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正月,汉帝在曹操的首肯下,封曹丕为五官中郎将,副丞相,赐官属府邸。几乎同时,曹彰,曹植等人封侯。仅仅相隔一年,从赵温因举荐曹丕反被免职到曹操以汉帝名义封他为官,可见一年之中,曹丕同他的小伙伴们背地里做了不少的努力。
然而乍一看,很像是曹操已经明确选定曹丕为继承人,因此独不封侯,而以副丞相之职。可也有舆论说曹操向来老奸,呃,老谋深算,凡事都得绕个三五七圈的,怎么会这么早的确定继承人?
就在外头议论纷纷的时候,当事人曹二公子却在和幕僚司马仲达在新府的后院中下棋。就算我远远地站在葡萄架下看着,心里也知道,下棋是假,讨论当前大势才是真。以曹丕多疑的心思和司马懿谋士的角度针对这次的升迁定然有说不完的话。
当男人说着大事的时候,女人们说的往往是些鸡毛蒜皮。
“听说了吗?甄氏一说自请留在丞相府里服侍舅姑,照顾孩子,二公子的姬妾们也一个个地说跟随主母,不愿前来新府。能将夫君的妾室教导得像她的妾室一般也是不容易。”张春华一手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手玩着葡萄架的藤蔓,漫不经心地同我说话。
“你在我面前说这话,却又是什么意思?”我将目光从下棋的人那边收回,疑惑地瞧了一眼张春华。
张春华并不回答,只又转了话锋道:“如今人人都知道二公子新府里主事的不是甄氏夫人,而是一个姓郭的女子。你同二公子坠欢重拾,甄氏不仅安之若素,更步步相退,在府中越发勤快地侍奉翁姑,这样的心境,实在难得。你说,她究竟是心思深不可测,还是果真毫不在乎?”
坠欢重拾.....你们爱传什么就传什么吧!
甄宓要服侍卞夫人,不愿出丞相府,曹丕新府刚建,内务诸事繁忙,少不得人主事,我只是暂时“友情客串”一下。
“大概是觉得我威胁不到她吧。”我胡乱猜测。除了年龄比她小两岁,我似乎哪里都是比不过她的,但是这个年龄其实也算不上优势,比曹丕大三岁和比曹丕大五岁,区别也大不到哪里去。
她才品出众,贤名在外,我人微言轻,无人问津;她心地良善,温婉大方,我胆小怕事,还内心阴暗;她上有婆母宠爱,下有子女傍身,还是众人皆知的“二公子的嫡妻原配”。她完全没有必要将我放在眼里的。
以上,皆是我胡言乱语。
甄氏性子淡泊,大概真的只是什么都不在乎而已。
“若果真如你所言,她如此轻敌,将来终有一日会后悔的。”张春华摇头笑道。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大着肚子还这般口舌,小心被肚子里孩子学了去。”我伸手指她肚子。
“让昭儿提前知道这些人情世故也没什么坏处。仲达的孩子,总是要和他一般聪慧的。”张春华从藤架下的坐垫上站起来,看着司马懿的方向,笑道。
“昭儿?”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忽然冒出的人名是谁?
只听她指着肚子解释道:“对呀,他的名字。无论男女,皆可用。”
哦,司马昭,名字倒是不错!我点点头。
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那个司马昭?
但是这司马昭到底干了什么事,才会有的那句谚语啊?
