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转身,南语视线越过小区的拦车杆,往里探去,就看到爸爸妈妈,并肩站着季穆清和江秉成,后边跟着江慕和南言,而几个人就站在台阶旁边,白鹤雕像的左侧,直直地看着她。
南语突然有一种“私会小情人”被丈夫,爸爸妈妈,公公婆婆还有亲姐姐密谋共同捉奸的窘迫感。
很是慌张局促,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外,按她的情节设定,应该是道谢之后,礼貌地和靳哲阳挥手告别,或许自此再不相见,可现在......
巧,太巧了。
可能因为两人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同学之间清清明明的友谊,南语心里万分忐忑,七上八下地乱跳,再加上,他西装革履,开着车,怎么看也像事业有成的社会人士。这样的人在暮落已久,天空黑夜沉沉,千家万户灯火通明的时候,送一位清纯可人的少女归家,何不让人感觉到一种深情款款的暧昧气息。
南语知道不可能装作和靳哲阳不相识,而且这个时候急忙赶人家走,不仅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也更会让小区内这几人误会两人关系似乎真有些不寻常。
她只好缓着口气,不好意思地问:“那边是我的父母,你介不介意去打个招呼”
靳哲阳自然是不会有异议的。
两人朝着围观的几个人走去的时候,南语低着头,紧紧抓着包包,每一步都踏足了勇气,走得无比艰难,她故意避开,不去看江慕的眼睛,也避免和南言有任何眼神交流。
南语想着站到最左侧中间隔着几个人能躲着江慕的视线,自己自动屏蔽信号,隐身对任何人不可见,可他实在太高,她完全无处可躲,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最远也行,要是误会了发飙,还能跑路。
可接着马上发现自己还要给两边的人做介绍,无奈只能走上前,喏喏地一个一个给靳哲阳指认着:“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我干妈,这是江叔叔,这是我哥,这是我姐”
然后又颤巍巍地指着靳哲阳说:“这是靳哲阳,我学长,大我两届,今天吃完饭送我回来”。
刚停住,她马上插嘴补充:“路上偶然遇到的”。
脱口而出的话没经过大脑思考,让人听起来觉得又蠢又傻,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南言前两年去南语的学校找过她几次,当时无意地碰到过靳哲阳两回,又和他们部门在一起吃过一顿饭,所以对他也算有印象地认识。
而靳哲阳对南语的事情上心,更何况如此高挑冷艳的姐姐,熟人一般地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两人同龄,南言自然不会像南语那般对他有敬意,她点点头,含笑说:“好久不见”。
江慕虽然在年龄上长靳哲阳一些,可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运动服,随意又休闲,所以显得年纪较小。
他象征性地朝他微微颔首,一点握手的意思都没有,便偏了视线。靳哲阳多瞧了他一眼,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也没多想。
俯视盯着默不作声,看着地面,一副“别打扰我,我很乖,我在冥思”的南语,
江慕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暗自发笑,他还没诘问,她就已经不打自招,开始认错,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好习惯,嗯,值得表扬。
四位长辈和靳哲阳寒暄了几句,之后在“年轻人真是一表人材,年轻人好好干,年轻人前途无量”的称赞中,友好地结束谈话,南语还得重新送走学长,礼貌地乖乖和他挥手再见。
直到车驶出视线,笼进黑夜,她才小跑回去,加入饭后散步消食的大队伍。
晚饭后绕着小区散步虽不是两家人共同的传统,但也不是没有约着结伴而行过,父母提早回来,南语很是高兴,这说明姥姥身体并无大碍。想起打给南言时,手机那边的低语声,便猜测出,那会儿这几个人大概就已聚在一起了。
张舒媛和季穆清隔了两星期没见,便走在最前面低声闲聊着,俩人这么多年的同事,又相交甚好,不然张舒媛也不会主动让南言南语喊季穆清”干妈“,平时生活中有什么窝心的事情,总会相互倾诉,这么多年,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南语步履匆匆,走到张舒媛身边,乐滋滋地搀住她的手臂,亲昵地问:“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姥姥怎么样啊”
张舒媛一副嫌弃的表情,“你昨天没见我,今天见我了,你说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咦...,语气好像有点儿凶”
南语心里想着,暗自窃喜。
