黑我就和他坐上了去往海城的火车。
就这样,在我对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他就悄悄将我卖给了歪脖子。
你知道那种感觉么?被自己最相信的人欺骗,又无力反抗的感觉?
从那以后,为了这个男人生活的安逸,我学会了小偷小摸,学会了到处撒谎骗人,我明知这样是错的,但是我只相信他的话。
人一旦堕落起来,是那么轻而易举。为了他,我甚至骗了一个男人的感情,最后将那个男人彻底毁了。
但是我换来的是什么?我换来的就是阿飞无休止的刁难,换来的是他在我面前,睡一个又一个女人,直到我被他折磨的精神麻木。
我当然会良心不安,这种不安促使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我时常会梦到那些人,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尤其是那个男人。但是我能怎么办啊?凉寂,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
听了桃子的故事,夏凉寂沉默了许久,这样尴尬的僵持反而令桃子轻松了许多。
她苦涩的笑笑,“凉寂,你知道我是个很不堪的人,但是你一定万万没想到,我远远要比你想象的更加不堪吧?”
夏凉寂垂着头,面目的线条也愈发清冷僵硬。她突然侧过脸,目光直直的对视着桃子,“我不想说你有多么不堪,但是在我眼里,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我知道那些不堪的过往已经无力挽回了,但是桃子,我不允许你再继续堕落下去,我不允许你再跟个傻逼似的被那个男人耍得团团转。如果你还能回头,我们还是朋友。”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桃子又开了一瓶酒,看着窗外那个倔强的背影,她笑了笑,禁不住感慨道:“年轻真好啊,只要还年轻,对这个世界的畅想至少还是美好的。”
从前,桃子也觉得,在她的江湖里,非黑即白,对善恶对错的标准也很容易划分。
只是现在她才懂得,她想要的江湖太远,她注定要成为无根的浮萍,飘荡在温柔而又狰狞的海水里。
24
夜深人静时,沈良烨在暗室里洗照片,红光荡漾间,白纸渐渐显现出模糊而又清晰的影像。
照片上赫然出现一层薄薄的雨雾,朦胧间,一个面目轮廓姣好的年轻男子正深深吻着一个处在惊慌错乱中的姑娘。
“夏凉寂。”他轻轻抚着光滑的照片表面,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着。
记忆苏醒的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她。
那个风景如画般的清风小镇,那个眉眼含笑的姑娘,那一池江水,那一场大火。
还有,那个彻底消失在他世界里的女人。
头部开始隐隐作痛,他随手点了一支烟,“嚓”地一声,小小的火光亮起,烟雾缭绕的那一刻,那段令他痛不欲生的回忆扑面而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就想起这天下午医生对他说过的话。
“其实,你的大脑已经在逐渐恢复。所以,按常理来说你不会存在间断失忆又苏醒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医生停顿片刻,“不排除人格分裂的可能。”
医生解释道;“所谓的人格分裂就是一个人大脑某处独立产生了一个记忆区域,形成了一个新的人,这个新人格会在某个时间占据这个人的身体,主人格会在这个时间段内沉睡,没有这个时间段的记忆。”
“就是说,很多时候,你在刻意回避一些回忆,但由于太过刻意,你的心理作用就将你转变成另一人格。当你偶然间有了拼命想回忆过去的意识时,可能因为某个令你印象深刻的人,或者某件事正好触发了你的回忆,你就回归到了自己本身。”
那一刻,他沉默良久,“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当然。”
“要如何治愈?”
“时间,还有某些人,或者,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