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画犹如被什么击中一般,窝在他的怀中良久发着呆,待到回过神来之时,才急切地想要将他推开,凄苦说道:“告诉我,你这样做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你逼我进宫,你逼我随着耶律楚际走而不施手营救,在我孤苦无依的时候你身在何处?在我遭受刺杀时你又身在何处?如今,如今,我摆脱困境,就要寻到属于自己的安逸,属于自己的温情之时,你又要来告诉我,你后悔了……济阳王,一场游戏总是有始有终,你我之间该结束了……”
“你所说的安逸,你所说的温情,就是指虞晋声?”济阳王冷笑,继续说道,“如果他果真是,又如何让你被耶律楚际带到元熙朝大营来?醒醒吧,你眼中那个温润如玉的虞公子,他跟本王都是同一类人,为了目的一向是不择手段。”
“我不准你这样说他……”
傅锦画说罢用力推开济阳王,冷不防见济阳王额上渗出细密冷汗,眉目微蹙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傅锦画心下一动,仔细察看才赫然发现他身上带着伤,很严重的伤,腰腹间有一道深入寸许的剑伤,是近几日的新伤,已经结了痂。如今被他用力之下,又挣了开来,傅锦画慌忙拿着丝帕去捂,汩汩血水迅速染红了傅锦画手中的丝帕,顺着她的指缝流下。
傅锦画只觉得被抽了魂一般,急切道:“你伤得这样重,如何是好?”
济阳王执起她的手,眉目间竟有几分压抑不住的喜悦,说道:“你终究还是关心我的,你怕我死掉,是吗?”
傅锦画只觉得有些站立不稳,眼见济阳王鲜血直流,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又伸手去捂,按压住伤口,迫切吼道:“趁着没人发现,你快些走吧,走吧……”
“我不走,要走我也会带着你一起走,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济阳王气息有些虚弱,语气却犹是坚定不已。
傅锦画用力撕下左侧袍袖来,环过济阳王的腰间,将伤口扎住止血,垂下头之时,依稀感觉到济阳王在亲吻着她的发丝,也依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傅锦画黛眉微蹙,不满道:“都已受了这样重的伤,还不顾性命饮酒。你做事,难道一向是这样盲目自大暴戾狂虐吗?”
傅锦画只顾恨恨说着,一直没有听见济阳王辩驳,待抬头看去,才发现济阳王目光深邃,苦笑道:“我饮酒而来,还不是怕你不跟我走,与其心里痛,不如身上痛,痛死算了……”
傅锦画呆呆地望着他,伸手慢慢触摸着他的鬓角,他仍在发热,他正受着苦痛,曾几何时,才发现自己对他竟是这么怜惜,青碧曾说过他是个可怜人,对,他就是最强势的可怜人。
济阳王显然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以为她在挣扎犹豫,于是毫无顾忌地便出口说道:“我要你跟我走,除非你要看着我死在元熙朝大营……”
傅锦画一怔,未等说话,便被济阳王牵着手走出了军帐。
军帐外,竟已有数千官兵浩浩荡荡地围堵着。
傅锦画解开自己的披风,给济阳王搭上,那一刻她委实不愿别人看到济阳王受伤被人轻视,济阳王淡淡笑了笑,傅锦画有些羞恼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耶律楚际银色盔甲在身,身后士兵入阵,有些肆意地笑道:“师兄好雅兴,跑到师弟的营帐中卿卿我我起来。说来也好笑,这个女人师弟也看上了,师兄想要这么带走,怕是不容易吧?”
济阳王神色不改,说道:“一别经年,你倒是又多了几分心机。不过,师兄奉劝你,有这份心思还是跟当年那些与你作难的大臣们斗斗,如果你非要硬碰硬与师兄相斗,难道不觉得欠缺了什么?”