张舒媛对这两个女儿宠归宠,却极其排斥两人和男性走得太近,虽不至于限制,但是被她发现一定是要细细盘问的,为此季穆清不少嘲笑她封建。
南语方才碍于靳哲阳在场,没多废话,现在却急着解释,她没那么多心思,心里也装不下太多事,害怕误会,更害怕麻烦,所以这会儿她急不可耐地等着张舒媛的质询,她好找个由头,把今天的事情来龙去脉讲明。
可张舒媛却拨开她的手,推开她,一脸不耐地说:“你后面呆着去,在这妨碍我和你干妈说话”
南语顿步,瞪大双眼,不敢置信,怎么回趟娘家,套路大改了。
南言跟上来,越过她,全程无视。
南语像抓了个救命稻草一样,赶快追上去,喊了一声姐,就极其自然地和她并肩而行。
她现在抓耳挠腮,可又不能突兀的主动开口说起刚才的小插曲,只能等身边的人问。
她告诉过南言自己和靳哲阳的关系,想着南言会帮自己一把,就拼命给她使眼色,一副“帮帮我,你快问,问我什么情况,问我怎么和靳哲阳一起吃饭”的表情。
南言怎会察觉不到她期待的小眼神,可这么多年都是欺负着她过来的,坏心思起来,看着她,微微一笑说:“又和前男友联系上了,旧情复燃啦”。
声音不大,却也不是低语,江慕听后挑挑眉,继续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南语把自己设定为深陷火坑,烈火焚身的含冤之人,等待救赎,哪想到姐姐在旁看够了好戏,还不忘往里边加了把柴火。
一时地调侃使她哑口无言,如今再解释只能越描越黑,现在亲妈不爱,姐姐不疼,她本着“惹不起,我远远躲着”的原则,像做了错事的小学生,走在最后跟着,耸着肩,暗自出神。
江慕突然回头,睨了她一眼,南语立刻挺起身子,咧开嘴笑,他扬扬下巴,示意她过来,她即刻心领神会快步来到他身边,并排走着。
江慕看她一脸谄媚讨好的模样,低头俯过身,压低声音说:“吃得挺开心啊”
清冽的气息传来,她脸微红,下意识反驳:“不…不是很开心”
他轻笑,也没在继续接话,她在父母面前也不敢太放肆,只好安安静静听前排的长辈说话。
江秉成在和南其琛讨论现在高校的培养模式。
后面跟着的三个晚辈沉敛着默不作声。
南其琛这时回头问:“江慕,还要博后吗?”
江慕不假思索,平静地说:“暂时打算不读了”。
南其琛不是很赞同,但终归不是父子,拿捏着合适的语气:“既然认定要走科研这条路,有博后经验总比没有强,几年的基站生活,还是很能提高理论和实验水平的,不过也不着急,phd被引进教职,又是国内名校已经很不错了,先从讲师一步一步走,还年轻,想闲两年也行,再说任德杰院士敢这么举荐你,当机立断收你进他的实验室,不愁课题和经费,就是这几年苦了点,名头不好听”
江秉成也附和着,却语气凌厉,言辞有些苛责:“虽然有过2篇风评不错的文章,2篇nature,但phd做的工作,也只能算是非常初步的成绩,讲师,副教授,教授还有博导熬着也就出来了,但你能不能形成独立的学术思想,勾画出属于自己的研究道路,以后能不断有paper,能得到资金,这路还很长,理论远超实践几乎是各个研究领域的特点,做理论一定要动手实践,做实践势必得补足理论,还想有s,课题就得一个一个死,本科,研究生,博士一路这么顺利,只能说你运气好,前段时间还打算读,现在又改了主意不读了,一点定性都没有,别以为有人赏识你,你就上天了”
江慕颔首听着长辈的教训,并不做声,也不辩驳,眼睑轻合。
微微错开身,南语看着他清癯的背影,脸遮在昏黄的灯晕里,若隐若现,认不出神情,却显得落寞,她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坚定自己选择的人,有理性,有原则,她听出长辈的不理解,心里说不出滋味,很心疼,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知道此时并不合适,就伸手握住他垂在裤边的大手,微微用力,像是在给他支持。
江慕抿了抿嘴唇,并没有看她,捏了捏她的大拇指骨节就迅速松开了。
江秉成似乎不满他很久了,想着又都是熟人,又毫不客气不留情面地接着批评道:“在国内人才就是院士长江千人杰青,学校的选聘机制就是刊发s,想往上走,那些非s的文章你能拿出来聊嘛,人家录用你可能看你是有院士举荐,想着以后凭这些荣誉容易点儿,可你没本事,申请不到基金,早晚完蛋,你都26了,就拿着这点工资,以后怎么成家,哪来钱娶媳妇儿”。
季穆清和张舒媛原本在感怀时光飞逝,这三个孩子一瞬间就已经长大成人了,可听到身后江秉成如此恶劣地评论儿子,转身走到他跟前,十分生气地反驳:“我儿子26怎么了,有谁家的孩子26岁就博士毕业了,你26岁才读的博士,还不如我儿子呢,我儿子都没嫌弃你,你还敢嫌弃我儿子了,不想过了,你净身出户,爱去哪去哪。”
然后意有所指地瞅了眼南语,继续说:“我儿子还愁媳妇儿,这不是童养媳就在身边嘛,现在只是不出手,出了手傻丫头分分钟跟着他走”。
张舒媛听完捂着嘴呵呵直笑,南言也难得扑哧笑出了声,江秉成一时之间也被老婆弄得哭笑不得。
江慕嘴角弯起,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完全没有出口辩解的意思,沉默就等于默认嘛!
留得南语哗烧红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