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一下,你和那男的到底什么关系啊。”
舒雅这一问,把鹿佳问傻了。
对啊,她和翟豹是什么关系?
最近刚结识的异性朋友?——明显已经舒雅被识破是假话,她从不结交男性朋友。
一晌贪欢的一夜情人?一定会被指着脊梁骨戳死。
那就说是追求她的人,可追求她的男人以前也不少,没有一次是往舒雅跟前带过的。
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鹿佳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来。
舒雅已经收拾好了一大堆药水瓶子,分门别类装进后面的壁橱里,关上玻璃门,转过来看了看鹿佳。
“你这人啊——!”舒雅看见鹿佳一副表情,气不打一处来,说:“成天迷迷糊糊的着人家的道。以前宋魏阳也是穷追着你,见他一开始对你好你就肯了。但是男人呐,不能只看这些。”
鹿佳说:“那我要看他哪儿?”
舒雅一派阅尽无数男人,高深地说:“是家境。”
“父母最好是城市里人,工作要稳定,有车子房子至少得有两套,多一套更好,以后留给孩子。”
“最重要的,他工资得全部交给你。”
舒雅一边在她眼前晃,一边说的头头是道。
鹿佳在这方面没有研究,所以不说话。
舒雅就说:“那个宋魏阳除了本科和公务员,还有什么本事?父母都是乡下种田的,他一个月四千的工资全部都寄给他们。在鹿城没房没车,住你的吃你的,房租也没出过一分钱。他呢,还喜欢名牌,衣服鞋子哪个不是七八千上万块的,你还替他还信用卡……”
鹿佳沉默了。
她不是不明白舒雅说这些话的用意,相反,她太明白她了。
可鹿佳觉得,她的人生不能因为遇到一个宋魏阳,就打翻一整条船的男人。
因为宋魏阳和翟豹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不一样的。
舒雅看了一眼鹿佳,后者一副不想被提起以前事情的表情,她瞬间闭了嘴。
又换了一件事说:“你知道那个男人的来历吗。”
“知道啊。”
“知道些什么。”
鹿佳想了一下,说:“他在鹿城有一个赛车的俱乐部。”
“什么职位?”
鹿佳被问得一愣,舒雅一看她这样子又是一顿奚落:“你看看你,人家什么职位都不知道!俱乐部里员工海去了,他是洗杯子的还是买啤酒啊!”
“他……”鹿佳张了张嘴,“大概是负责人之一吧。”
舒雅看看她:“真的?”
鹿佳点了一下头:“恩。”
舒雅说:“不管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他以前出过事儿啊。”
鹿佳坐在凳子上,缓缓抬起了头。
舒雅看见鹿佳皱起了眉,一根手指立起来,戳到她的眉心,恶狠狠地说:“这你都不问啊,他以前撞死过人——!虽然是意外,也被判了两年刑事案件,坐过牢的。”
“是么……”鹿佳松了一下眉头,淡淡地说:“既然是意外,也没有什么关系。”
舒雅指着鹿佳说:“我说你这女人脑子有坑吧。前一个找了个渣男,这一次还摊上个撞死过人的,还不知道他那个俱乐部是不是正经经营,有没有违法,万一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得拖累你一辈子。”
鹿佳被说得又沉默了。
过一会,她问舒雅:“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舒雅白了一眼:“我开口问的啊。”
鹿佳:“你给人家做户口调查了?”
