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瞾和王敬分手了。
用她的话来说,如果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陪在身边,那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实话,刘一言并不意外,从一开始,她就不觉得闻瞾有多么喜欢王敬,刘一言觉得,对闻瞾来说,她的热情大概早已经全部倾注到了于嘉成的身上,她很难再像那样疯狂而执着地喜欢什么人了吧。
闻瞾的新男朋友是林城一中高一国旗队的。
距离她和王敬分手不过两三天的光景,刘一言怀疑自己快要分不清这两件事发生的先后顺序。刘一言记不住小男生的名字,只是跟着大家叫他小新,就连这是绰号还是真名,刘一言也不知道。
小新个子很高,比于嘉成高出半个头,甚至比许魏驰也要高上一点点,但是却长了一张十分可爱的娃娃脸,一双鹿眼上的双眼皮比刘一言还要深,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皮肤又白又嫩,称得上是“吹弹可破”,刘一言和邱青昕羡慕得要命。
可是他那双粉粉嫩嫩的“樱桃小嘴”开口叫“一言姐”的时候发出的低沉的共鸣,让刘一言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和想象中的漫画男主角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刘一言气鼓鼓地看着他:“为什么只叫我姐姐,她们呢?我看起来很老?”
小新左肩上搭着一边书包背带,双手插在兜里,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你看起来很凶。”
为了表现自己其实并不凶,刘一言大度地摆了摆手:“你就娶鸡随□□,也不用叫我姐姐了,闻瞾怎么叫你就怎么叫吧!”
小新配合地弯腰作了个揖:“小的遵命!”
刘一言不得不佩服闻瞾魅力无边,同时心里也暗暗为她惋惜,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白白在于嘉成身上耽误了好几年青春呢?
姐弟恋的好处是,小新对闻瞾几乎是言听计从,俨然一副忠犬的二十四孝男友模样。
刘一言开玩笑:“小新真是样样都好,对闻瞾也好,太羡慕了!”
许魏驰伸出手臂勒住她的脖子:“我对你不好吗?”
刘一言假装气鼓鼓地撇开头:“一点都不好?”
许魏驰委屈:“你有没有良心啊?我还要对你怎么好才够?我就差把你供起来烧香磕头了!”
刘一言哈哈大笑:“好呀,你把我供起来啊!”
许魏驰牵着她:“别呀,你这还好好的,真把你供起来了多不吉利啊!”
两个人傻乎乎地笑起来,并肩走近”沸点“。
老猴儿正在冲咖啡,看见两人进来,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刘一言突然想起窦洁和向竺跟踪偷窥的事,面色不善地看着老猴儿:“老猴儿!”
老猴儿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
“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两个女孩跟着我们俩来沸点来着?”
老猴儿歪着头想了想:“是有那么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还挺水灵。”
许魏驰一脸茫然,刘一言不高兴了,合着这人是被美色收买了?“你怎么做生意的,她俩在那偷窥我们你也不知道管一管?”
“嘿,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看两个小姑娘都长得挺好看的,又一脸鬼鬼祟祟的样子,搞不好是你们家许魏驰在外面欠下了什么风流债,人家上门来讨债来了!再说了,我这打开门做生意,还能把客人往外赶啊?”老猴儿一边吊儿郎当说着,一边在咖啡上门拉了一个“心”,随即打了个响指,一旁的服务生上前来端走了咖啡杯。
刘一言怒发冲冠,许魏驰却抢先说话:“你他妈才欠了一屁股风流债!”
老猴儿无所谓地笑笑:“神了,这你都知道!”