中国人学历史就是这样的,我只知道司马昭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会有那句谚语。但他具体干了什么?算了,就算我知道,也没有办法做什么去改变,还是糊涂点的好。
建安十六年三月,司马懿次子司马昭出生。
七月,汉室丞相曹操携众人征战关中,留二子曹丕留守邺城处理政事。
在曹丕看来,这可能是曹操对他能力的一次考验,所以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处理着每一件事,生怕出一丝差错。
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曹丞相长期以来“责无旁贷”地替皇帝分担政事。而现在曹操出征,这些事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曹丕身上。
每日里哪些竹简奏章是必须要送到许都给汉帝象征性地瞧一瞧的,哪些是要八百里加急给曹操让他亲自过目批阅的,又有哪些是他自己就可以直接处理分派下去的,单是分门别类就是好一番功夫。
再加上邺城是曹操的大后方,曹操不在,难免会有些不知轻重的小角色要趁机作乱,想要分天下这一杯羹。用焦头烂额来形容曹丕如今的处境,绝对算不上夸张。关键他还不能叫苦喊累,一定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五官中郎将对一切事情游刃有余,虎父无犬子的样子来。
夏日炎热,漆黑的夜晚没有月亮的踪迹,只有点点星光闪烁,屋子里却是灯火通明,才送走吴质和司马懿的曹丕抬手抚额于桌案之上闭目休息。
见他桌上竹简布娟凌乱,一时强迫症发作,忍不住进去帮他为桌案上那些各地的消息简单做个分类。
“家有贤妻,少了许多事端。”伴随着双手的拥揽,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的贤妻在丞相府里。”我毫不客气地微微转头提醒他。
“这么久不弹琵琶了,还会吗?”他不理我,另起了话头。
“大概忘得差不多了吧。说起来当时来莺儿送的琵琶被我忘在许都多年了。”说起来挺对不起来莺儿的。
“在丞相府里。”他却如此说。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开口确认:“什么?”
“建安十年我便让人从许县带回来了,可你不在邺城。”他话说得云淡风轻。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感觉像是我做了特别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谢谢你还记得将它找回来。”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他却皱眉呛声道:“谁要你谢我?”
好吧,那就不谢了!
良久,又忽然听他开口说起近日的事来:“外人看来,我似乎风光无限,只在父亲之下。只有你和仲达他们知道我的难处。就算如今父亲不在邺城,我也事事被人掣肘,父亲临走之前叮嘱我举动必谘邴原,张范二人,对他们行子孙之礼。”
“便当长辈一般供着就是了。你是主,他们是属,总不至于在众人面前给你难堪。”我知道他觉得曹操留了邴原,张范“监视”他,心里不舒服,低声劝慰道。
“就是给我难堪了。”曹丕忿忿不平,“那日宴请臣属,问众人‘君父各有笃疾,有药一丸,可救一人,当救君邪,父邪?’旁人皆答‘自然救君',唯邴原躲避不答,待我再三问及他时,他才答‘救父’。”
父亲和君主都生病了,有药丸一粒,只能救一人,你救谁?这问题换个说法大概就是“妈妈和老婆同时掉水里,先救谁?”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几乎难倒了全世界男人的问题,最初的创始人,竟然是曹丕。
就和老婆们问这个问题希望得到的答案一样,曹丕心里为他们设定的“标准答案”是“救君”,作为主公,要的是臣下的绝对服从。
然而那些想都不想就回答‘救君’的,大约不过是在溜须拍马,随声附和,我反而觉得邴原这老头比较真性情。
“其实子桓你心里大概也更欣赏邴原的回答,只是气不过他当众驳你颜面罢了。”我很平静地指出他生气的缘由。真话假话,他心里清楚,只是在那种场合,他想要听到的标准答案就是假话。
他笑着叹气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太聪明很不容易招人喜欢的?”
“没有。”我摇摇头。
其实这个问题本就刁钻,根本没有标准答案。让他自己回答也未必能答得上来,若是问他“夫人和甄氏同时落于水中,你只能救及一人,救谁?”
他肯定也答不上来的啊!
“自然是母亲。”
听到曹丕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念出来了?
也对,古人以孝为先,这种媳妇跟妈妈掉河里的问题难不倒他们的。
“为何不问若是你同母亲落于水里,我会救谁?”曹丕疑问地坐近了些。
我反问他:“有必要吗?”
那甄宓举例是那个答案,难道拿我做例子会不同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回答救母亲本来就是正确的。我从来都觉得,一个连母亲生死都不管不顾的男人的感情,是长久不到哪里去的。
“虽然你不曾问,可我适才确实想了一想,应该还是会救母亲。”他颇为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也不过是那么一说,但凡我在,又怎会让你们有机会处于危险之地呢?”
哦.....原来,原来创始人给出的标准答案是这个!
你们,指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