舒雅激动地说:“你不给自己上点心,我不得多留意一点啊。”
鹿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舒雅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会去问问他的。”
“这才对。”
“但是,无论他曾经犯过什么错,我都不会否定他。”鹿佳端正五官,认真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的过去也没有那么干净体面,没有资格要求别人。”
与舒雅的交谈结束,鹿佳拎着包走出急诊室的门。
几十分钟的时间,那个男人四叉八仰地占了一个半的座椅,几乎躺下,毫无坐姿可言。鹿佳站在他面前看了一会,他的头发都睡塌下来了,原本竖起来根根分明的发丝都拢在一起。
乱糟糟的,像个鸟巢。
鹿佳伸手替他梳理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会他的睡颜。
白天医院没有开灯,窗外的阳光打进来,照在他的五官上,很明亮很帅气。
鹿佳看着看着,几乎就快在脑中印下这张脸的时候,后面有个护士就喊了她的名字。
“鹿邵言的家长,鹿邵言的盐水快好了。”
鹿佳立即把视线从男人的脸上挪开,伸手推了推他,说:“翟豹,你醒一醒,。”
翟豹已经睡沉了,人又特别重,像几十公斤的沙袋一样沉。鹿佳推不动他,只能在他手臂石头一样的肌肉上面用力戳了几下,才把人弄醒。
“喂。”
“……”
“喂,翟豹。”鹿佳说:“你醒一醒。”
她推了好几把,翟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睡了半小时多,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还没有清醒过来,看了一会眼前的女人,他坐起身,弯着腰说:“怎么了?”
“小言的盐水挂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翟豹懒洋洋的不太想动,慢慢站起来,又有点没睡醒的脚步晃了一下。鹿佳在旁边看着一跳,伸出手来扶住他一条胳膊,她感觉怀里的这条胳膊很厚实,也很粗壮,要两只手才能围住。
“你小心。”她说。
翟豹侧过头看了看鹿佳,非但没站稳,顺势就把她抱住了。
鹿佳被他的行为惊了一下,用手去推他。他的手托着鹿佳的脑袋,按在石头一样的胸口上,鹿佳只能转一下眼睛,看向窗户外的白云。
青天白日的云朵,像棉花糖,又软又白乎乎,捏在手里都软成水了。
现在,翟豹就感觉怀里的女人,好像软乎乎的棉花糖,在他胸怀里化成糖水,芳香甘甜。
大约半分钟,鹿佳忍不住动了一下。
翟豹说:“别动,就一会。”
鹿佳说:“小言还在等我们呢。”
翟豹说:“不急。”
鹿佳使劲想把他推开,但这人就跟石柱子一样挡着,怎么都不动。
鹿佳这才知道翟豹的劲儿有多大。
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前一个晚上,他那样对她。
那时,他也是那么大的劲儿,在她身上留下那些痕迹的么。
鹿佳只想了一会,感觉到一张脸都燥热起来,她抽出手敲了翟豹的胸膛一下。
硬邦邦的,疼死。
她说:“你再不动,我生气了。”
翟豹好像没了气一样,松开两条胳膊,看着鹿佳说:“你刚才怎么在里面谈那么久。”
鹿佳离开了他一点,低下头说:“有事。”
“什么事。”翟豹似笑非笑,“是不是说我不是你的良人,让你换一个。”
“……”
鹿佳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定定地看着翟豹,把唇线都抿皱了。翟豹见到她这样,乐了,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说:“我知道,你珍贵。”
“所以,要我珍惜。”
翟豹的笑容一下子撞进心里,鹿佳的胸口一动,
她淡淡地想,你是不是我的良人,由我决定的,和他人无关。
鹿邵言吊完盐水,舒雅找了个熟悉的医生,给他开了两幅消炎和维生素的药,送他们出门。
挂盐水的时候,鹿邵言睡着了,现在也没有醒。
鹿佳看他睡得太沉,没打算叫醒他。她抱起了鹿邵言,怕他不舒服就调整了一下姿势。等鹿邵言扭了两下,没动静了,她回头对翟豹说:“回去吧。”
翟豹点头:“好。”
回去是翟豹开的车。
他开车没有那么娘们儿,车速贴近限速最高值。鹿邵言还趴在鹿佳怀里睡着,她坐在后面。她本以为翟豹开车的速度太快,会影响鹿邵言,想让他速度慢点。
但是,料想不到,虽然速度快,翟豹的车底盘却很稳。
比她开车的技术要高好多。
好赛车手配好车才能发挥实力。不论是鹿佳的老车,还是翟豹的新车,如果调换了主人,对他或者他的车,都是一种屈才。
鹿佳感受了一下翟豹的车技,也就没有开口说话,以免自取其辱。
车子在路上都闷着。
二人没有说话,车里一点引擎的噪音都没有,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鹿邵言轻轻的鼻息声。
一路畅通,回到家只用了十二分钟。
翟豹想把车停在鹿阳公园前面,鹿佳说:“停我家吧。”
翟豹看看她:“你家还有能停车的?”