老猴儿本名侯煜,比刘一言、许魏驰他们大不了几岁,是个标准的“文艺青年”,爱好音乐和文学,因此“沸点”里面有许多好书,这也是刘一言钟爱“沸点”的原因之一。
老猴儿是个狂热的摇滚爱好者,光是“沸点”里面就摆了好几把价格不菲的吉他,据说他家里还有更专业,更昂贵的。
潜心研究艺术的老猴儿大学没毕业就退学了,之后吵着闹着要组乐队北漂,四处碰壁了一段时间之后,学了一门“冲咖啡”的特殊技能,在父母的资助下,回到林城和朋友一起开了这家咖啡店,整日泡在咖啡浓郁的醇香里,与书为伴,与乐为友,倒也自得其乐。
作为一名典型的摇滚青年,老猴儿身形十分消瘦,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平日里总是一副胡子拉碴,昏昏欲睡的样子。刘一言只知道他自己组了一个地下乐队,白天他就在“沸点”顾店,打打瞌睡,晚上十点就关门开始玩儿乐队。
乐队加上老猴儿一共四个人,主唱兼吉他手老猴儿,贝斯手阿顾是店里的服务生,大二时,也就是这家店刚开业的时候,就开始在店里做兼职,老猴儿组乐队的时候刚好缺一个贝斯手,阿顾高中起就开始玩儿音乐,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键盘亮亮是“沸点”的隐形老板,平时在一家国企工作,看上去十分阳光,和“摇滚”两字完全不搭,听说他是老猴儿多年的好友。
最神秘的要数鼓手老雷了,刘一言只见过他一次,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头,是四个人中最高的,穿了一件短款的驼色风衣,却遮盖不住强壮的腱子肉。他进来之后,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周,站在吧台前低声和老猴儿说话。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莫名的寒意,远远看过去,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脸上冷硬的棱角。
在“沸点”呆的时间长了,刘一言和许魏驰不只是和老猴儿称兄道弟,和阿顾也十分合拍,店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刘一言就缠着两个人秀一秀吉他或是一展歌喉,亮亮有时候下班也会过来看看,时间长了也就混得
熟了。
可是对老雷,他们一无所知,有时候向这三人问起,他们也是一两句话就带过,直说是老猴儿高中起的好兄弟,两个人自然不好再多问。
话说起来,老猴儿高中时候也是林城一中的学生,不知怀着什么样的情怀,把“沸点”开到了一中背后这条小巷。
老猴儿掐指一算,笑着说,这是“沸点”开业的第二个年头了。
刘一言有时候觉得自己和老猴儿之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意味,大概是因为那些描述戈壁滩的杂志,大概是因为那些沉重而令人窒息的藏书,大概也是因为她也说过,想在一中附近开一家蛋糕店。
俩人坐下后,许魏驰贼头贼脑地问:“那两个女的是谁?闻瞾和邱青昕?”
“她们俩哪有这么无聊,窦洁和向竺!”刘一言没好气地回他。
许魏驰满不在乎,大喇喇地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深褐色的抱枕:“看就看呗,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侯煜端了一份松饼过来,嬉皮笑脸地:“算我不对行了吧,松饼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这样一来,刘一言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了,再这样端着就有些过了,关键是侯煜亲手做的松饼,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没得挑,称得上是刘一言的最爱之一。
瞄了一眼挤满了巧克力酱的松饼,还隐隐有一些热气正往上窜,刘一言咽了咽口水,蛋奶松软的香气混着巧克力酱的浓郁气息不着痕迹地钻进她的鼻腔里,她不得不缴械投降,可怜兮兮地看着许魏驰。
许魏驰看到她这副馋虫上脑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朝老猴儿摆摆手:“得了,多大点事儿,她就是和你闹着玩儿呢。”
老猴儿朝他肩上锤了一拳,笑道:“就是你小子把她给惯坏喽!”
许魏驰不服气地站起身来和他缠斗起来,老猴儿很瘦,虽说比许魏驰大上几岁,力量上却完全不是许魏驰的对手,没两下就被撂倒在了沙发上。
用两个手臂制住他,许魏驰才嬉皮笑脸地说:“我就愿意惯着她,你管得着吗?”
老猴儿瞪了一眼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松饼,一边看好戏的刘一言,生无可恋地仰头看向天花板。
有客人进来,许魏驰这才放开压在老猴儿身上的手,老猴儿从他的钳制下脱身,用力喘了两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两个人:“小没良心的!”在两个人的嘲笑中,稳了稳气息,迈步走回吧台。
转眼已是“桂魄初生秋露微”的时节,满地的梧桐叶大张旗鼓地给校园铺上一层金黄的地毯,不时有阵阵桂花馥郁的芬芳袭来。
又到了每年林城一中开运动会的时候。
高三的学子们却被残忍地剥夺了参与这项活动的权利,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郁闷地坐在教室里,透过紧闭着的窗户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喧嚣声和老师讲课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令人愈发的烦躁。
地理老师正在讲一道有关“凌汛”题,许魏驰难得专心地听课,刘一言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笔在习题本上乱画,脑海里全是在金岭湖边是树林里,贾定和林渔忘情拥吻的画面。
刘一言莫名的烦躁,顺着自己脸趴着的方向,视线刚好穿过过道,落在窦洁和林渔的侧脸上。仿佛察觉到刘一言的视线一般,窦洁转过脸来,压低了声音:“你看我干嘛?”
刘一言直起身子:“谁看你了!”林渔也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刘一言!”地理老师愤怒的声音传来,刘一言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既然你那么多话要说,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凌汛’?”
刘一言看向许魏驰,他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刘一言生无可恋:“凌汛……就是……呃……就是凌晨的......汛......”