“那些老东西师弟我还没放在眼里,只要师兄交出擒龙令来,师弟立即放行,这个女人嘛,师弟也舍爱让你带走,如何?”耶律楚际扫了傅锦画一眼,颇有些无奈,像是失去什么珍贵的物件一般。
傅锦画猛然听见擒龙令三个字,心下大惊,看向济阳王之时,却见他仍旧神色不为所动,说道:“师弟,擒龙令乃是先古遗物,并不是人人可以得之,即便此物与你元熙朝曾有渊源,师兄也想将它长埋于地下,永不见天日。”
“师兄,这样说来,是否有些不太公平?擒龙令在你手里已有多年,现在只凭你空口说它是不祥之物,师弟我就会相信?”耶律楚际眉目之间有了些不耐,望着济阳王腰腹间露出的斑斑血迹,挑了挑眉毛有些按捺不住的杀气。
傅锦画心里有些发颤,眼见跟随济阳王而来的侍从已经横死,只剩下济阳王孤身挽着自己的手,她如何不紧张心慌?
“我自有办法拖延一段时间,你趁机走。”傅锦画附在济阳王耳边,低声说道。
济阳王看了她一眼,似是在怪她多事一般,回道:“到了如今这种局面,你也不肯跟我走?”
傅锦画眼见耶律楚际等人齐齐上前踏了几步,急道:“钟华离,从前的事我都不会恨你了,现在我只想看着你平安离去,你不能就这样死在元熙朝大营中。听我的话,待会儿一定择机离开,我只能拖延得了一时,不过也足够你能走出大营了。”
傅锦画说罢正想朝耶律楚际开口,便听见济阳王笑了起来,笑声有些轻狂也有些欣喜,他紧紧地环住傅锦画的腰,说道:“看来,本王是不虚此行。”
耶律楚际脸色显现出阴霾之色,言语之间不禁有了几分挑衅,说道:“师兄独闯大营,为的不过就是一名女子,明知凶险却仍旧趋之若鹜,看来在师兄眼中此女子最为重,江山次之,既如此,师兄何不将擒龙令拿出来,也成全师弟的这份雄心壮志。当年师父曾教习你我帝王大业之道,原不该重美人轻江山的。”
济阳王摇了摇头,有些悲悯地说道:“你我虽然同为江山,却不是殊途同归,我要的是天下清明,你却只想一雪幼时苦痛之耻,你要天下人归属在你的朝国,你要元熙朝老臣跪伏在你脚下后悔当年放逐你出宫的行为。我来寻她,为的只是一份感情,与美色无关,即便今**容颜尽失,我也只会心痛、遗憾,却不会厌弃她,世人都说我嗜杀孽重,却不知那只是斩杀的各路人马的耳目眼线。说到雄心,我钟华离才配称得上雄心两字,而你只不过是野心,犹如歪门邪道一般,随时都会走火入魔的野心。”
傅锦画的心如同被尖利的锐刺划破,埋藏在心底许久的压抑之事,突然像是找到了一个决堤的缺口,似一股暖流汹涌而来,无力抵抗。在数千敌兵前,听济阳王侃侃而谈及对自己的感情,对人生的抱负,那一刻的情景,化作刻骨铭心的墓碑竖立在自己心中,墓中埋葬的是对济阳王的恨与不满,墓外是满满的温情。
耶律楚际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难看,低喝道:“师兄,如果你坚持不交出擒龙令,师弟自然也无可奈何,你想离开也可以,除非留下她。”
傅锦画冷笑,耶律楚际果然不傻,他不能与济阳王撕破脸酿成势如水火的态势,就只能放任济阳王走。可是一旦济阳王离开,再次相见又岂是易事?只有将傅锦画留下来,那么济阳王势必会再来。
济阳王有些不屑地摇了摇头,说道:“师弟,你还是莽撞了些,你当真以为师兄只带了这点儿人马就来闯元熙朝大营?”
耶律楚际一怔,猛然朝着济阳王视线所处的方向看去,齐将军被人在脖颈上架着刀逼着朝这边而来,劫持齐将军之人乃是身形瘦小的士兵,穿着元熙朝兵服,身上血迹斑斑,看来是经过了一场血战。
济阳王神色自若地说道:“师弟,齐将军是你手下第一爱将,你不会想这么轻易就失去他吧?毕竟将来你登基受阻之时,还少不得他鼎力相助。”
冷不丁手持利剑架在齐将军脖颈上之人,出口喝斥道:“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我数到五,你最好作个决断……”
那声音竟是出其意料的清脆,傅锦画知道这定是名女子,想到这里心里一动,不禁朝济阳王看了一眼,济阳王不动声色,只额上微微的汗露出隐忍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