鹿佳点头:“下面有一个车库。”
翟豹看了一眼对面一座座的复式公寓,红墙绿瓦掉了漆,看样子也有二十多年建筑了。
他看着看着,觉得公寓的结构有些奇怪,转头对鹿佳说:“也行。”
回到家,鹿佳打开车库门,让翟豹的车进去,再抱着鹿邵言下车,先去了二楼。
这一路鹿邵言中间醒来过两次,又睡了过去。
鹿佳把他抱进小房间里,脱下鞋,盖了一条薄被。
关门下楼,看见翟豹在车库里转圈。
鹿佳的车库四壁都是水泥糊起来的,容量也不大,停放两辆车绰绰有余,但多一辆就会有些挤。
她这里的修理器具很齐全,收拾的也盘条亮顺,一件件放在左边的柜子上,旁边堆叠了几个收纳用的塑料盒子,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螺丝钉和调紧器,还有一些其他的汽车配件,归纳的也很好,一目了然。
翟豹看了一会,又转回去看鹿佳的车。
左边是鹿佳的蓝色福特,右边是她雇主的车。
“在看什么?”
翟豹从车的世界里抽出来,抬起头,看见鹿佳站在楼梯口看着他。
“这车也是你的?”
鹿佳走到他身边,挨近着说:“是我老板的。”
“你老板?”翟豹的表情冷了下来,想说你老板又是哪位,男的女的……
鹿佳先一步开口:“我的工作,专门替别人修车。”
翟豹笑了笑:“哦,汽修人员。”
“恩。”鹿佳说:“只不过我只修好车。”
翟豹放眼望过去——保时捷gt系列的红色跑车——三百万美金。也不算便宜了。
他在车周围转了一圈。
车前的玻璃碎成了一张密密的蜘蛛网,右边的灯撞坏了……七七八八,这么粗略略地一看,至少有几十个被撞坏的地方,仔细查也许还有问题。
鹿佳站在一边,看翟豹在车附近看来看去,说:“外面修复比较简单,关键是车底盘也坏了。”
翟豹说:“那不是得报废了。”
鹿佳嘴里发出一声笑,带着一丝骄傲,翟豹惊讶的回头看了看她,鹿佳的脸还是那样淡薄,可语气一点也不谦虚。
“如果换别人,大概只能做报废的处理,我这里不一样。”
翟豹抬起头看她,“哪里不一样么?”
“加固。”鹿佳转身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块黑色的钢板。
翟豹拿过来看了一眼。
刚硬,但轻薄,超密度合成的材质。
翟豹摇摇头说:“市面上没见过这种材质的。”
“当然没有见过。”鹿佳盯着他的时候,眼睛亮得他都觉得惊艳。
她轻声说:“因为这是我自己做的。”
这就是鹿佳的本事。
翟豹看看她,觉得自己可能想错这个女人了。
鹿佳在某一些方面可能是块木头,但在车的这一种领域,却是一块有灵气的璞玉。
钢板被放回原处。
鹿佳回头对翟豹说:“你饿了么?”
翟豹摸了一下结实的肚皮,低头说:“还好吧。”他又看看鹿佳,问:“你饿了?”
鹿佳说:“中午了,小言还没吃饭。”
她说完,没等翟豹说下一句话,转身踩上了楼梯。
翟豹见鹿佳就这样走了,立即喊:“你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