“哈哈哈哈......”全班办法一阵大笑,刘一言发誓,她看到老师的嘴角也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刘一言羞愧地低下头,却看见许魏驰也在捂嘴笑。
地理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刘一言:“已经高三了,女同学我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希望你们自己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
刘一言坐下,愤愤地瞪了许魏驰一眼,本来就低落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国庆假期之后,刘一言心里始终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林渔倒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下课照样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偶尔也和窦洁聊天,看向刘一言的眼神也是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破绽。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一言不得不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看错了。
再看到贾定的时候,刘一言心里就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他还是一样和大家说说笑笑,上课的时候一板一眼,下课的时候没大没小,可是刘一言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课上,她没办法把他当做那个讲起课来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的老师来崇拜;在课外,她更没法想从前那样把他当做一个有趣的大哥哥来尊敬。
她无法在政治课上集中精力,每次看到贾定的嘴一张一合地讲课,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他和林渔吻在一起的样子,甚至有时候看到他双臂抱在胸前,微笑着在教室巡视的时候,刘一言心底不自觉地泛起一阵恶心。
这个秘密,刘一言谁也没有说,甚至每天面对着事件的主人公林渔,刘一言都没有开口询问过。
在刘一言过去十几年的生命里,这件事有些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她不敢细想。
一个是老师,一个是班上成绩最拔尖的学生,他们俩在大雨中,在森林里拥吻着。刘一言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恋爱。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在恋爱的话……刘一言每次想到这里,就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许魏驰发现了刘一言的不寻常,终于熬到了下课,伸手在她脸上左捏捏,右搓搓,嬉皮笑脸的:“谁又惹我们家刘一言生气了呀?”
刘一言本来心情躁郁,看到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就来更来气,再一想起刚才在课上他竟然对自己的窘境冷眼旁观,看到自己出丑之后还无情地嘲笑,刘一言气到要吐血。
一把将他的大手推开,刘一言扭过脸,不说话。
许魏驰又凑上去,好声好气地询问问:“怎么了?”
刘一言双手捂着脸,闷闷地说:“不想和你说话。”
教室外,操场上吵吵闹闹,教室里面却静得出奇。自从上了高三,大家心里不知不觉都绷紧了一根弦,上课的时候打起十二分精神,下课之后也很少再打打闹闹,而是抓紧时间补眠。
许魏驰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刘一言贴在脸上的双手抓过来,放在手心里反复地搓揉着,眼里荡漾起温柔的波纹,柔声问到:“为什么心情不好?”
其实,刘一言自己也收不上来为什么会心情烦躁,随口扯到:“都怪你!害我被老师骂!”
许魏驰十分委屈地看着她:“怎么就怪我了?”
“你明明知道答案,你都不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啊……”许魏驰眼神里写满了无辜。
刘一言不信:“你不是在听课吗?”
“我什么时候听过课了?我那是假装的你不知道啊?”许魏驰狡黠地笑。
刘一言倒是知道他可没有听课的“好习惯”,本来还在诧异这人今天怎么开始认真听课了,敢情人家是装的。
刘一言还是没解气:“那你还笑我!”
许魏驰想起那个“凌晨的汛”,又没忍住笑起来,刘一言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闷闷地不说话。
许魏驰笑够了,这才又把脸凑到她的面前:“可是真的很好笑啊,’凌汛’就是凌晨的汛,亏你想得出来啊!”
刘一言沈着脸,一把将他的脸推开。许魏驰正要说些什么,上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贾定也抱着教材走了进来。
始终无法直视贾定,刘一言低着头看课本,余光瞟见许魏驰在一旁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干嘛。过了一会儿,一张字条从旁边的桌子上被推了过来。
“我错了。”三个大字,还画了一个猪头,旁边写着“许魏驰”。
刘一言没忍住,笑了一下,尽管随即又板起了脸,许魏驰还是捕捉到了那个笑容。刘一言把纸条夹在书里,抬起头瞟了一眼贾定,又逃避地重新低下了头,好像她才是那个掩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
许魏驰看着黑板,像是在听课的样子,却连嘴皮都没动地发出声音:“别生我的气了……”刘一言怀疑自己是幻听了,诧异地转过头,许魏驰斜着眼对她挑眉笑,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贾定的声音越来越远,窗外的喧嚣就更遥不可及了,刘一言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坏坏的笑在刘一言的眼前无限放大,填满了她的脑子和她的心。
所有的不安和烦躁统统被这个笑驱赶到了西伯利亚,刘一言觉得豁然开朗,不自觉地,也朝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
后来,每当刘一言回想起当时的自己,总是恨铁不成钢的想,为什么那么不讲理,那么爱无理取闹呢?
大概是因为心里清楚,无论如何蛮不讲理,如何无理取闹,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没有理由,没有条件,没有原则地纵容自己。
因为知道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会傻乎乎地黏在身边,才敢那样毫无顾忌地朝他发火。
因为知道,哪怕说出让人十分伤心难过的话,那个人也会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地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因为知道,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开手。